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迩转身看过来，轻声说道：“先去地上吧。”

这个光屏虽然目前普通人看不见，但难说在大妖或者高级异能者面前也能隐形，把黎晓冬弄过来的东西究竟有多大能耐她目前还不清楚，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面色如常地关闭了光屏，黎晓冬跟着温迩来到了入口处，这里即是入口也是出口，曾有拥有空间系妖能的妖怪在这里建立了传送门，一墙之隔，却是不知几千里外的无人戈壁了。

这种传送门跟黎晓冬世界的传送门完全不同，不会那么难受，在黎晓冬的世界里城邦与城邦间都通着传送门，但有很多人因为无法适应传送阵而不能享受到一步千里的便利。

走出小巷，混着湿气的晚风袭面而来，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行人稀疏，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洒落。

黎晓冬再次打开光屏，开始翻起了漫画，最新章的内容大概就是讲述了黎晓冬离开后陆羿做的事情，他在雨中呆呆得愣了好几分钟后才想起来躲雨，踉踉跄跄地下了天台，随便在商场里找了处座椅坐下，然后向组织汇报了这次战斗，叫来了专业人员处理残局。

他不会用绷带，就随便地往伤口上缠了几圈，估计全靠主角光环才没失血过多而死。

组织派人派得很快，来了一个五人组的清理小队，领头的人曾和陆羿有过一面之缘，那次是陆羿被派去清理一个C级异能者和一个杀害了五个人的妖怪战斗过后的残局，他们的战场上全都是建筑物的残渣碎石，风系异能者是很好的清理工。

当时和陆羿所呆的小队就是这个人领队，由于人手不够，所以组织里几乎没有固定的清理小队，都是根据战斗现场的残局状况随机指派合适的异能者临时编成的，每次结束就能获得五点贡献值。

在组织里贡献点的用处很大，可以在组织官网上购买一些武器灵石灵植什么的，灵石可以补充精气甚至有时还能帮忙进阶，而灵植是有了妖气但未成怪的植物，对进阶也有好处，甚至有时还有灵兽，就是未成怪的妖兽，培养的好的话没准以后还能成为一大助力。

领队跟陆羿打了个招呼，聊了聊天，顺便帮陆羿治疗了一下伤口，领队是一个资深的治疗系异能者，算是技能系异能，还算稀有。

陆羿和他详细说了这场战斗，并也说了最后在天台上出现的女人，他说了那个女人的异常，和那凌厉的刀法轻盈的身姿。

也许是一个无登记的野生异能者或者哪个妖怪。领队沉吟片刻，如果你们间的等级差距太大你是无法感受到对方的身份的，你现在是E级，最多能感受到C级以下的异能者或者两百五十年以下的妖怪。

领队似乎没有那个女人是普通人的想法，毕竟很少有普通人能左右和妖怪异能者间的战斗。

处理的人干事很麻利，本来遍布痕迹的商场恢复如初，陆羿和领队的打了招呼就回家了。

陆羿的父母都忙着工作，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所以即使陆羿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也没什么。

陆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打算睡觉，结果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打电话的是墨翟。

画面一分为二，明亮的房间与昏暗的夜色交融，黑发红眸的青年行走在空荡荡的街头，穿着皮质风衣，银色的装饰性链条丁玲相撞，耳垂上订着黑色十字架的耳钉。

“呦，还没睡呢？”墨翟捻灭了指间的烟蒂，“年轻人精力真旺盛啊，打算通宵吗？”

“你不也没睡吗，还说我。”陆羿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而且我不是熬夜玩游戏，我去打怪物去了。”

墨翟有些惊讶：“你不是才E级吗？”

“碰巧遇到的嘛。”陆羿有些心虚了，他瞥了眼受过伤的左肩，墨翟曾提醒过他等级低的时候不要去招惹魔物，元素系的异能者前期并不算强大，要等到C级左右才能初露锋芒。

墨翟无语了，他就知道这小子安静不下来，少年人的血总是滚热，热起来脑子就不太好使，之前给他教的估计全都抛到脑后了，给他说了多少次了元素系异能者前期打不了架打不了架，身体脆异能弱，要苟着慢慢发育，结果一见到怪物的踪迹就按耐不住了。

“你运气倒好竟然还活着。”墨翟搓了搓指尖残留的烟灰，漫不经心地将那点灰烬抹掉，“遇见什么怪物了？显性了没有？”

区分怪物实力的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看它显没显性，在怪物未显性前它们最多看上去就是比同族大了点或者颜色奇特了点，普通人见了也不过就是拍个视频感叹一下物种的多样性，也没多大的危险性。

但显性后的怪物就与同族相差甚远了，要么是身体是上浮现出了特殊的纹路，要么是体型庞大了好几十倍，或者长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部位，当怪物的显性成型后，就差不多是它本体最终的形态了，等以后开灵智化了形后本体的模样就不容易改变了，长相磕碜还是霸气全看命。

