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良性的，但仍然判断为附件囊肿。

爸妈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拿了结果就带着钟廿又往诊室跑。

那条长长的走道一扫来时的逼仄，已经变得好白好白，那边的尽头处有一扇窗户，透着光。

医生看完单子之后闲话聊了几句：“她应该在读高中了吧。”

“嗯，现在高一了。”

医生点点头又看向结果报告单：“一般良性的卵巢囊肿这种情况发生恶变的几率很小，但是介于现在大小已经达到了5cm，如果不采用手术摘除的话也可以试试先药物治疗，吃药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复查也是可以的。”

她才刚上高中，手术治疗……

这可能会成为钟廿人生中很难忘的一次经历，虽然新奇，但她并不想。

钟廿看向老爸，带着点求助的意味：“那要不就先吃药吧。”

“建议是先吃药看一段时间的，因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情况多变，如果能药物消除是最好的。相比起来手术对身体的伤害还是蛮大的。”

爸妈点了点头。

最后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什么一定不能剧烈运动尤其是跳高、防止发生肿瘤翻转血管炸裂，避免压力过大，还有注意休息规律饮食增强免疫力，一定要及时复查什么的。

提着药出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正是下午一两点的时候，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光很耀眼，照在身上的热量也不容小觑。

真的让钟廿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宛如新生的感觉。

还有……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错觉。

老妈在跟老爸说话：“我们现在也不图她什么，只要她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是啊，只要平安健康。现在什么都没这个重要了。”说着他又转向钟廿，“等你上学了，我们虽然没这个条件来陪读，但是你有任何问题和需求都及时告诉我们，我们给你解决。”

“好。”

虽然嘴上都没说，但是之前钟廿学习成绩也还挺好，后来有所下滑的时候爸妈其实也没给太大压力，但她知上进懂艰难，所以最后虽然失利也还是考上了县里的一中。

现在……

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经济、学习和一切外在条件了，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看开，只要钟廿好好的，好好地活着就行了。

哈哈，真有趣——

想笑的心情骤然之间冷却，钟廿心下黯然，一切又都归于平淡。

她从鼻腔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老爸一边帮忙看着马路两边的车，一边问她们母女俩：“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

老妈笑了笑：“嗯。现在放心了，我们去吃饭。”

钟廿也点头：“好。”

从这儿到那边小饭馆还有一小段距离，不算太远但是需要上坡。

于是钟廿手里提着刚刚在路上买的桃子，跟着老爸老妈散步，上楼梯的时候她忍不住跳了几步，被老妈明令禁止：“别跳，慢一点！”

钟廿一愣，转而无奈地笑了笑：“放心吧妈，医生只说了不能剧烈运动，稍微跑跑跳跳还是没问题的。”

“你还是小心点，注意些怕肚子疼。”

“这也太小心了些……”

钟廿本来还想开开玩笑地说她又不是孕妇，但是一看后面妈妈跟上来时的脸色，这句话顿时被压了回去。

老妈本来身体也不好，还总这么事无巨细地挂念着她。

好难啊。

·

那天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下午的天转变得很快，钟廿他们刚刚上车的时候外面就已经吹起了大风。

高大的桦树被风吹得枝头树叶乱晃，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桦树最好看的时候，这里天气较热，树叶已经慢慢变得金黄，一条街过去像是走进了秋天的童话里。

透过车窗，看到一丝丝的雨落了下来，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一条条细长的痕迹，外面的世界被雨水模糊，金黄色的童话就变成了青春离别剧。

钟廿心绪纷乱，倒不是因为身体问题，只是无端有些烦闷。

大概是刚才上车的时候看见行人纷纷跑动避雨、卖菜卖果的爷爷奶奶们匆匆忙忙收拾摊子的场景了吧。

他看见卖李子的老爷爷忙着收摊子撑伞，连自己的裤脚被水沾湿了也没注意。

好有生活气息啊。

好像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忙碌，但是只有她，心里静得像是幽幽水潭。

这种感觉其实很难形容，或许连她自己都并没有发现，准确来说，其实是因为生活里的一切都好像是充满活力的，她却横遭劫难，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病。那会儿的她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治好，需不需要真的动刀做手术，会不会就在很快的一天里就基因突变恶化成恶性肿瘤。

