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该走了。”
沈子煜和文贺上了马车，往紫禁城里缓缓走去，留下了一名呆头呆脑的小厮。
楚眠朝打开窗帘的沈子煜笑着挥了挥手，回头才突然发现站在旁边的小厮。
“欸？他们已经走了，你不跟上吗？”楚眠指了指已经渐行渐远的马车。
那小厮笑眯眯地指了指水盆里的碗筷，意思是要留下来帮他干活。
楚眠抿嘴笑了笑，问道：“那你吃饭了吗？”
小厮犹豫着点了点头，之后又摸着扁扁的肚子耷拉下了嘴角，没说一句话，但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又把什么都说了。
楚眠猜到了他可能不会说话，于是他又问道：“那，你想再吃点吗？”
在他意料之内的，小厮迅速点了头，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开心了，蹲下来开始认真刷碗。
速度很慢，但很干净。
就像楚眠对他的第一印象，性子有些呆，但很纯真。
楚星不满足于自己一个人闲下来了，于是他蹲到小厮对面，把刷好的碗捧了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有了他俩的帮助，楚眠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一碗一碗的面被端到了客人跟前。
小厮的面也做好了，楚眠把小厮拉起来坐到了板凳上，把那碗被鸡蛋盖着的面放到了他面前。
“吃吧，不够再跟我说。”楚眠跟着坐到了旁边。
小厮拿起筷子把煎鸡蛋夹了起来，鼻子凑近闻了闻，随即笑着看向了楚眠，眼睛亮亮的。
他弯腰拿手指沾了沾水，在桌子上写下了“沈元”二字。
楚眠挑了挑眉，“你的名字？”
沈元点了点头，抓着筷子开始吃面，鸡蛋被他放在了一边，平均每吃三口面才舍得吃一小口鸡蛋。
他的年纪看起来比楚眠还要小，个子也不高，有点营养不良的瘦。
楚眠发现他拿筷子的手却很粗糙，是常年干活的痕迹。
这碗珍贵的面沈元吃得很慢，边吃边偷瞄楚眠，似乎是怕不干活惹了他生气。
早上的饭点很快过去了，楚眠又开始准备中午和晚上两顿的食材，这次他把家里的白面全部带了出来，差不多能全消灭光。
楚星和沈元在河边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玩儿些什么，河里的水不知深浅，楚星心中不安，忙唤他们到桥上来。
楚眠给了他们一人五文钱，“星星，带着小元去街上玩儿会儿，别去河边。”
“好~”
楚星带着沈元来了一个糖人摊跟前，许多小动物画得栩栩如生。
相比糖的美味，俩人似乎对这堆画出来的小动物更感兴趣，一人站一边看摊主画糖画。
摊主是个看起来很是慈祥的老爷爷，否则他们也不敢轻易靠近了看。
“小元哥哥，是狗狗耶。”
沈元腼腆地笑了笑，接着点了点头。
俩人一直看摊主画了五六个，零零散散的马车渐渐从紫禁城出来了，沈元不停地朝那头看去，脸上多了几分焦躁不安。
他扯了扯楚星的衣裳往楚眠摊子的位置指了一下，示意他该回去了。
楚星忙说：“行。”
俩人带了多少铜板出去又带了多少回来，一文钱没花。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沈子煜和文贺已经在摊子等着了。
沈元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开心了，他低着头走到了沈子煜身后，不停偷看着对面的楚眠和楚星。
对于沈子煜三天两头派人来帮他干活这件事，楚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说道：“子煜，晚上我回家做饭，你带他们一起来吗？”
还没等沈子煜回答，沈元第一个出了声，他“啊”了两声，脸上的期待不言而喻，接着他发现自己没守住规矩后，紧张地看向了沈子煜。
沈子煜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他的目光一直看向对面的那个少年，“好，不用太丰盛，吃饱足矣。”
楚眠笑着点了头，然后冲沈元招了招手，“那既然晚上都去我那儿，就让小元先跟着我吧，你去忙吧！”
一瞬间的狂喜笼罩着沈元，于是他又忘了规矩，他抓着沈子煜的宽袖子晃了晃，脚步已经往对面挪了些许。
沈子煜点了头，拿着手里的书敲了一下沈元的脑袋，“跟着眠眠，不要跑去别处。”
沈子煜和文贺俩人又走了，留下的沈元别提多开心了，脸上的小表情丰富至极。
现在离中午饭点还有不少时间，楚眠想去看他姐姐。
他从陶罐里抓了一小把铜钱出来交给了楚星，“好好拿着，这是咱们的午饭钱，你跟着小元哥哥玩儿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拿起一个背篓把陶罐用一块布包起来放在了里头，今日在的时间长，挣得也比前两日多，陶罐已经盛了大半，估摸着应该有差不多三百个铜板。
楚眠背上背篓慢慢走着，他不敢快了，一快身后的铜板就响，太张扬了。
怡春院在另一条街上，照楚眠这个速度，一刻钟左右就能到。
正门肯定是不让他进，他只能通过之前见颂枝姐姐的窗户让她帮忙叫一下他姐姐。
————
一刻钟后，怡春院。
“薇薇，你弟弟找你，在颂枝窗户那边，你快去！”