“显了吧，挺大只的一只蛇怪，得有十几米长了。”陆羿向墨翟描述了一下那种蛇怪的具体特点。

墨翟听后嘶了一声：“小陆羿啊，你确定你还活着？你现在不会是在以游魂的形态在和我通话吧？那只蛇怪都快要到最终形态了吧，光靠□□速度都能戏耍有风元素加持的你了，防御还高，差不多有D级了吧。”

陆羿有点不服气：“你凭什么认为我无法杀死那只蛇怪？”虽然最后确实不是他杀的，但他认为自己在天台上在狂风的领域下不一定没有一战之力。

墨翟说道：“不是吧小陆羿，你已经成为异能者有快一个月了吧，怎么连这基础都没搞明白？你应该知道怪物在初次化形后普遍都有着D级的实力吧？但他们的D级是D级巅峰到C级门槛间那块区域，实力普遍比普通的D级异能者要强上一点的，而你不过是一个E级，跨级打怪听起来了不得但真的不是你这种刚刚觉醒的人能办得到的，技术与经验缺一不可，你觉得你能行吗？”

陆羿：“……”他无话可说。

墨翟饶有兴味地问道：“所以你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风系异能者逃命很厉害的，你逃走了吗？”

陆羿说道：“不是，有人出手帮忙了。”

陆羿说了下他最后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女人，描述了对方高超的刀术和敏捷的身手，特别强调了一下对方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异能的痕迹。

墨翟思索半晌：“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B级以上的异能者和六百年以上的大妖我基本上都听说过，符合特征的也就那么五六个，但她们不可能出现在齐海啊，也不知道你说的女人是妖是人。”

陆羿想了想，问道：“她真的是异能者或者妖怪吗？那为什么她不用异能或者妖能？对付一个蛇怪没必要大费周章吧？”

墨翟沉吟：“确实，我认识的用刀的女人里脾气暴躁的不多，但确实没几个有那个耐心去用刀术解决怪物，就算要练刀术也不会挑这种没挑战性的————莫非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的隐士？有些大世家就喜欢把弟子学生关起来培养不让露面……”

不过人也没见过，左右想不出什么来，墨翟便也不再纠结，把话题扯了回来：“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抢到了一个D级的探索类任务，正好可以带你去刷刷贡献点，你来不来？”

“探索类任务？”陆羿有些疑惑，“那不是普遍危险度幅度范围很大吗？我可以吗？”

“这个任务比较特殊，地点是一个C级异能者和一个两百年妖怪的战后残局，因为地点处于一片废弃的楼房，附近轻易不会有人进入，所以组织没有特意清理残局，但是那个C级异能者发现自己的一个重要坠饰丢在了战场中，而她本人接了另一个任务远在另一个城市没法第一时间赶到，她又急着寻找自己的坠饰，于是她就干脆在任务榜上挂了任务，还特意给了一个蛮不错的贡献点数。”

陆羿皱眉，不解问道：“她为什么不找战后清理小组呢？”

墨翟唔了一声：“我好像没给你说过，一般情况下战后清理小组只会在战斗发生的24小时内免费，超过这一时间后费用就很高，大概五十点贡献点数吧，比一个普通的C级任务点数都高，用这么多点贡献点找一个没有特殊功能的坠饰实在划不来。”

“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我们最好先当面详谈。”

陆羿说道：“有啊，最近我们不是放假嘛，有三天时间呢。”

“那刚好，我们晚上谈完，第二天早上就去目的地，我想想，我们就在沙依香碰面吧。”

漫画差不多就这些内容，弹幕稀稀疏疏，大部分都是集中在墨翟出现的几个画面。

墨翟算是出场最早的人物，是他第一个发现陆羿异能的觉醒，并把他推荐进组织的，可以算作陆羿的引导者，和陆羿亦师亦友，长相和性格很戳一些观众的点，人气值还挺高。

沙依香。黎晓冬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

沙依香是一家只向妖怪和异能者开放的饭店，也是一处情报交换所，那家店的主人是一只八百年的蜘蛛妖，自称缈纱，在齐海里算得上战力顶尖的那几个了。

沙依香的规则很宽松，只是强调不得在店内打架斗殴，其余就没什么硬性要求了，连付款的货币都没什么要求，奇珍异宝也好，古董宝钻也好，现代的纸币或者是二维码付款都可以，上至深山老妖下至现代新人都毫无问题。

这倒是方便了黎晓冬的操作。

“要等到明天啊。”温迩稍稍拉长尾音，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因音色的软绵而显得像是在撒娇抱怨一样。

是中年妇女喜欢的那种听话乖巧的感觉。

“晓冬，我们要找地方住吗？”温迩笑着看向黎晓冬，他似是天生笑唇，永远都是那副笑眯眯慢吞吞的模样。

“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间。”黎晓冬说道。既然不困，就该把这个城市先摸索一下。

温迩知道黎晓冬的意思，他叹了口气：“不想加班。”晚上就应该用来休息嘛。

黎晓冬瞥了温迩一眼，这家伙和她的性格是半点都不相同，她有些担心以后时间长了自己会不会精分。

等等，好像已经精分了？

黎晓冬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无人的舞台上自导自演，似乎演得还很开心，顿时有了一种淡淡的尴尬感，她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先把温迩的卡牌收一下。

