4月17日，研究所。

姜云照跟在祝江开身后，垂着眼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穿过长长的走廊，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窗户，雨点飘过纱窗，落在姜云照脸上。她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心跳随之震颤。

他们在实验室门口站定，人太多，放眼望去，都是熟悉的面孔。一行人找了个角落，安静等候检测结果。

姜云照这辈子还没来过研究所，视线逡巡过每一处，干净、冰冷，瓷砖亮得能映照出人脸，充斥着学术气息。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上一世，在末世不间断的摧残下，研究所早破得不成样子，海水退去后，淤泥堆积，变异动物藏在淤泥当中，咬死了好几个研究员。地震时，研究所的瓷砖纷纷掉落，灯泡炸开，从墙体裂开几道缝，有研究员为了保护实验结果被埋入地底。

领导和姜云照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会在空间里见面，他瘦削许多，脸上已经没什么肉了，整个人紧绷绷地站在那里，像一条即将挣断的线。

大家都在等候结果，等待人类命运的最终宣判。

赵清心神不宁，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他回头，看到姜云照，眼中是掩不住的凝重和焦虑。

“领导，小姜同学来了。”他微微上前几步，在领导耳边低语。

领导看过来，微笑着向姜云照打了个招呼，姜云照点头致意，他们没有交谈，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午十一点二十八分，仪器结束运转，发出“滴滴”的警报声，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候结果。

“出来了！”研究员拿到分析报告，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热气儿。

实验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听研究员颤颤巍巍地念出分析结果：“……经判定，基因突变速度加快，约为正常速度的二倍。”

姜云照做好了心理准备，反应不怎么强烈，但她敏锐察觉出实验室里的气氛从安静突然变成了死寂，明明是春天，却有种瞬间降至零下的感觉。

曾在三年前那场紧急会议上反驳姜云照的政要面色灰败，他一直不愿相信这一切，就算有姜云照的预言、有空间，他还是固执地不肯相信末世真的会到来，直到此刻。

他一把夺过分析报告，将那张纸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五遍，终于瘫软在凳子上。这报告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印出来的，没人能做手脚。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领导感慨。

“既然如此，大家就全力以赴，拼尽全力为末世做准备，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们不知道末世为什么会到来，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结束，但……”他的目光温和地看向每一个人，最终停在姜云照身上，和她对视，“没到山穷水尽，一切就都还有希望。”为了这份希望，他们至死不渝。

姜云照走在人群最后，刚才在会议室几个政要讨论得很激烈，唾沫星子到处飞，几个小时才勉强定下个行动纲领，从各个方面商定了最主要的构想和安排，听赵清说他们准备编写一部《末世生存指南》，回去继续讨论，还说让姜云照也参与他们的讨论。

“您有新的系统任务，请及时查收。”系统突然出声，吓姜云照一跳。

有新任务？

姜云照点开系统面板，蓝底白字清清楚楚，“系统任务：请宿主找到位于A301近地行星的陨石，帮助系统收集能量。”

姜云照：找陨石？她吗？

面板上，卡通小人两颊泛起诡异的红云，细看连勾边都没勾干净，像个活过来的纸扎人，它羞涩扭捏着说道：“人家需要它的能量嘛。”机械音试图讨好姜云照，夹得很用力。

噫，好好说话。

姜云照谴责了系统，拿出手机，上网搜了下A301近地行星，没有图片，在距离地球大约四亿公里的地方。

要想在行星上找到陨石不难，难的是找到系统需要的陨石，宛如大海捞针。

可是为什么系统会需要一块落在其他行星上的陨石能量？姜云照想着，也就这样问了。“不是要收集末世能量吗，和陨石有什么关系？”

系统小人歪了歪脑袋，向姜云照解释了陨石来源。

这块陨石确实和末世有关系，它说得不甚确切，但大概意思就是在地球生物基因突变加速时，这块陨石恰好与地球短暂地交汇了一瞬，受到宇宙射线影响，同样发生了突变，导致陨石也开始变异，内部结构不同于其他普通，蕴含末世能量。

“不能等到丧尸爆发那时候再收集末世能量吗？”姜云照不是很想去，那可是行星，正儿八经要上太空的！

系统摇摇头，进行利诱：“你不想要这个奖励吗？”

姜云照一愣，她确实没注意到任务奖励。

她重新调出系统面板，又仔细看了一遍，震惊地发现这次任务奖励居然是一本书，书名叫《末世基建Ⅰ——如何提高建筑安全性能》。

系统循循善诱：“有这本书在，就能建造出不怕海啸不怕地震的房子！这不是你们最需要的吗！”末世从基因突变加速开始，它也需要加快动作。

姜云照十动然……做！做的就是系统任务！

“下一个发射窗口就在四个月之后，再下一次就到几年之后，小照，你动作得快点。”系统又说。

幸好赵清还没走远，她小跑几步，拦下刚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的赵清，“赵局，我有事跟您说！”

赵清见她来，便又关上车门，随姜云照到了处无人的角落，警卫在不远处戒备。

姜云照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赵清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姜云照不是基因研究员吗，现在怎么还要当太空人去取陨石样本。现在研究员业务范围这么广了？

