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

林江海听到方汀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半晌，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台历，又翻看着自己的课程表，道：“那是个周三吧，我那天只有你们班的两节课，我记得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汀眉心一皱，追问道：“我那天应该是没上晚自习吧？”

“什么？”林江海眉毛倒竖，蓦然提高声音：“你那天逃课了？”

“我……你先别管，帮我想一想，老林。”方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连她都没了那天的记忆。

她只记得那天是她穿进这个身体的第一天，她是在一个山崖下醒过来的，当时天还亮着，天边甚至还有几抹夕阳的余晖尚未消散，时间估计是六点左右。

后来她循着原身模糊的记忆回到家，那会儿是七点多，方稚甚至还没回来，只有奶奶在家做晚饭，爷爷在县城工地里做工没在家。

但一中有规定，初一开始便有晚自习，要一直上到七点半才会放学，通常原身都是在学校外等着方稚一起回的。

但那会儿方稚却不在。

如果原身七点半才离开学校，到家的时间怎么也是八点半左右，那么中间的时间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必须提前离开学校的事，否则以原身的性格，她不可能会逃课。

“等一下！我有点印象了。”林江海忽然想起什么，把手机摸出来，点开微信聊天记录开始翻找，终于他手指停在某一页，恍然大悟道：“我说我怎么没印象，我那天家里有事，提前走了，拜托你们李老师看的晚自习。”

李老师，本名叫李格，是二班的班主任，也是一班的英语老师。

“哦，我找到了，他五点四十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后来给我发微信说你身体不舒服，想提前回家，问我行不行——”

林江海戛然而止，目光越过方汀，往门口一看，忽地亮起来，急忙站起身冲门口一招手：“哎，李老师，正说你呢，快来！”

李格腰间别着小蜜蜂，抱着英语教案快步走进来，劈啦啪啦开口：“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得去守二班的早读。”

刚说完，李格余光一瞥，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方汀，惊喜道：“哟，方汀回来啦？让李老师看看，长胖点没？”

方汀冲李格挤出一个笑，但脸色有点难看，把李格吓了一跳，赶紧问：“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行了，说正事，十月十五号，就是上上周周三，你是不是给方汀批假让她提前回去了？”林江海问。

李格想了想，拿指甲挠了挠头，不太确定道：“好像是吧，没什么印象了，问这个干嘛？”

对啊，林江海看向方汀，满脸写着我也想问你问这个干嘛。

方汀眉心拧成结，望着李格，追问：“我那天请假，真的是说我身体不舒服？”

李格听她这么一问，记忆才终于浮上心头，“我想起来了，是我帮林老师守晚自习那天吧？”

“你确实是说你身体不舒服，想提前回家，后来我跟林老师没联系上，就让你们班展玫先陪你去卫生院了，后来展玫回来说你拿着药走了，我想说你平时挺乖的，也不会乱跑，就没……”

李格声音越来越小，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江海愈发黑沉的脸色，咽了口口水道：“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林江海语气压着怒火，简直恨不得把李格的脑袋敲开：“要真出事了怎么办！你信她，信她就不会出事了？”

“我……我不是联系不上你嘛。”李格有点委屈，余光偷瞄了一眼方汀，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小声道：“我那个……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逃似的跑了，林江海咬牙切齿打算秋后算账，他目光移回方汀身上，蹙眉问：“真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就问问。”方汀摇头否认，但她表情却没缓和下来，依旧唇线绷得笔直。

这幅模样看的林江海心惊肉跳，生怕方汀事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不敢说，“方汀，你可别骗我啊，有事儿得跟老师说，不能藏着掖着。”

方汀拿着报名表朝门口走，反手朝他挥了挥，扔下句“真没事”就走了。

走到走廊，方汀停下来，抬手看了眼这具身体那杂乱干燥的掌纹，这个掌纹与她原本清晰的掌纹截然不同。

此时心底又传来久违的悸动，方汀将掌心按向那颗对她来说陌生却心跳频率相同的心脏，那蓬勃跳跃的起伏顺着她的指尖神经又传导回心脏，仿佛一个循环般。

她收回手，轻声道：“放心吧，我会找出凶手的，别担心。”

那抹意识像是给她回应，心脏猛烈地搏击了一下。

方汀笑了，这是个记仇的小姑娘，不过正好，她也很记仇。

再回到教室时，人就已经坐满了。

方汀依旧是在万众瞩目中回到的位置，不过好在大家都熟悉也比较理智，因此早读课上，方汀得了一时的安安宁。

但一到下课就不行了，方汀还没起身，周围就叽叽喳喳全部围了上来，问的问题和江予浩如出一辙，方汀望着周围求知若渴的小眼睛，到底没忍心拒绝，耐着性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答。

一直到上课，有几个人都还依依不舍，但都被一脸烦躁的展玫给撵走了。

她一边把英语课本找出来，一边低声回头冲方汀抱怨：“这些人烦死了，一直不走，我上堂课布置的英语作业一个字都没动。”

