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小九迷迷糊糊醒来，还没睁开眼睛手上就去摸另一边的床铺，然后摸了个空。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发了一会儿呆。

他突然想起来仿佛才不久的一天，江诉说想要送他上学，结果他第二天一早起来，江诉还在睡着，没有一天是比他起得早的，每天的早饭都是江小九做的。

他其实觉得那样的生活也不错。

摸了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江小九起来先把两人的床铺叠好，然后打算洗漱出门买个饭吃。

刚打开浴室门，正好和正要走的江诉对上了视线。

江诉随便洗了把脸刷了刷牙，听见声音眼睛看了过来，路过他的时候糊了一把他的头发：“走了。”

然后没走成，胳膊被江小九抓住了。

江诉低头看了一眼：“怎么，这么大了还让我给你做饭啊？”

纯属屁话，这么多年了，江诉哪里给江小九做过一顿饭。

江小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拉住他，懵了一秒钟，迅速找了个理由，他说：“江诉，你胡子没刮干净。”

江诉这几天确实没好好刮胡子，他上辈子就是个混混加保安，虽然有高于同时代人的商业嗅觉，但商业的地基都需要他从头搭建，再加上遇到了这种事情，每天忙的昏头脑胀的，甚至这两年和江小九相处的时间都少了很多，哪有时间进行个人形象管理。

他微微抬着下巴，用右手四指摸了上去，逗江小九：“这样难道不是更显得有男人味儿吗？”

这个动作像是个中年油腻大叔，说的内容也非常自恋，但江诉长的那么好看，薄薄的眼皮微垂着，眼睛散着些笑意，唇角散漫地微微勾着，像是在期待着他的反应，江小九突然觉得，这个动作让江诉做起来真的格外好看。

江小九说：“公司现在境况不好，你作为老板更应该注意个人形象，给员工吃颗定心丸。”

江诉叹了口气，手去拿剃须刀：“絮絮叨叨的，我怎么跟娶了个媳妇儿一样。”

江小九闻言一愣。

江诉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一手拿着剃须刀，另一只手拿出手机。

他看了一眼，是六子来的电话，然后按了接通键，

“小诉，我打听出来了，王玢是傅国成那老头子的情妇，有傅国成从那阻着，咱们在市里的合作根本推进不下去。”

前两天东城区的供应链出了问题，六子去那里商定赔偿事宜，几个合作商纷纷趁此机会要解约，就连政府那边的手续也被卡脖子，六子过去喝了几天酒，才发现人家是靠关系抢他们生意的。

江小九接过他手里的剃须刀：“你打电话，我帮你弄。”

江诉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跟对面的六子说：“先把市区那边的业务停了，你先回来。”

“行。”

自从江诉把市区那边的业务做起来，就多了很多同行业竞争者，其中一个叫王玢的女人最晚入场，却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挤占大部分的市场，和江诉成了分庭抗礼之势，最近的泥石流事件对两方都有冲击，但王玢的大卡能拿到白天市区主干道的通行证，抢救了大部分的货物，江诉这边却被卡了脖子。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轮番的各种消防检查营业规范检查，江诉就知道自己是被人搞了。

江诉听六子的电话没太注意现实中发生的事，放下手机正好对上江小九的额头，不由反应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江小九微仰着头，正在神情专注的给他刮胡子。

江小九十五岁，刚刚踏入青春期，已经长到了他下巴处，微微有些瘦，皮肤白的过分，江诉拿着手机，胳膊微微抬起着，在镜子里和江小九的脸放在一起，形成了明显的肤色差。

他视线微垂，正好落在江小九的额头和部分头顶，在江诉看来，江小九的头发着实有点长，前额的头发甚至过了眉毛，和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亮的对比色，此时他微抬着眼睛，一缕头发不听话的垂下来，发尖指着黑的纯粹的眼睛。

就像……玉石一样。

江诉微微有些愣神，有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场穿越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样子的江小九，真的和他是同一个人吗？

他想起了之前当保镖的时候，业主家也有这样一个孩子，在上高中，干净整洁，皮肤白皙，很有礼貌，江诉当时比他大了一两岁，于是那个高中生看到他会跟他打招呼叫哥，很好的一个少年。

江诉会应一声，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们是两个阶级的人，除了雇主和雇员的关系之外，完全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他是吊儿郎当活一天算一天的混混，那个人是有着光明前程的“正常人”。

他没有失落，没有嫉妒，因为这是在出生那一天就确定好的人生。

但是现在，江诉看到江小九，突然就想起了以前那极为平静的每一天，

江诉自认对江小九算不上好，但其实，只要给他一点点改变，他也能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抬手摸了摸江小九的头发，嗯，头发长也有头发长的好处，最起码摸起来挺软的。

江小九抬起眼睛瞪了他一眼，“别动，快刮完了。”

江诉用手指勾了下江小九的下巴：“江小九，你变声了。”

“你才发现？”江小九瞬间有点憋闷了，他明明已经变声好久了，江诉是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他。

江诉嘲笑他：“跟个破锣一样，好难听。”

其实没有很难听，但江诉就是嘴欠。

江小九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

江诉一看真把人给整低落了，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江小九，你不会当真了吧？”江小九的视线正正撞入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心脏在跳，江小九能听到鼓膜躁动的声音，但他和江诉挨的太近了，所以分不清是江诉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突然让他感到有些慌张，他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和江诉分开，举了举刮胡刀示意他刮好了。

江诉没走，看着他说：“江小九，说话。”

江小九：……

他小声说：“我没当真。”

江诉糊了下他的后脑勺，把他本来就乱的头发弄得更乱了：“乖。”说完又补了一句，“声音挺好听的。”

