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后娘娘前来,在座满堂惊然,纷纷探着头往门口处望去。
司娉宸立马收了手,也朝声源处看,可紧接着,她眼睛陡然一痛,伸手揉了揉,过了会儿还是痛,她眨眨眼睛,却忽然怔住。
某个瞬间,她眼前的雾蒙蒙消失,天光陡然乍现,明亮干净的视野里,她似乎看到了一片纯粹热烈的红,还有阳光下房屋檐廊下的一角。
眼睛的痛忽然变得剧烈起来。
意识到这痛可能跟她视觉恢复有关,司娉宸闭了眼,安静地忍受着。
而将军府门口处,先进来的是一个沉着稳重的姑娘,她站定后垂眸迎接身后的女子。
缓步踏入的女子五官明艳,便是装扮从简,也是一派大气端庄,她脸上带着笑,看到最前方的司关山和要行礼的满座堂客,摆摆手道:“都坐下吧,我不过来看看外甥女,很快就走。”
司关山仍旧行了礼,带着人来到抓周的司娉宸面前。
抱着司苍梧的侍女也跟着过来。
淡淡的香气袭来,察觉有人靠近,司娉宸睁着眼睛看过去,视线里出现一个华美的女人,她眨眨眼睛,认真地感受这来之不易的视觉。
女人乌发红唇,眉目细腻,一双眼睛明丽照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她伸手捏了捏司娉宸的小脸蛋,看着呆呆流泪的小孩,皇后单明游说:“看到我就哭,看来是想她娘了。”
司娉宸这才发觉她眼泪正在哗哗流,努力吸吸鼻子。
单明游从脖子上取下一块剔透的红玉项链,给司娉宸带上,帮她擦了泪,说:“原本只是来看看,瞧着这张脸长得喜庆,得我欢喜,这玉就当见面礼了。”
听了这话,司娉宸不由好奇,她到底是长得有多肉嘟嘟啊,都用上了喜庆这词。
单明游直起身,随即喊了声:“绿蝉。”
身后的侍女应了声,从袖中取出一张礼单,转而递给一旁的司关山,低首躬身道:“这是娘娘给将军千金的生辰礼。”
说完,她拍了拍手,门外鱼贯而入数十个搬着箱子的小厮,箱子一一打开,满是珠宝金银,原本空旷喜气的院落,不过半刻,竟显得狭小又明亮。
司关山温笑着道谢。
单明游全程没有看司苍梧一眼,仿佛真的如她所说,只是来看外甥女一眼。
“既然这孩子这么想娘,那就多来我宫里坐坐。”
她经过司关山时,侧目朝他道:“虽说我妹妹死了,但终归是她的孩子,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应当关心一二,司将军觉得如何?”
司关山摸了下司娉宸的脑袋,笑着点头:“皇后说的是。”
她来得干脆,走得也利落,从进门放下生辰礼,到最后离开,不过一刻钟功夫,在场的客人没人说话,一片寂静。
没人想到皇后竟然会出宫,来出席将军府的生辰宴。
司关山也没料到,他叫人将满院的珠宝箱子搬进去,又恢复温和笑意,道:“继续抓周。”
司娉宸终于将视线落在司关山身上,随后眨了眨眼,有些看呆了。
听司关山的声音,她以为这个将军爹,要么看上去气质温和五官偏硬,要么一身书卷气满腹手段,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美男子,还是那种会被暴君抢进后宫为祸朝廷的美男子!
大概皇后这个意外让他心情不好,此时的耐心也不太多,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冷淡。
司娉宸低头,随手抓起眼前的书。
经历皇后的冲击后,在座的也不怎么在意她拿起的是什么。
其中一位看气氛不太好,想要调节一下,当即大笑道:“将军府千金将来必定知书达理,才貌双……”
纸张的嘶啦声截断了他的话。
在司关山以及所有宾客的注目下,司娉宸面不改色地将撕下来的半张书页塞进嘴里。
热闹非凡的周岁宴,以司娉宸的吃书结尾。
这荒唐可笑的一幕,也常被人说起,每每听到这话,司关山就无奈又好笑说:“小女年幼不知事,此事不可再提。”
这事司娉宸自然不知,短暂的感叹了声她竟然有个皇后姨母后,又继续沉迷于许久未见的丰富世界。
明亮透彻的空气,满目鲜活的绿叶,来往经过的人……
正常视觉的失而复得,让她十分珍惜,就连光束中跳跃的尘埃,她都能看上许久。
她不知道视觉为何会突然变回来,又会什么时候变回去,便格外仔细地观察周遭一切。
在司娉宸安安静静观察环境时,管家找到司关山。
一岁的司娉宸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相比司苍梧,她确实显得不那么聪明,得知这事的司关山在书案前头都没抬,说:“不说话就别吃饭,饿不死就行。”
于是司娉宸被迫讲出她的第一个字:“饿。”
除了说话和走路,司关山似乎对她没有其他要求。
于是除却最开始,司娉宸会担忧司关山忽然要她完成什么高难度任务,完不成就杀掉外,此外不管做什么都有人伺候,过得还是挺不错的。
其实不怪司娉宸会这么想,她的这个爹娘显然和普通爹娘不同,毕竟哪个娘会用自己孩子做复仇工具,又有哪个爹会用“你侍女要死了”来看小孩反应。
两岁这年,司关山抱着她出了将军府,坐上马车后她没有四处张望,反而扬着脑袋看人。
司关山正在闭目养神,半晌察觉她还在看,问:“看什么?”
