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时期,汴京。
露重更深,田允章的大娘子林芷儿如今躺在床上,没了血色,似乎是已经命不久矣。
她今日19岁生辰,却投汴河自尽,被一个男子救上来后送回。
田老夫人及田家唯一的儿子田允章,素来就不喜欢这个商人之女,眼下更是不闻不问。
林芷儿躺在床上,高热不退,浑身发烫,几缕未干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枕头上。
田允章不担心自己妻子的死活,却唯恐林家人问罪,朝林芷儿的两个贴身丫鬟白雪、白露道:“要是有人问起,你家姑娘是游河落水,你们可得记住了。人死如灯灭,林家的生意可还仰仗朝廷,留点体面才好。”
两个丫鬟默不作声,无心与这个姑爷争辩,不由得心里为自家姑娘鸣不平——田家家主田鸿业,虽是官拜知州,但是四处调任,远离汴京,不受重用。而林家虽然不是官宦之家,但是世代经商,是苏州首富、宫中桑丝专办。
再加上,自家主母方家一族还曾经出过一位宫里娘娘,虽然早逝,但是留下了一个公主颇受重视,近期才被封了魏国大长公主,算起来是当今官家的姑母。
田家这些年能扩建宅院,维持住奢靡的富贵,林家的财富也功不可没。
奈何田允章想不了那么远——他一心当官,只觉得官场上用人唯亲,自己之所以不像其他的官宦子弟那样也混个一官半职,与他娶的正室娘子不过是个商人女子有关。
想到这里,两个丫鬟暗自垂泪——要是自己姑娘真活不成,她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自从获救被送回后,林芷儿只觉得房内一直是嘈嘈切切、纷纷扰扰。房内的林林总总,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躺在床上,又急又气,却像是被困在梦魇之中,拼命挣扎着想起来,但是又无能为力。
又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气死人了,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寻死觅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事已至此,先离婚吧!”
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是谁?声音听起来如此熟悉。离婚,什么意思?和离么?
直到屋子慢慢的静了下来,林芷儿如终于松懈下来了似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过去已经过去,既来之,则安之罢——一个来自香港、叫秦晴的女子,似乎在自言自语。
这自言自语被林芷儿听了去……
林芷儿心里的一个堤坝,此刻被冲破了,大水漫灌,身心都浇透了。
自己是已经死了、还是将死?林芷儿分辨不清。
慢慢的,带着早已深埋心底的渴望,林芷儿从紧张、无措中解脱了出来——离婚?
这漫涌的洪水,席卷直到清晨,阳光刺眼,照在了林芷儿的脸上。
她似乎恢复了一些血色。
能看出些林芷儿天生的美人样子,柳眉如远山含翠,眼眸似秋水盈盈,肌肤白皙如玉,未出阁前,林芷儿面容清秀俏丽,这几年更增了些温婉恬静,即使是这病中,也是弱柳扶风,娇美动人。
林芷儿努力睁开眼,眼波流转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与困惑。
两个丫鬟喜出望外,叫道:“姑娘,你醒了!”
“你们是谁?”林芷儿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姑娘,我们是白雪和白露呀!你不认识我们了!”
“我……我是谁?”林芷儿似乎陷入了困顿。
两人如临大敌、面面相觑:“姑娘怎么啦?”
“我头好痛。”林芷儿揉了揉太阳穴,却触碰到了自己头上戴着的青玉簪,拿了下来,疑惑的看着。
“咦,姑娘头上何时戴的这个玉簪?”白露疑惑道。
“从没见过呀,昨日姑娘落水获救,回来发现头上其他珠花饰物都掉了,只剩这个玉簪。”白雪也觉得莫名其妙。
林芷儿如在梦中,她记得,这个玉簪,是许均送她的生日礼物,他们在游艇上庆祝自己的生日——之后她为什么会掉落海中?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许均也来了吗?
林芷儿抛出这一连串的疑问,直问得白露、白雪二人哑口无言、惶恐不安。
林芷儿看着她们疑惑的神色,自己也便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只感到脑海中混乱不堪,隐约记得自己心如死灰、生无可恋、又无处可去,借着汴河泛舟,打算投河自尽,但是,似乎有一位面熟的公子救了自己——那张脸——是他,分明是许均救了自己!
