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一段路,走出了这条街,帘子外的车夫回过头来,高声问:“小姐,那咱们现在去哪?”
车厢里,陶千照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脚边还放着早上出门时带上的书箧,如今还没到下学的时辰,她不能这么早就回府,但要是真按裘止说的,去一趟医馆,可她又没有多少银钱能用来买药膏,所以去医馆也行不通。
看着那书箧思来想去,陶千照探头吩咐:“还是先回去学堂吧。”
车夫应下,一拉马鞭掉转方向,马车又前往儒昌书斋。
路上没用太久,到了书斋门前,陶千照走下马车,提着书箧走进去。
院子里安安静静,无甚诵读的声音从聚士堂屋子里传出来,陶千照走近了,凑在掩着的窗前细听,听到了王当授课的声音。
若在此刻贸然走进去,难免会惹了王当不快,何况她也不想上课听学,陶千照便转身走在石桌前坐下来,将书箧随手搁在一旁,打算等这堂课结束再进去。
如今已经十月,天气很是明显地凉了下来,屋里的学子们为了防冷,便把堂屋四周的窗户都关起来,陶千照纵然投去视线,也看不清里面是何景象。
又是一阵等待,她这两日先是在茶摊上等裘止,又是等黑袍人,如今回了书斋,又在等堂课结束,还是有些无聊的。
陶千照撑着下巴,抬头数清了屋檐上有几只麻雀,低头数清了院子里有几块大石头,数来数去,最后又去数堂屋窗子上有多少格子。
从最靠书斋大门的窗子开始数起,这位置正好是屋里最后一排的位置,陶千照平时坐的地方,除了她,素日里温若嫣也会在这里坐着。
如今只一窗之隔,温若嫣便在这扇窗后。
陶千照盯着窗子看了片刻,像是在看窗,又像是在看窗背后的温若嫣。
默然少顷,她突然收起了自己随意数数的手指,转头看向书斋的围墙,墙身并没有多么高大,墙头铺着些层层叠叠的瓦片,视线越过墙头,外面便是她那夜遇刺的小巷。
说是她遇刺,可他们实际上的目标是温若嫣。
陶千照想东想西,思绪乱转,一想起事情来,时间便会过得快一些,不知不觉中,聚士堂里的这堂课结束了,王当提着他的茶壶走了出来。
听到门被推开的“吱呀”声,陶千照抬头一看,收回心思起身上前。
王当看到她在院子里坐着,有点惊讶,这人自从昨日说要告假后,就一整日再没回来,今天前半日也没见她来,如今突然回来,又不进屋子里听课。
按理来说,王当是该严肃批评她一番的,可顾及昨日她给的那些银子,话便堵在嘴边,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轻咳一声,正要作出点样子讯问她一两句,可是这一抬眼,却看见她脏污破损的衣裳,还有脸上明显的伤。
王当一根指头戳上前,瞪大眼愕然道:“陶千照,你告假就是为了去和旁人打架?”
陶千照否认:“误会,夫子您看错了。”
她乖顺颔首,没与王当解释更多,只提着书箧从他身侧绕过,朝后门走去。
王当在后面扭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很是有几分狐疑,他觉得陶千照那副模样,瞧着和打过架没什么两样,青天白日下,总不能真是他看错了吧。
不过他只纠结了一瞬,而后便摇了摇头,拿着自己的茶壶去给自己续茶了。
聚士堂里,如今正是下课的间隙,学子们稍显得有些乱哄哄的。
陶千照告假一日有余,如今乍然出现,身上还一副带伤的模样,便有不少人惊奇地扭头看她,但碍于她往日风评人缘,这些人也只看看,没什么人会同她搭话,问她为何告假为何受伤就是了。
不止他们不说话,离陶千照最近的温若嫣也没什么反应,甚至比其他人还冷淡,在这期间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陶千照对一些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面色自然地坐下来,而后随意掏出一两本书,摆出自己是来听课的样子,同一张桌上,一旁的温若嫣依旧保持沉默,任她折腾。
她不开口,有人要开口。
陶千照搓了搓掌心,抓着凳子,悄然往温若嫣那头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之先前就近了点。
她凑上去,思索片刻,然后主动开口,像是寒暄,“温姑娘,好久不见。”
陶千照一条胳膊曲起来撑在桌沿,半边身子倚上去,以手抵着脑袋,另一条受伤的胳膊随意垂下来搭在腿上,在温若嫣看来,她这副姿态像个刚打过架的流氓。
温若嫣不知道陶千照又想干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陶千照得到回应,接着道:“温姑娘是江南扬州人士?”
这问题比上一句寒暄突兀不少,温若嫣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
“是。”
陶千照又问:“那姑娘为什么来京城,这里你人生地不熟,万一不小心招了不好惹的人,都没人给你撑腰不是?”