江予浩在在一旁附和她，表情憋屈：“我也是啊，那群人都快把我挤桌子底下去了！”

方汀笑了笑，把作业递给展玫：“行了，抄吧。”

展枚倏然笑出标准的八颗牙，接过作业，朝方汀飞吻道：“我就知道我宝宝最好了！”

“那我呢。”江予浩挂着副哀怨的表情，凑近方汀，幽幽道：“我也是受害者……”

“拿过来。”方汀干脆利落。

“好咧。”江予浩从没听过如此动听的三个字，端着英语试卷，毕恭毕敬地奉给方汀。

两分钟后，方汀将试卷递回去。

江予浩瞠目结舌，接过试卷的时候，看看方汀又看看试卷，半晌一脸怀疑，从展玫那里将方汀的试卷抢回来，对了下答案。

一模一样，一个字母都不差。

“天才！”江予浩无声地朝方汀鼓了鼓掌。

方汀一脸谦虚，抬手示意江予浩低调。

李格打开多媒体后，果然将那道题投影在大屏幕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微笑着吩咐英语课代表开始检查。

一时间教室里哀嚎四起，大都是仗着李格脾气好，又抱着侥幸心理压根儿没把英语作业当回事的人。

“没写的全部给我去后面站着，把完形填空和阅读题朝十遍，今天放学前挨个到我办公室检查，听到没有！”李格语气凌厉，下一秒，他眼刀劈向江予浩。

“你还坐着干嘛，你写了？”

江予浩抻直脖子，一脸坦荡：“当然了，不信你看。”

说着把试卷递给李格，李格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冷声呵斥道：“滚后面去，找人代写，罪加一等！”

“我……我没……”江予浩看着还想狡辩，却在李格的瞪视下消了音，嘟嘟囔囔地拿着试卷和本子、笔往后走。

李格收回视线，又瞪了眼方汀，走回讲台上道：“有些同学，自己成绩好就多帮助成绩差的人进步，你说你帮他写能起个什么作用，你能帮他一时，帮得了一世吗，中考你也帮？高考呢，大学呢？”

“真是，我不发火，你们真以为李老师脾气好，是吧！”

……

李格的怒火一直延续了整堂课，以至于一班的英语课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分，大家都埋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殃及池鱼。

等到下课，铃声响过十秒后，大家还是没说话，一直到李格拿着小蜜蜂走出教室的那一瞬，轰然沸腾。

“我的妈呀，格格今天吃枪药啦？”江予浩从后面窜上来，心有余悸地瞄了眼教室门口，“他上节课是哪个班的？”

展玫转过身，手支在下巴上，思索道：“好像是二班吧。”

江予浩啧啧了两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想什么呢，汀宝？”展枚抬手在方汀面前挥了挥，示意她回神。

方汀看了眼江予浩，思忖片刻后，“你先回避，我有事跟展玫说。”

“我？”江予浩食指一弯，指向他自己，一脸疑惑：“你俩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女孩子说点贴心话，你个男的懂个屁！”展玫眉毛一扬，起身拎着江予浩的后颈，将他扔了出去。

她坐回来，双手托腮，朝方汀眨了眨眼道：“说吧。”

方汀迎上她明亮的眼睛，心底深处那个莫名的猜测霎时烟消云散，她轻笑一声，问道：“我就是想问你还能不能想起，十月十五日的那天下午，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身体不舒服？”

“十月十五日？那是哪天啊？”展玫疑惑，她对日期并不敏感。

“上上周三，李格让你陪我去卫生院那次。”方汀提醒道。

“哦，那次啊，”展枚恍然大悟，以为方汀还在纠结那件事，宽慰道：“没事啦，第一次来例假都是那样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简直是吓死了，抱着我妈哭，以为我得了绝症，后来被我妈一顿骂。”

方汀脑子有点短路，抬手打断她：“等……等会儿，你说什么？”

第一次来例假？

展玫点头：“对啊，你那天突然来了，还是我借你的卫生巾呢。你裤子弄脏了、人也不舒服，我就让你跟李格请假，但你不好意思说，我就让你随便编了个肚子不舒服，后来李格还让我陪你去的卫生院啊，怎么了？”

展玫被方汀看得有点惊悚：“干嘛这么看着我？”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方汀沉默着摇头，脑子里消化着展玫的话。

所以说原身提前离开学校并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人或事，而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例假。

原身当时只有十二岁，正是来初次月经的时间，她家里常年没有年轻女性，奶奶不会说话自然不会告诉她这件事，加上生理知识匮乏，原身自然而然对这个事的到来产生恐惧，因此她才急忙要回家。

而在回家的路上，被凶手推下山崖，身死道消。

一直到方汀穿进她的身体，死者复生，唯一的证据随之消失。

运气太好了。

方汀眸底升起一股冷意，这简直就是给凶手提供的最好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