司娉宸眨着眼睛,小奶音呆呆的:“好看。”
赶马的车夫听到车里的对话,不由得浑身僵硬起来。
司关山终于睁开眼,轻笑了声,语气森然:“你可知,说我长得好的人,是如何下场?”
司娉宸装作听不懂,依旧目不转睛看他。
小女孩眼睛黝黑明亮,头发细软,今日梳发的侍女知道她要出门,小发包上缠了精致的珠花和海棠色发带,显得她越发粉雕玉琢。
司关山低头看她,对上懵懂的眸子,自动跳过这个话题,转而说出今天的行程:“过几日皇后寿宴,她说小孩子喜欢热闹,让你去玩。”
司娉宸眨眼,高兴重复:“玩!”
司关山就闭眼了,显然不想再跟她说下去。
再没有声音响起,车外的车夫松了口气,心道,将军果然喜欢小姐,他可看过一个暗地里说将军漂亮的侍女下场。
司娉宸有点可惜,还指望他再说几句,让她多了解下情况呢!
自从搬进了大院子,身边的侍女虽然多了,可每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嘴巴严实得很,即便当着司娉宸这个小孩,也不多说一句,每每想到此,她就特别怀念安兰,以至于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停留在气和可修炼的程度。
两岁的孩童,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到宫门口时,司娉宸见到了一抹绿色身影。
绿蝉正候在那里,见将军府的马车驶来,上前迎接,朝着司关山行了礼后,将小孩抱出来就走。
司娉宸搂着绿蝉的脖子,眼睛巴巴看着站在马车旁的男人,好半晌,对方没对她多说一个字,只是在她们快进入门时转身上车,马车离开了。
她进一步认识到,将军和皇后,这两个人的关系有多糟。
绿蝉将司娉宸的反应看在眼里,温声笑着安慰她:“司小姐别害怕,我们娘娘喜欢你,自然会疼爱你,更何况,你还得喊娘娘一声姨母呢!”
在经历了身边都是口风严实的侍女后,见到绿蝉把她当小孩安慰,不由得内心感动,看看,看看,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司娉宸将脑袋搭在她肩上,目光从皇宫的红墙琉璃瓦上扫过,偌大的地方,除了来往的侍卫,显得十分寂寥。
她收回视线,想从她这里套出更多信息,便伸手探到自发缩到合适长短的颈绳,将胸前皇后送的玉抓起来,递到她眼前,一字一顿说:“玉,礼物。”
绿蝉想了会儿,说:“小姐过来陪娘娘,就是送给娘娘最好的寿辰礼。”
想问问这玉什么来头的司娉宸放弃了,不再说话。
自从周岁宴后,她的眼睛就恢复正常,她细细思索这期间发生的所有细节,一一排除后,没有找到丝毫缘由。
想知道这玉,是考虑到,能让皇后亲自带着,肯定不是什么凡品。
其实想也知道,它跟自己的眼睛恢复关系不大,于是也不再强求了。
她们穿过一片桃花林,沿着蜿蜒的木廊走了许久,进了一间华丽的宫殿。
一入内,一缕幽香袭来,宫殿内摆放着精美的瓷器古玩,琉璃宫灯树立在墙角,墙壁上挂着一副美人图,司娉宸还没看清画上人,绿蝉便带着她进了内殿,里面刚出来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绿蝉往外走。
“正睡下呢!”侍女春喧指了指屋内,“娘娘最近睡眠不好,难得小憩,就不要打扰了。”
绿蝉点头,转而抱着司娉宸去了侧殿。
侧殿里,一个小男孩正在皱眉写字,听到动静抬头,同司娉宸乌黑的眸子对了个正着,他搁下笔好奇跑过来,小声问:“她是谁?”
绿蝉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随后又回:“这是将军府的小姐,娘娘叫来住上些时日。”
司娉宸眨着眼睛看他,这个脸上墨痕点点的小孩就是太子啊!
达奚珏上前小声说:“你好漂亮啊,像画里的娃娃,你叫什么?”
司娉宸看着他不说话。
侧殿门口忽然传来声音,惺忪带笑:“你若喜欢,让她做你太子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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