她说的是刺客一事,但听在温若嫣耳朵里就变了意思。
她来京城是因为家中生变,迫不得已之下才来投靠亲眷,但所谓亲戚并不愿接纳她,辗转之余走投无路,侥幸进了侯府得到庇护,可这一住,又惹来了这位陶大小姐的百般刁难。
不好惹的人,除了她陶千照还能有谁。
温若嫣不想再同她多说,直言挑明:“陶姑娘,我说过我对方公子无意,你不必再屡屡试探。”
陶千照被呛声,明白过劲来,回顾先前剧情,温若嫣来京城后招到最不好惹的人,就是她这个恶毒女配了,她现在说这样的话,想必在温若嫣看来,和故意嘲讽没什么区别。
短暂无言,温若嫣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可方转回身,又听到陶千照认真问:“那除了我呢,除了我之外,你还有什么仇家吗?”
温若嫣听得匪夷所思,不明白她今日究竟要做什么,问东问西,最后竟是问她有什么仇家。
陶千照等她的答案,温若嫣不回答,两相沉默下,她们二人的前桌突然转头,对着陶千照阴阳怪气道:“陶大小姐,大家都知道,平日里只有你喜欢欺负温姑娘,她为人如此和善,仇家应当只有张扬跋扈的你吧,你问这样的问题,自己就不觉得害臊吗?”
陶千照被指责一通,挑眉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对方本来还气焰嚣张,经这一眼,再配上她脸上的伤口,他竟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只好侧头避开她的目光。
再加之此刻又想起陶千照往日的名声来,这名学子开始担心从此被她记恨上,惹祸上身,可在温若嫣面前,他又不想败下阵仗,硬撑着道:“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的有错?”
这声质问落下来,这个角落的争执还是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一室沉默下,王当推开门进来,打破了屋里奇怪的氛围,他没发现有哪里不对,自顾自拍案宣布开始上课,众人便又纷纷回头坐端正,不敢再看这档子热闹。
替温若嫣仗义执词的前桌也不情不愿地转了回去,只是他总觉得陶千照会恶狠狠盯着他看,后背不免瑟缩。
王当已经开口,让学子们把书翻开,温若嫣拿起手边的书笔准备听课,显然是不愿再和陶千照多说。
堂屋里,王当解释诗文的声音响起来,他时不时让学子们跟读,屋子里一会儿是王当的声音,一会儿是学子们念书的声音,就是听不到温若嫣回答的声音。
陶千照等不到答案,她无奈,只好退回去坐着,以免引来王当责骂。
她接连叹了三声气后,终于在王当说话的空隙,听到了温若嫣像是回答的一句“没有”。
声音很低,陶千照惊讶扭头看她,想要确认是不是她说的话,可王当再次让众人跟读,温若嫣已经拿起书,认真读起了诗文。
见状,陶千照只好收回视线,装着样子和其他人一样启唇,但她喉咙里没发声,看似嘴上念着诗,实则在心里有些着急地呼唤。
“系统,系统,你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系统刚才目睹一切,但没说话,此刻听她呼喊,只好跳出来回答,“宿主要问什么?”
陶千照把手里的书举高一点,脖子和头尽力躲下去,借前面人的身形挡住自己,以确保王当看不到她开小差。
她道:“你帮我看看原著的剧情,温若嫣除了和原身不对付,还曾同其他人结过仇吗?”
她想知道,那两名死士有可能出自谁手。
系统沉默,而后敷衍道:“原著里女主除了你再没有仇家的,而且刚才她自己都说了没有,宿主为什么不信?”
陶千照理所当然道:“就算我信,但事实摆在这里也说不通吧,如果她真的只和我有仇,那夜想刺杀她的两个死士是从哪来的,兴师动众提前调查她在书斋做工,还直接下死手要她的命,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她吩咐:“你再好好想想,原著里还有什么人比较可疑。”
陶千照一副誓不罢休的态度,系统没法让她放弃纠结这件事,干脆引诱般地,同她提起原著里只是轻笔带过的一段剧情。
“好像是有,不过剧情只提了一下没有详写,所以刚才被我忽略了。”
不出所料,这话果然吸引了陶千照,她立刻追问:“是什么?”
系统把那段文字调出来,呈现在面板上给她看。
陶千照极快地扫过那些字,面板上提到的,是温若嫣初进京投奔叔父,却险些被卖的情节。
系统的意思,温若嫣的这个叔父对她颇为不满,还因为她,被镇远侯方同泰上门斥骂一通,所以他对温若嫣有些记恨。
陶千照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文字,皱了皱眉。
非要说的话,这名叔父勉强算得上温若嫣半个仇家,但他对温若嫣的不满,当真能支撑起遣派死士刺杀的动机吗。
陶千照眉心皱得更紧,但系统只给她看这段剧情,还特意补充:“真的只有这段,没有其他了。”
它说完后就安静下来,静悄悄地注意着陶千照的反应。
可她不说话,只皱眉,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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