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希梦见了自己变成了一块肥肉。
她被野狗凶狠的吃下、被毒蛇图囵吞下、被人煮进了火锅中,所有人都在吃她。
她感受得到被撕扯,被咀嚼。
她变成了肉,而肉变成了她。
梦境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自梦境出现之后,雷希就不再吃肉了。
她觉得她在吃自己,看到别人吃肉的时候,她会疯狂的认为别人在吃她。
这样荒诞又诡异的想法像是一阵野火瞬间就燎了原。
因此,原本满是肉类的餐桌上开始出现了一盘绿色的草。
雷希只吃那一盘草,像是一只永远只会吃草的羊。
庄主对于她这反常的行为最开始毫无感觉,但是当桌子上的草变多的时候,男人皱起了眉,他站起身狠狠的给了雷希响亮的一个巴掌。
巴掌的声音响亮,响到雷希都恍惚了好一阵。
她的嘴角流出了血,血液渗进了口腔中,雷希瞬间就干呕了起来。
她刚刚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雷希尖叫着冲到了洗手台前疯狂的冲刷着自己的口腔,直到嘴唇都被冲的泛白,雷希才停了下来。
而这个疯狂的举动被回家的女儿看见了。
女儿被她吓的僵在了原地。
“你放学了?”雷希慌张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按住自己颤抖的手,故作轻松的温柔询问着。
女儿静静的看了雷希好久,看得雷希心狂跳起来后才缓缓开口道:“妈妈,你需要纸巾吗?”
说着,女儿就递给了雷希一张洁白的纸巾。
雷希看着手中的纸巾,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突然开始哭泣,然后又突然的笑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就被传到了庄主的耳中,不是女儿泄露的风声,是其他人告的秘。
迎接雷希的不再是丈夫的斥责,而是一场华丽的宴会。
所有人都来庄园里参加了晚宴,雷希的父母也不例外,看见许久不见的父母,雷希是高兴的,她激动的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母亲温柔的抱了抱她,拉着她上了餐桌。
但看见满桌的肉菜后,雷希愣住了,她像是一根柱子被钉在了原地。
母亲和父亲却搬着她这根柱子抬到了餐桌上。
“你试一试呢?人必须得吃的呀,补充营养,每个人都要补充营养的,你再试一试就不一样了。”
看见齐齐望向她的所有人,雷希摇头,她的胃又在翻涌了,闻到桌子上的肉味她只想呕吐。
“试一试。”母亲的温柔中多了一丝笃定。
参加宴会的所有人也全部殷切的开口道:“夫人,您试一试呢?”
雷希看见桌子上的菜都变成了她的头她的手,眼前的盘子里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她。
“啊啊——”
雷希尖叫着摔下了桌子。
“真是抱歉,我女儿可能失心疯了,我们带她去看一看。”
父母拽起地上的雷希向庄主和四周的人群歉意的道歉。
雷希被父母带去了医院,但是没有用。
随后,他们带她去了一家特别的医院,在那个医院里雷希的厌肉症被治好了。
雷希开始吃肉,并且她只吃生肉。
她会去鸡舍里直接按住一只鸡狠狠的咬下去,哪怕庄主勒令仆人棒打她,雷希都无法改正,她变得的变本加厉。
她吃生肉,吃所有的肉。
“妈妈,你不要吃了好不好?”女儿是在一处垃圾场找到肮脏的母亲的,她哭着祈求雷希不要再吃肉了。
雷希看着眼前的女儿。
“要不,你还是继续吃草吧,我们不逼你了。”女儿哀伤的说着。
雷希缓缓的抬起手,她伸手想靠近女儿。
女儿看着她满是血渍的手却是僵了一瞬,她想起了母亲生吃动物的恐怖场景,她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害怕。
雷希死死的盯着女儿的眼瞳,在女儿的瞳孔中倒映着的是她四处飞溅的灵魂和身体。
她看见了自己的手、自己的脚飞溅在肮脏的地面上。
而分裂的肢体是她自己亲自撕裂的。
她不是一个好妈妈。
寒冬的深夜,雷希离开了山庄,飞雪飘扬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
一周后。
当雷希不断重复吞咽着手上腐烂野兽尸体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阿姨,不想吃就别吃呀。”
雷希抬头,那是一个穿着斗篷的黑发少女。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边的太阳。
雪花飘舞,落在姜惟的头上、睫毛上。
雷希低下头,她没有再理姜惟只一味低头狼吞虎咽着。