其实在温迩具现的这段时间，黎晓冬感觉到了自己的精气在一点点变少，由于一开始制造卡牌时用了大约四分之三的精气，所以这种减少感很明显，在这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中精气的总量又下降了三分之一，其实光看量是不大的，但现在黎晓冬的精气总量也不多，最多再坚持四小时。

先看看精气耗尽后会发生什么。

黎晓冬这么想着，示意温迩先走，然后她拿出她兑换的手机，研究起来。

这个世界的手机让黎晓冬感到陌生，这是上上时代的产物，早早地被她的世界淘汰，连流浪者都不会使用，她对这东西的认知完全来源于漫画上的零星片段，这东西有说明书吗？

黎晓冬在商城里翻了翻，在不知第几次的加载面板后，还真让她找到了“手机使用说明”。

不贵，和地下交易所的情报同价，这商城也太全能了，真的是什么都有，黎晓冬在翻的过程中甚至看到了关于一些古董宝石的兑换。

黎晓冬买了一份手机使用说明，下一刻，一股无形的东西倾灌入黎晓冬的大脑中，那似是一股气流，没有温度没有实体，风一样在盘旋在大脑皮层，寸寸深入，直到消失在大脑的深处。

一段记忆在脑中浮现，记忆的主人很明显并不属于黎晓冬，记忆画面中一个个不同样式的手机被一双双不同的手握住，屏幕中操作着不一样的界面，微信、□□、地图、应用市场、照相、浏览器……

黎晓冬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深深呼吸，她感到有些头晕，就像低血糖的那种，天旋地转，眼前浮现黑色的斑点。

这是什么？

警惕心提到了顶点，大脑被入侵带来的危机让黎晓冬的瞳孔骤缩，她紧紧抿唇，盯着光屏的眼神凌厉如刀。

温迩站在前方侧身回望，那双清澈的冰蓝眼眸在暗色中沉淀出一种淡淡的寒冰般的冷厉剔透，属于黎晓冬的情绪波及到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情，他们在夜色中同时盯住那不被外人所见的光屏，气氛无声中凝固，晚风呼啸着带来未散的暴雨水汽。

精神入侵。

这是黎晓冬第一时间想到的，她曾与有着精神类能力的魔兽战斗过，深知这种魔兽的难缠与恶心，一想到这个词时伴随而来的是大脑深处的幻痛，似是千万根针刺入神经搅起无法抑制的痛苦。

但这个更加温和，不痛，只是像一阵风呼啸而过，没有强行更改意志攻击精神，却也让黎晓冬惊出一身冷汗。

比起□□上的伤害，精神上的攻击更加猝不及防，黎晓冬从不主动去接和精神系魔兽有关的任务，她讨厌精神被侵犯，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她想，她早该想到的，那面只有她才能看得见的光屏，必定只有影响到精神层面才能实现。

黎晓冬在原地站了很久，她一言不发，眼神晦涩地盯着眼前那闪烁着微微蓝光的光屏，她能透过半透明的屏幕看见温迩看过来的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蓝色光屏中显出一种极为妖异瑰丽的幽蓝，似夜间的鬼火，燃烧在连绵无际的雪地。

那么她的异能呢？这真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异能吗？又亦是仅仅为那个“系统”的把戏？可这种力量她又那么熟悉，熟悉地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了解它，温迩是她的第二个大脑，第二具身体，比半身、亲友更加亲密。

乌云散去的夜空中星子闪烁，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来往，只有月光轻柔落下，一只流浪猫踏着湿漉漉的围墙窜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黎晓冬闭了闭眼睛，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算了，这种疑问先放放吧，反正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当务之急就是快点想想办法怎么赚取人气值。

把光屏收起，黎晓冬轻声说道：“走吧。”

温迩轻轻一眨眼，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黎晓冬，声音平静：“你不信我。”

他说得坦荡极了，把黎晓冬内心未平复的波涛掀开在两人面前。

黎晓冬有些愕然，不过不是因为温迩的话，她当然知道温迩会说出这句话，因为“温迩”的皮囊下是她在操控，她知晓对方的情绪性格乃至想法，但她还是会因为自己在作为“温迩”时不受控制的下意识的动作和话语而感到不自在。

温迩坦率直白毫不掩饰，他受到委屈或是遇到不解时会很坦然地说出来，但黎晓冬不同，她本质上内敛警惕习惯于独自消化一切，以至于在操控温迩时她总是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分裂，一半融进了温迩的灵魂，一半留在自己的身体，她就像一个精神病人在人格分裂自己与自己吵架，她能预测但稍加不注意便无法控制温迩的言行举止，就像他是她分裂出的一个崭新人格，他们记忆共通视野共通，却有着不同的思想与个性。

黎晓冬看着温迩，听着他温声低语：“你该相信我的，晓冬，你该相信你自己。”

简直像是自己对自己的开解，就像站在不同角度的自我辩论，很奇怪，但意外地并不排斥。

“你只能相信你自己。”温迩的笑容温柔又安静，如雪花静静地飘落。

黎晓冬盯着温迩，盯着他那深幽又干净的蓝眸，轻声说道：“是啊，我只能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