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个婚不能离！”常来凤最先反应过来，但意识到这话有些僵硬后，她缓了缓，向来说不出几句好话的人，此刻竟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说：

“老三媳妇儿，你要还没成家，说回城也就回城了，没人会拦着你，可你都结婚了，已经是我们老齐家的人了，再要往城里跑，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再说，你就算舍得撂下自个儿男人，难道还能舍得撇下晓军不管吗？晓军那孩子多懂事啊，为了回城，你就打算不要他了？”

常来凤不认识几个大字，但她自有一套属于她的生活智慧，见识过那些知青为了回城能做出多狠心的事情，她可不敢再对着郑楠破口大骂了，现在啊，就只能来软的！

然而，出乎常来凤意料的是，郑楠虽然跟从前一样心软，却没心软到点子上，只听她开口说：

“晓军的事情，我考虑过了，他今年五岁，多少有点儿分辨力了，要是你们同意，孩子也没意见，我可以带着他一起回城，到时候在城里上学了，每年寒暑假我可以送他回来陪你们。

要是你们不同意我带走孩子，那就让他留在齐家吧，放心，该我尽到的责任，我不会躲的，等我回城后安顿下来，我每个月会寄钱和票回来，作为晓军的抚养费。

只一点，如果齐承辉再婚，他得给我写个保证书，不管他还会有几个孩子，他都不能亏待了晓军，否则，我有权利随时把孩子带走。”

郑楠条理清晰，齐家人却是越听越心凉，连老三再娶媳妇儿以后的事情都安排上了，可见是打定主意不想再跟老三过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不同意离婚，你也别想带走孩子，什么再婚，更是没影儿的事，总之，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今天的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

齐承辉默默咬紧了牙根，错愕、受伤、屈辱，各种复杂情绪在心里交织着，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这个婚，不能离，儿子不能没有妈，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说着，齐承辉起身上前，准备拽着郑楠的胳膊回屋，反正，地里的活儿也不缺她这一个劳力，这几天，她就继续留在家里吧，等她什么时候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他再放她出来。

他要做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大山和常来凤别过头去，权当什么也没看见，毕竟，老三媳妇儿要是真的跑了，他们老齐家在村里丢人不说，还得掏钱再给老三另娶媳妇儿。

这两年，娶媳妇儿的彩礼钱涨得可不慢，他们老齐家又没把儿媳妇不当人看，凭什么要多花一笔冤枉钱呢？

齐承辉的两个哥哥不好插手弟弟和弟媳妇之间的事情，也想着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呢，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俩掺和进去，别到时候弄得里外不是人咯！

倒是齐大嫂和齐二嫂，由于平时跟弟妹相处得还行，站起身来，犹犹豫豫地准备上前来拦一下，谁让老三这会儿的脸色太难看了呢？万一拽着弟妹回屋，到时候动手打起媳妇儿来，她们到底去不去拦呢？

虽然大荔村是女主下乡的村子，又“养育”出了“根正苗红”的军人男主，但郑楠从不会只凭着原主的记忆和书里的剧情就以偏概全，她也没打算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在齐承辉朝着她走过来的时候，郑楠动了，一凳子砸在齐承辉的胳膊上，让他吃痛之下、迅速收回了手。

“郑楠！你真的疯了！为了回城，你已经不管不顾了是吧？”齐承辉冲着郑楠大喊大叫道。

“是！”郑楠警惕地看着他，语气坚决：“我要回城！谁都别想拦我！为了齐晓军，我劝你也冷静一下，就算你把我关起来了，但是，你能一辈子寸步不离地看着我吗？

你做不到的！只要有机会，我就会逃走，然后，去公安局！你猜，非法拘禁、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够你判几年？”

由于中间还夹着个孩子，郑楠更希望能够坐下来和平商议解决离婚的这一系列问题，但她也知道，有些时候，你的退让，只会换来别人的蹬鼻子上脸。

所以，她不得不态度强势，甚至直接威胁齐承辉道。

齐家三个儿子念书都不怎么样，文凭最高的齐承辉，也就是小学五年级毕业的水平罢了，这会儿，见郑楠说得有理有据，不想让老三进公安局的常来凤立刻不装眼瞎了，赶忙拉住了儿子。

“老三，你可别犯糊涂，为了这么个狠心的女人，划不来！”

一家之主齐大山也不装聋作哑了，拍了下桌子，沉声说：“老三媳妇儿，你想好了，非要离婚回城不可？我们齐家虽然是从地里刨食儿的，但，齐家的门，也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将来，你要是后悔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尽管老爷子说话像是在威胁，但，总归是摆出了愿意谈一谈的态度，忽略常来凤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的架势，郑楠点头道：

“我想得清清楚楚，我要离婚，要回城！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哪天以齐晓军亲妈的身份哭着喊着回来，如果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写保证书，一式三份，我、齐家、村长各自保管一份。”