钟廿不得不开始承认，她好像远远没有自我介绍里的那么开朗大方，面对困难的时候也还是会下意识害怕下意识想要回避，有时候真的太累了，也会消极颓丧，负面情绪怎么压都压不住。

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放空，不说话也不笑。

雨好像渐渐大了。

成片成片的雨水冲刷在车窗上，外面只剩下了几个模模糊糊的颜色和轮廓，看得人犯困。

旁边是老妈，老爸坐在后面一排，窗户边上的钟廿晕晕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小学的时候。

小时候的钟廿成绩好到全年级前二，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别人家孩子都买小蛋糕棉花糖，大油桃巧克力，钟廿也不跟妈妈要，但是每当这种时候，妈妈好像特懂她，在她上台领完奖状下来的时候就趁机赶紧从旁边递给她一个。

学生得在下面排排坐，家长只能坐在操场边缘，想要混进去跟孩子一起就很难。但是好在钟廿从小长得高，按照身高来就会坐在靠后排的位置，于是妈妈每次都抓准机会，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果冻，巧克力、面包、软糖硬糖……

全都有。

还有辣条。

钟廿吃辣条一直是被限制的，但偶尔的机会下还是能被投喂几包。

那会儿老妈买零食很魔性，只要钟廿说哪一样好吃，妈妈就一定会把这种单独称上一斤，一直吃到钟廿都吃腻了，吃到看都不想再看见的程度。

钟廿一度怀疑这是不是老妈的什么新型省钱**。

那天晚上学校安排看电影，儿童节的主角们还穿着演出的服装，小裙子靓丽得很，好多浅浅淡淡的蓝色绿色，贴着亮闪闪的闪光片。不管男孩女孩都化着大红大紫的彩妆，蹦蹦跳跳的确实很有过节的气氛。

全校同学都在下午转移了阵地，到教学楼下面的小操场集合。那会儿大概二三年级，电影是用的大幕布投影，也还没有多媒体教室这个概念。

讲台还是木质的，里面没有放电脑；黑板也还是黑板，里面没有电子屏幕。

更何况电子屏还是高中的时候才有的，初中那会儿都还是用的都还是投影仪和白板。

等前面幕布拉好的时候，台下依然是叽叽喳喳的一片。家长们站在孩子方队的后面，小朋友们举着凳子正在排列队形。

前边有领导老师拿着话筒，一番指挥之后孩子们纷纷“落座”，众人也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个时候看的是什么样的电影钟廿已经不记得了，早就想不起来是什么题材、什么名字，但是记得电影刚开始一会儿的时候学校里进来了一个卖棉花糖的人。

那时候的门禁没有现在管得严，但是现在想起来就总觉得那时候的人也都没有什么危险性。

不知道他是不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在大家看电影的时候，学生的方队后面突然有人小声地讲起话来。

“妈妈，我也要棉花糖！”

小男孩的声音很大，周围很多同学都回过头去看。

那些棉花糖看起来都很精巧，小兔子、小猪，还有小狗。剩下的就是一些花朵，还有小太阳一类。

最后小男孩拿着小太阳棉花糖回到了方队里，不一会儿棉花糖的机器周边就有更多的孩子围过去了。

小钟廿不回头，其实这边隔幕布比较远，老师也是不会严格管束纪律的，她就一直盯着前面那个方向看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钟廿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钟廿——钟廿！”

声音不大。

但是无比耳熟。

钟廿回过头：“啊？”

妈妈弯着腰给她递过来一支棉花糖。

棉花糖是浅蓝色的，应该只是一个简单的圆球形，又或者是一个蓝色的花朵，总之 虽然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但它特别甜。

那会儿的心情她绝对记得很清楚。

好开心。

简直开心到就像那朵蓝色的花，轻飘飘的能飞到天上去。

轻轻咬掉一口，棉花糖就融化在唇齿之间。旁边有几个也没动的同学，此时都纷纷侧目看向那个大大的棉花糖。

“妈妈——”