说完就要走。

“江诉！”江小九突然提高了声音。

“嗯？”江诉转头看他。

“我可以少吃一点饭，不买新衣服，我可以做兼职，我可以不花钱。”江小九很认真的看着江诉，“你如果觉得有点累，可以等等我，我养你。”

江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傻小孩儿。”他打开门，头也没回，“走了。”

玉一样的小孩儿，好看、纯粹、触感微凉，这样的人竟然是他自己，真是不可思议。

有了解约金，资金就有了周转的余地，傅国成差不多是在拿钱买断江诉的公司了，江诉打算趁此机会转型到房地产，遭到了六子的激烈反对。

21世纪初，正是房地产高速发展的时期，经过运输行业的铺垫，江诉打通了银行、市场和人脉，现在用杠杆撬地产行业正好，这么大杠杆公司很多人都觉得江诉疯了，这么大杠杆要是折了，江诉大概永世不得翻身了。

六子还让江小九劝劝江诉，江小九说表面答应的好好的，实际上一句也没跟江诉说，六子在办公室半死不活地跟江诉说：“还以为你能带我发大财，现在看来可能要吃牢饭了。”

江诉头也没抬：“贷款还不上只会成为失信被执行人，不会吃牢饭。”

“你怎么非要做房地产，你没看报纸上写着，买不如租？”

江诉没办法跟他解释为什么他觉得房价一定会涨，只好叹了口气：“六哥，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先拿着钱离开，等有了结果，还可以再回来。”

“说什么呢。”六子皱了皱眉，“我没义气一次还能没义气两次？”

“说起来我上次去看胜哥，他说他减了刑，还有一年就能出来了，我还跟他说小诉现在混得好，让他上咱这儿干来着。”

江诉笑了笑，没说话。

江小九最近在准备期中考试，他在一中高一一班，是重点班，初中考进来的时候，高了第二名三十多分，是学校重点关注的好苗子。

陈艺和刘俊杰在二班，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但他们还是经常在一起玩儿，陈艺出落的愈发漂亮，很多人都喜欢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艺喜欢的是江小九，两个人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江小九本人对这件事全然不知，他自认对陈艺的态度和对刘俊杰的态度没什么不同，所以当被职校的混混堵在他回家的必经之地的时候，江小九其实是有点懵的。

对方拿中空的铁管指着江小九来了一句：“就是你抢了我的女人？”

江小九穿着白色的基础款T恤，背上背着双肩包，淡淡地扫了对面的人一眼：“谁是你的女人？”

“哥们儿别装，陈艺是我们大哥看上的女人，是你能碰的起的？”另一个小弟替他大哥开口。

江小九觉得他们大概看古惑仔看多了，说的话都不像是中文。

他上下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眼，平静地陈述事实：“陈艺看不上你。”

对面的人立刻恼了，提起棍子就要上，江小九沉默地放下书包，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挽了上去。

半秒钟之后，江小九迈开腿就往回跑，后面的人看江小九那架势，以为他要硬干，猝不及防让他跑了，立刻就在后面追。

对面这么多人，个个拿着铁棍，江小九自认没有江诉的武力值，势必打不过，一会儿跑附近派出所就行了。

刚过第一个转角，恰好和匆匆赶过来的人撞上，乍一看是个女生，江小九卸了力，带着那人转了半圈，后背贴在了墙上，被陈艺撞进了他怀里。

一旁跟着过来的刘俊杰都看傻了，呆了两秒才鼓了鼓掌：“偶像剧都不带这么演的。”

陈艺脸红了一下，江小九松开了手，陈艺都没有察觉到，没从他身上起来。

江小九无奈地推了她一下：“再不跑要被打了。”

陈艺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冲着刚追到这儿来看见“嫂子”不知道应不应该下手的古惑仔们怒斥：“张坤！你敢打一个试试！”

江小九知道陈艺脾气暴，但也没见过她按着古惑仔老大就上手打的情况，看了看古惑仔老大不敢还手，就放心的在艺姐后面让艺姐罩着了。

刘俊杰过来跟他并排站在墙边上，等着艺姐发挥完回家吃饭。

江小九问他：“陈艺怎么回事？”

刘俊杰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个棒棒糖递给江小九，江小九摇摇头没吃，刘俊杰就放自己嘴里了：“你俩一个帅哥一个美女，都招蜂引蝶的，要不是内部消化了，你课桌上的情书能塞满知道吗？”

江小九皱了皱眉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得出我俩内部消化这个结论的？”

刘俊杰没理他，反而看向了一个方向：“九啊，那个是不是你哥的车啊？”

江小九看过去，正好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那里，坐在车里正在看戏的江诉对上视线，江诉见江小九终于看见自己了，微微歪了歪头，指了指副驾驶上捡的书包，示意不用管他，继续。

江小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迈步就要朝他走过去，手臂突然被抓住了。

陈艺有点累，嘴巴呼哧呼哧喘着，半个人贴在了他侧身，说着：“不行累死了，借我靠一下。”右手抓在了他手臂上。

刘俊杰就靠在一边看戏。

江小九在学校的形象比较高冷不爱说话，不过他和刘俊杰陈艺从小玩到大，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不说家常便饭，最起码也不会有太大反应，但今天发生的事和江诉在看着的事实让他条件反射地躲开了陈艺的接触，然后往江诉的方向去跑过去，同时去看江诉的表情。

江诉挑了挑眉，觉得不应该打扰小情侣相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车子，在江小九跑过来之前，扬长而去，江小九只追上了一地车尾气，颇有些恨恨地磨了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