赵清下意识就想拒绝，就算是经过长年累月训练的宇航员，坐飞船上太空也是有风险的，更何况一个普通人去？但下一刻，姜云照的话就让他愣在原地。

姜云照说：“任务奖励是建筑技术。”

赵清撇撇嘴，想说我们的建筑技术也挺先进的，要技术有什么用。

“是不怕海啸不怕地震的那种哦。”

赵清：！

这正是国家修建安全基地所需要的，面对这个诱人的奖励，赵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安全基地要想挺过地震海啸，仅凭目前的技术手段很难做到，迫切需要在此突破技术。现在在建的安全基地，尽管用上了最好的材料、最先进的技术，但依然达不到固若金汤的程度。

赵清深吸一口气，说自己回去立刻上报领导。

晚上，赵清拨通了姜云照的电话：“上面同意了，但前提是你必须先经过培训，我们给你找了经验丰富的宇航员。”这是领导一力主张提出来的，目的是要保证她的安全。

姜云照自然答应，她争取了一天的时间来安排实验室的事情：“继续优化初代试剂，把副作用降到最低；同时持续关注基因突变情况，筛选出所有突变速度低于平均水平的物种，列为观察对象。”

这两年，祝江开在姜云照的监督下，作息格外健康，饮食也清淡有营养，在末世的阴影之下居然胖了点，他打断了姜云照的话：“你就放心去吧，实验室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姜云照没说自己要当太空人，只说自己要执行任务，祝江开以为还像之前一样，放心地让她去了。

姜云照轻轻笑了一下，实验室这边有老师看着，空间里的事有赵清负责，她可以放心。

当天下午，祝江开破天荒地点了外卖，几人一起吃了饭。饭后，姜云照便坐上车前往航天研究中心参加培训了。

要上太空搜集陨石任务，姜云照不可能只单单学习怎么坐飞船、怎么适应失重环境，为防意外，她还得学习飞船的操作和维修。

从离心机里出来，姜云照强忍着想吐的感觉，他爹的，太难受了！

她在360度旋转不停的椅子上待了半个小时，被人从椅子里扶起来时，腿一软就要倒，“呕”的一声，她没忍住吐了，用尽全部力气，把自己倒下的方向往旁边偏了一点，离地上的呕吐物仅不到三厘米。

宇航员见怪不怪，都是这么过来的，她轻轻拍了拍姜云照的后背，递给她一杯水。

“谢谢。”姜云照因为呕吐嗓音有几分沙哑，实在吐无可吐，她才抬起头，“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羡慕得要命。

宇航员失笑：“我最开始也这样，后来练得多了就好了。”

姜云照点点头，今天早上的体能训练就结束了，不想动，她直接坐在地上，安静地发呆，放空自己。她休息了一会儿，两位宇航员有其他的训练，先行离开，走时叮嘱她记得去上理论课。

她爬起来，朝两人挥挥手，“这就去。”

今天的课程是飞行器结构力学和飞行控制。

结构力学好说，姜云照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学了机械工程，放在这居然也能派上用场，老师讲的东西她理解得很快，甚至能举一反三，老师直夸她不当宇航员可惜了。

但飞行控制就没这么简单了，姜云照除了三轮没开过别的车，驾照都没有的人居然要学习怎么开飞船，想想也有点幽默。

老师指着数个屏幕，挨个给姜云照解释各项指标，开飞船不比开车，握好方向盘就差不离，返回舱里密密麻麻满是各种操作仪器，这些东西姜云照都得在四个月之内学会。

“行，休息几分钟。”老师叫停了姜云照的操作，填鸭式教学，得给脑子点缓冲时间。

姜云照坐在原地，魂儿飞了，她挪开手，对系统说：“等从太空回来，我就去学驾驶技术，天赋树有这个模块吗？”从二轮三轮到四轮车，从地上跑到到天上飞的，学会这些她又能点亮一片树叶。

系统操纵着小人在天赋树上爬来爬去，翻看树叶的名称，不多时，竟然真找到了对应的树叶，它按照以往测试水平，预估了一下测试难度，开口说道：“小照，目前你的水平还不够哦，据我估算，天赋树测试大概需要你能处理爆胎、甩尾、刹车失灵这种特殊情况，还得学会日常维保。”

“听起来还挺复杂。”

“嗯，涵盖的范围比较广，好像从摩托车到飞船都要考。”

姜云照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得在考驾照的路上各种求索。

四个月后，姜云照和两位经验老道的宇航员一起，登上了载人飞船，陆地在她眼中越来越小，直到她看到海洋，再看到一整个地球。

她飘在飞船里，从舷窗回头望向地球，一片蓝色之中，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两位宇航员飘过来，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保护姜云照的安全，确保她能拿到陨石样本。

“很小吧？在陆地上不觉得，一旦登上飞船，飞在太空里，一切都变得渺小，像在看微粒尘埃一样，觉得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是啊，后来不知道谁因为吃不到烤鸡在这嗷嗷哭，再也不说这种中二言论了。”

“啧，不要揭我老底嘛，再说现在也能吃上烤鸡了，科技的力量！”

姜云照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飞船沿着既定的轨道飞往A301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