妈妈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突然被她叫住，小钟廿已经从自己的凳子上站起身跑了出来：“吃一口。”

“我不吃。”

“吃一口嘛！”

钟廿踮起脚尖，一手拉着妈妈的袖子，一手把糖往妈妈嘴边送。

妈妈笑了笑，伸出一只大手包住钟廿的小手，借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

她点点头：“嗯，好甜。”

钟廿咬了一大口：“好吃。”

“快回去，一会儿老师看到了。”

“哦。”

“我就在后面，等你。”

“好——”

明明就是别的小朋友都有，你怕我也想要。

哼。

自作聪明的妈妈。

“钟廿？”

“钟廿，醒了——”

“我们到家了。”

钟廿还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的好像喊了一声：“妈——”

“下车。我们到了。”

钟廿睁开眼又用手背揉了揉：“哦。”

“你刚刚睡觉的时候就不老实，一抬手差点打在我腿上。”

钟廿诧异：“啊？”

所以说她一直睡相不太好，但现在这么大了，也不至于乱动成这样吧……

不过她转念一想确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小时候跟着妈妈睡觉，三天两头就把妈妈踢烦了。

估计是因为在车上睡了一觉，钟廿现在倒是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可能心理作祟，总觉得现在的自己要跟过去的自己不一样一点。

这种感觉在晚上洗完澡躺上床的时候更为明显，就像平淡的生活填了一首插曲，这首曲子不好听，却也不刺耳。

还将就吧。

钟廿刚刚处理完学校的事儿，回了一堆朋友们的消息，转头就看见备注为“同桌”的联系人开了会员，连名字都变成了红色。

她正点进去，对方就发过来一条消息。

「回来了没？」

「下午回来的」

「体检结果怎么样？」

钟廿不想说实话，于是犹豫了好久。

可能从更早的时候起，她心里就挺羡慕男孩子的。

她在女生这条路上一路被磋磨，哪怕有惊无险，这个年纪的她也已觉得精疲力尽。

她还记得小时候妈妈给她讲过，说那会儿还没出生，爸爸就已经给她买了一条很漂亮的小裙子。

小裙子的网状外层里还有个夹层，夹层里有漂亮的花。

她那会儿觉得很奇怪，就问：“还没生出来，怎么知道是女孩儿呢？”

老爸跟老妈相视一笑。

那时候的条件是绝对不允许事先查胎儿性别的，就连体检、生娃的医疗条件都远不及现在。所以钟廿才会更加觉得神秘。

“其实也没什么，生了你哥哥之后他说想要个妹妹。我们家不都是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吗？你看你姑姑，还有大爷爷那边。”

“而且怀你的时候啊，他们都说我这肚子形状要生个男孩，最后出生了说是女孩，他们还有人不相信呢。”

老妈讲得呵呵笑起来，钟廿也忍不住笑了。

总而言之，猜得还挺准。

那么或许，女孩子也有点好的吧。

女孩子能穿小裙子。

钟廿笑笑，没直接回答于穆毅这个问题。

「还好，问题不大。」

「你真没事啊？」

「怎么刚才这么久没回我」

对方发来一条语音，语气带着戏谑：「不会大半夜背着我偷偷玩游戏去了吧」

他知道钟廿从来不玩游戏的，故意拿话这么说。

钟廿笑道：「你滚」

于穆毅也跟着怼：「你才滚」

钟廿闭上眼睛，恰好听到了敲门声。

这会儿才9点多，哥哥抱着小侄子喊钟廿下去吃西瓜。

“嗷，来了。”

手机放在楼上充电，钟廿抬脚往楼下跑。

但是等她拿着西瓜上来的时候，哥哥正外放手机里的语音。

是于穆毅的声音：「你还真滚了啊？我就说着玩的。」

完了。

聊天记录。

这两章亲情线会多一点。

快了快了，感情线这一条也还有几章就虐完了，放心放心……

日常表白看文的小伙伴～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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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