“救我的那位公子呢?我必须先找到他!” 林芷儿如梦初醒。
“姑娘,我们不认识那位公子。当时光顾着照料姑娘了,竟连对方姓甚名谁都忘了问。”白雪惋惜道。
林芷儿彷徨失措,一些属于秦晴的奇怪的片段在她脑海中翻腾,与作为林芷儿的自己扭打在一起,互不相让。
片段中秦晴从香港来,至于为什么会来这,林芷儿不清楚……只记得一个声音不停告诉自己要“离婚”。
两个丫鬟以为自家姑娘是因为落水受创,失去记忆,正在拼命向她说明现在的一切。
……
一番折腾,林芷儿才又闭上眼睛。
思绪却无法停止。
自己“死而复生”,过去三年的种种,此刻在脑海中盘旋不去,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想回忆起自己是如何走到自尽这一步……
她想起自己未出阁时,父母疼惜、兄长爱护,从小无忧无虑,长成了当时活泼好动、天真浪漫的样子,又满腔正义、心地善良,是最好打抱不平的女子。
等入了田家,规矩繁多,婆母严厉,自己连出门都受了限制。
更别提,丈夫在自己嫁过来才不到两个月就娶了妾室虞小娘,这虞小娘进门的时候已经怀胎六月。
林芷儿这时才知道当时田家将本来定好的婚期提前是因为什么原因,又加之自己夫君流连烟花柳巷,至此便死了心,对田允章一直冷冷淡淡。
田允章生的英俊潇洒,本就颇得女子喜欢,不过三年,小娘已经娶进来三个。
他喜欢热情讨好之人,林芷儿每每见到他都是冷若冰霜,夜里又经常称病不愿服侍,偶有几次躲不过了,便跟受刑似的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几次下来,田允章便没了兴致。
林芷儿一直未能有孕,婆母不时敲打,接连生下长子和长女的虞小娘更是时常搬弄是非,让自己难堪……
这些不堪、禁锢,起初,她还能稍作反抗,无奈日积月累,无处可诉,渐渐的,自己也失去了在苏州时的样子,直至生无可恋,只求一死。
林芷儿在心里重重的叹息,握紧了手中的簪子……
四五日后,林芷儿身体才算彻底好了起来,这天早上,待梳洗完毕,林芷儿便想出去走走。
“看姑娘这样子,倒是确实恢复了,前几日谁都不认得,可把我们吓着了!”白露笑道。
白露本就生的小脸圆润,白里透红,看着便俏皮灵动,生机勃勃。
“也许是落水后高热不退,才导致记忆模糊混乱。”白雪附和道。
与白露的爽利不同,白雪面容清秀,眉眼间透着一股沉静,她比林芷儿大两岁,作为管事丫鬟随姑娘出阁,又受主母所托务必要管着姑娘,因此,免不了总是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
“也许是吧,不管过去是怎么样,现在的我已经是死过一次了,既然作为过去的林芷儿活不下去,那我再也不要做林芷儿了,倒不如做记忆中这个从海里来的秦姑娘。” 林芷儿细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虽则奇奇怪怪,但姑娘能这么想也好,可不能再做傻事了。”白雪没说两句,又红了眼眶。
“放心吧,”林芷儿笑道,“这几日我已经想好了,我已写好信,今日便寄回苏州,请求父母兄长允许我与田允章和离。”
“姑娘,这如何可以,员外和主母是断然不会同意的!”白露一惊一乍。
“就是,要离开田家谈何容易,而且真的离了田家,只恐风言风语,伤了身份,怕是再嫁也不见得就比田家好。”事关重大,连同白雪也是一样惊慌失措。
“以前我就是太顾及身份,才会逼得自己宁愿投河都不愿意活了,现在我就是想明白了,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才能活,我不喜欢田允章,他既不是正人君子,待我也不好,我更不想去和那些小娘争抢夫君这微不足道的宠爱,不论如何,我都要尽力逃离这个牢笼。”
“可是姑娘还是得顾忌林家体面,当时这个亲事,是员外千挑万选。”白雪没有放弃打消自家姑娘和离的念头。
“田家、林家,这些规矩、体面,对女子百般束缚,我真正是忍受够了,这世上的女子,如果既没权利又没有钱,只一味依附他人,能有什么体面?再为了这不存在的体面,把自己逼的无路可去,才是可怜。”林芷儿暗下决心——绝不再做一个可怜人。
不仅要和离,还要将所剩的嫁妆带走,这样,就不用担心无处可去,说不定还能用这些钱,力所能及的相助一些和自己处境相同的女子,何必将自己锁在这田家顾影自怜!
“姑娘说的不无道理,田家实在欺人,依我看,姑娘若是把所受的委屈一一陈述,员外和主母也未必不同意。”白露乐观的说。
“一一陈述,那写几天几夜也写不完呢!”芷儿哑然失笑,“走,我们出去透透气。”
林芷儿一心想出去寻找当日救自己的那张面孔。也许找到他,就能清楚与脑海中这个不请自来的名叫秦晴的女子有关的一切,就能明白簪子从何而来。
“我去禀报老夫人。”白雪道。
“不必了,禀报了,又是一番絮聒,反倒落得个没脸,脚在我们身上,我们大摇大摆出门罢。”芷儿道。
“那,姑娘,我们今天去观音庙谢谢菩萨保佑姑娘这么快就好了起来!”白露赶紧跟上。
“依我说,我们女子要尽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芷儿若有所思。
“咱们女子,如何掌握,还不是要仰仗父兄、夫君。”白雪无奈道。
林芷儿一声叹息:“也许总有一天能做到。”
1、女主目前还处在身份困惑之中,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但确是带着任务来的,那就是——先离婚
2、现代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女主落海,这个原因在后面会写到
3、还是基于宋代女性地位很低的背景来写的,所以女子离婚不会容易,前面在等待离婚的过程中,也会有一些其他的剧情推进~
还有,也不是整本都是关于离婚,男主和女主都有事业线,在整个过程中交叉缠绕,也推进感情
4、女主醒来以后,性格有一些反差,与其说是穿越所致,不如说在逐步找回自己,我不太希望女主是因为有穿越buff才能反抗命运,要是这样的话,更多没有这个buff的女性该怎么办呢?
5、这是我第一本,主题就是女性互助以及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没有太逆天的金手指,前面会稍微有点点虐,可能节奏慢了点,但是个人觉得故事完整性是OK的,请各位读者多多包涵,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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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投河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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