齐大山黑着脸，这种事，他们老齐家捂着都来不及呢，还要闹到村长面前，是嫌还不够丢人的吗？

“那什么保证书就不用了，不过，离婚可以，但是，晓军姓齐，我们是不可能让你带走他的！”

“可以！”郑楠愿意带齐晓军回城，只因为他是原主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但她只是接收了原主的记忆，而没有同步原主的情感，这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对一个刚认识不过半天的小孩产生母爱、甚至愿意为了他继续留在齐家。

当然，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的：“晓军继续留在齐家，但我们要签个一式三份的协议，由齐承辉来签，保证不会克扣、打骂、虐待他，其他孙子孙女有什么样的待遇，齐晓军就得有什么样的待遇，哪怕齐承辉另娶，这一点也是不变的。

我回城前，会在村里找一户人家替我监督你们，如果我收到消息，你们违背了这些承诺，我会以齐晓军母亲的身份带走他，并且追究你们虐待儿童的行为。

农村不比城市，邻居往来、儿女婚嫁、亲家相处，有个好名声有多重要，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懂，如果谁被公安局带走了，哪怕就关了一天呢，我想，应该也会是十里八乡的一个大新闻吧！”

除了齐晓军，郑楠没有打算和齐家人有过多来往，免得被人发现她已经不是原主了，也正因为这样，无所谓得罪不得罪人，比起孩子已经受到伤害后再来追究弥补，她更愿意先做个恶人。

郑楠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齐家人只提炼出来了一个意思，合着他们家还得好吃好喝、跟供祖宗似的养着齐晓军呗？不是，这凭什么啊？要求那么多，干脆你把孩子带走得了！

常来凤下意识地就想把这话说出口，可看见齐大山的脸色，她又默默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得老头子拿主意！

“行！老二，你跑个腿，去把你常林哥叫来！既然闹着要离婚，那也别磨磨蹭蹭的，今天就把你说的那什么协议签了，明天一早，老三，你去跟她把离婚证扯了！”

“爸！”齐承辉心里满是不情愿，虽然郑楠是知青，但这几年，他还真没觉得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可是，再普通，她总归是个女人，有个女人在，才像个家的样子啊！

“男子汉大丈夫，有点儿骨气行不行？人家都摆明看不上你，要回城去另捡高枝儿了，你还在这里死皮赖脸地巴着人家不肯放手？我齐大山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呢？”

离婚的事情谈得挺顺利，郑楠其实并不介意齐家占点儿嘴巴上的便宜，但是，考虑到齐晓军还要在这个家里生活，她只能开口提醒道：

“关于我和齐承辉离婚的所有细节，我会一五一十告诉晓军的，也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讨厌我、就故意在孩子面前败坏他妈妈的名声，每年，我会尽量回大荔村一趟，或者接齐晓军去一回北京。

如果我发现孩子受到你们的影响，对我抱有敌视的态度，那么，我依旧会尽到母亲的责任，每个月给抚养费，直到晓军满十八岁，但，是按照北京养孩子的标准给，还是按照村里养孩子的标准给，可就不一定了。”

常来凤心里憋着一股气的同时，灵活的头脑也忍不住盘算开了，虽然听说老三媳妇儿娘家条件一般，她在家里也不怎么受爹妈待见，但是，首都人的条件一般，跟村里条件一般的人家，那能一样吗？

老三媳妇儿突然要离婚回城，她可不相信，这女人是没有任何打算、临时起意的，估摸着，是她娘家那边给找着工作了，但前提是不能带男人和孩子回去吧！

在前两年知青大批回城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可一点儿都不少见，所以说，很有可能，老三媳妇儿回城之后就是工人了？

那要是她每个月都能给个三五块的抚养费，一年下来，其实也有不少钱呢，反正，就晓军那点儿饭量，能吃多少？等他成了半大小子的时候，大不了再让他找亲妈多要点儿钱呗？

大荔村村长高常林来得很快，毕竟，在来的路上，齐老二就已经把事情跟他说了个大概，两口子因为其中一方是知青、要回城而闹离婚的事情，他前两年见得多。

好不容易，那些知青陆陆续续都回城了，留下来的这三个都是愿意踏实过日子的，可谁知道，才过去两年时间，齐老三媳妇儿就又闹着要离婚回城了？这么一闹，剩下的那俩人还不得看样学样？

因此，来齐家的路上，高常林就在心里打着草稿，想着到时候该怎么劝和，可是，刚一进屋，瞧见郑楠傻愣着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个板凳儿、仿佛下一秒就要给谁开瓢似的，高常林顿时推翻了之前的打算。

五公里外那个小王村，前两年闹出了已婚知青由于被婆家撕了录取通知书、在粥里放了耗子药、险些把一大家子全送走的事儿。

瞧郑知青这架势，要是真拦着不让人离婚、不肯放人走，他也怕哪天晚上要张罗着把齐家人往县医院送呢，到时候，吃瓜落事小，闹出人命来，才是真的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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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谈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