这位姑娘不是没见过的人，是花灯游那日的桃花姑娘。
几位楼里的卖艺姑娘情同姐妹，得了楚眠消息的颂枝第一时间去找了楚薇。
楚薇似是不敢相信桃花姑娘所说的话，抱着琴久久未动，“胡说什么呢。”
“真的，你弟弟叫眠眠对不对，快点吧，跟我去颂枝屋里。”
听了名字的楚薇放下琴跟着桃花姑娘一同跑到了颂枝屋里，只见颂枝靠在窗户那边跟楚眠有说有笑地聊着。
“眠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从未跟楚眠说过她在什么楼里，京城的艺坊花楼千百家，艺坊比花楼干净许多，去的客人也偏高雅一些，可楚薇更偏向月银和赏钱更多的花楼，于是才来了这里。
对于他姐姐在这家楼里，楚眠纯属是凑巧，他只知道这一家，还当京城只有这一家，于是便想当然的来了。
“我来碰碰运气，我只见过这家。”楚眠小声说着。
楚薇的脸色有些不好，催促道：“快回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楚眠摇了摇头，“我给你带了东西。”
“你还说衣裳破让人笑话，你来这儿让别人看见了更要笑话你了。”楚薇推着他往回走。
“没人笑话我，我来跟你说一声，我不在长福算账了，我在文昭街的桥上摆了个面摊，收入尚可，欠债不日就能还上，往后了你就……”
后头的话楚眠没继续说，他想说还完欠债，姐姐就不用在这儿给人弹琴了，可周围还有别的姑娘，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楚薇心里难受的要命，她明白楚眠没说完的话。
楚眠把背篓里的布包拿出来给了楚薇，朝她挥了挥手，“我先回了，还得去看摊子，姐姐，改日我还来看你，你的屋子是哪个窗户？”
这声“姐姐”叫得楚薇落了泪，她每月才回去一次，甚至得偷偷回去，就是不想让人家瞧不起楚眠。
但是他的眠眠好像不在乎，他没有嫌弃自己的姐姐。
楚薇指着最里头的一间，“最头上那间，你快回吧。”
楚眠朝她们笑了笑，背上背篓跑走了。
“薇薇，快看看给了你什么。”
几个姑娘一块坐到了床边，怂恿着楚薇拆开布包，这是头一回有姑娘的家人带东西来，都好奇的很。
楚薇猜着可能是什么吃的，结果一打开是一罐子的铜板，扑面而来的还有面摊上的味道。
说实话，楼里的姑娘没有多富裕，可几百个铜板她们也看不上，随便一个客人往台上扔的赏钱都比这个多多了。
可面对这个陶罐，没哪个姑娘不稀罕，这可是亲弟弟一碗碗面挣出来的。
楚薇笑了笑，没笑两下就开始不停落泪，一滴滴泪落在破旧的铜板上。
好几个姑娘也拿帕子抹了泪，若是好人家的姑娘，何至于到这里来，除了自愿来的。若不是家里欠了债就是吃不起饭了被卖到了这里，月月都要往家里送钱。
别说来给她们钱了，就是看都没来看过她们一次。
没人不羡慕楚薇。
————
楚眠心里还记挂着星星和小元，一个小屁孩一个不会说话，有什么事儿也说不清，于是他迅速往面摊跑去。
远远的，他看到了俩人坐在一起这才把心放下来，喘了口气慢慢走过去。
“中午你们想吃什么？”楚眠问道。
沈元第一个指向了楚眠的锅，楚星也指了过去。
楚眠哭笑不得，他还特意留了钱让他们去买点新鲜的，老吃一样容易吃腻，“你们别故意这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去吧去吧，去买去吧，等会儿来客人了咱就没空吃饭了。”
沈元依旧固执地指着炒锅，而楚星则是指了指包子铺，他小声说道：“我还想吃肉包子，看别人吃好像很好吃。”
楚眠拍桌子站起身，“行，我炒两碗面，一碗给小元，一碗星星和我一起吃，再去买几个肉包子。”
对于这个安排，三个人都很高兴，楚星拉着沈元去了包子铺，楚眠开始准备他们的面。
楚眠拿了三个鸡蛋出来，准备放进面锅里煮成荷包蛋，好像这样更营养些。
这筐新买的鸡蛋估计有一大半都得是他们自己吃的，奈何三人都还正长身体，没有营养不行啊。
楚眠对自己也不吝啬，该吃还是要吃，他对自己的身高还是有些想法的，跟子煜一样高好像不太可能，怎么也得长到子煜的下巴。
现在的话，好像才到肩膀。
越想越担心，于是楚眠又往炒锅里多放了些他不怎么喜欢的健康蔬菜。
楚星和沈元一人拿着个纸包回来了，面也做好了，楚眠把最大的一碗给了沈元，三碗面上都放着一个荷包蛋。
包子一共才买了三个，楚眠的嘴角有些抽搐，俩孩子倒是节俭。
对于变了形状的鸡蛋，沈元有些认不出来，拿筷子夹起来闻了闻才确定这是鸡蛋，于是很快就变得更加开心。
三人坐在一起吃着饭，一人一碗面加一个肉包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足够丰盛了。
光吃饭多少有点噎得慌，于是楚眠又去对面买了一筒酸梅汤，特意要的热过的。
楚星嘴大肚子小，吃完了肉包子又嗦了几口面便吃不下了，于是楚眠早有预料地接过他的面吃了起来。
沈元吃了一整碗面就放下了筷子，肉包子没有碰。
“吃饱了？再吃个包子吧。”楚眠把其中一个肉包子塞到了沈元手里。
沈元随即又放了回去，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表示已经吃饱了。
楚眠饭量大，吃了面后又吃了个肉包子这才算结束。
三人饭后不久，摊子上就来了一单奇怪的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