下一秒,温热的斗篷披在了雷希的身上,淡淡的依米花香萦绕在雷希的鼻尖,雷希的鼻尖耸动,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那么想要吃东西。
就这样,雷希被姜惟带回了家,那是一间南瓜样式的小木屋,屋子里还有一只快要胖成猪的猫。
猫咪看见姜惟回来熟练的跳到主人的脚边蹭了蹭,随后看见身后的雷希时喵了一声,戒备的嗅了嗅她的味道又跳回了自己窝。
雷希呆呆的坐在屋子里,她任由姜惟给她洗澡,为她修理长长的指甲。
原本乱糟糟的疯女人在姜惟手下重新变成了一个干净又舒适的女人。
跟庄园里不同,姜惟从来不会约束女人,她也不会一直围在女人的身边,她甚至会在女人抓雪地里的小鸟时教女人该如何正确的狩猎。
当然,雷希不能动屋子里的那只猪咪。
姜惟像是在养着一个小孩,她对雷希足够耐心,也足够的理解与尊重。
雷希仿佛回到了遗失的童年里,曾经在童年无法被弥补的存在逐渐被姜惟所填补。
她混沌的意识也逐渐清明。
就某个温和的下午,雷希向姜惟讲起了自己的过去。
毫无疑问雷希是优秀的,她从小就经受着精英的教育,她漂亮有才华,这样她的嫁给庄主是无比般配的。
并且初期她也做的很好,她是一个优秀的妻子、母亲和父母骄傲的女儿。
她应该是幸福的。
如果她没有疯的话。
然而,在跟姜惟这样说的叙述的时候。
姜惟却歪着头奇怪的开口道:“有吗?我并不觉得你疯了,我只是觉得你不开心。”
不开心。
姜惟无意间的一句话突然凿开了雷希一直困顿的世界,她每每午夜梦回也在询问着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就像丈夫、父母、儿女也一直询问着她的那样。
你到底在想要什么。
你为什么不知足?
我只是不开心,我只是不开心。
雷希哭了,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的第一次崩溃大哭,即使在医院里被恐怖折磨的时候,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但此刻一句简单的话却猝然的让她溃不成军。
姜惟见哭的像孩子一样的女人有些无措,随后她仿照着影视里母亲哄孩子那样,轻轻的拍打着雷希的肩膀。
她将雷希揽入怀中。
亦如一个母亲在拥抱孩子那样。
这完全是一个滑稽的场面,大人与孩子的位置颠倒,姜惟仿佛成为了雷希的母亲。
“如果可以,你能告诉那个医院在哪里吗?就是让你痛苦的那个医院?”
姜惟看着雷希。
雷希望着姜惟低低道:“你要走了吗?”
姜惟:“是的,我要走了。”
雷希:“那你还会回来吗?”
姜惟:“我想,永远不会了。”
雷希:“那我们还会见面吗?”
姜惟:“或许吧,毕竟谁知道后来呢?”
“不过,我想送你一份礼物,你要吗?”姜惟站起身。
雷希:“我想要。”
姜惟点点头,划开了自己的掌心。
她将血滴在了雷希的受伤的手腕处,缓缓道:“我是一个怪物,我的血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让你继续风华正茂,你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吧?”
“我想,这个狭小的山谷是关不住你的,你是属于自由的。”
雷希看着瞬间就愈合了的伤口,她感受得到某种力量在她的身体中不断充盈。
姜惟笑着,她轻轻抚摸着雷希的脸颊,温柔道:“再见了,我的“女儿”。”
那天之后,姜惟就消失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像是不存在一样,从此就退出了雷希的世界。
而少女的血确实帮助了雷希的一生。
雷希走出了山谷,她走过辽阔的海洋,走过绵延的青山,来到城市,度过末世。
她越来越强大,在旅途中的机械人一直都是她最忠诚的伙伴,编写进机械程序里的指令只会让机器永远友善正直并不会背叛人类。
有时候,雷希觉得似乎冰冷的机器们才更像一个人类。
即使在末世之中,这些机器、仿生与智能依旧坚持着人类无法坚守的底色。
人活成了机器,而机器成了人。
风暴飞扬之时,狂暴的机械女王准时到场。
雷希带着机械们联同其他人一起建立了基地,她创建了自己的天使公会,在这里她带领着更多的人继续活着。
死亡并不可怕,行尸走肉的活着才是。
而能在活着中继续活着才是人类的勇气。
自由永远万岁。
我用你教会我的方法继续活着,那么我们什么还可以再见一面呢?
我想或许是在再一次的下雪天,亦或者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艳阳天。
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都可以。
我只想告诉你。
谢谢你,我的“母亲”。
——暴君女王(叶捷奥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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