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不甚明亮,陈勇阳替陈晚打开了灯。暗黄的灯光笼罩在陈晚身上,显得他五官更为柔和,陈勇阳的视线渐渐不受控制落到陈晚脸上:“小叔叔你真好看。”
小孩辨别美丑的标准非常主观,不受任何外在因素影响,喜欢便是好看,不喜欢便是不好看。
“谢谢。”陈晚大方收下小侄子的夸奖,他的确好看,无需自谦。
事实证明,补丁缝得好看与否全凭持针人的手艺,和正反并无关系。
针线篓里的线仅黑白两色,陈晚将碎布裁成熊猫头的形状,细细地用黑线沿着边缘缝了两个来回,又在圆形上方、正中、下方简单缝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最后一针在裤子内侧,陈晚剪断黑线,翻转裤腿:“穿上吧。”
“哇!”陈勇阳新奇地摸着膝盖处的熊猫头,他虽未见过如此卡通的形象,但并不妨碍他惊叹,“这是什么?”
“熊猫头。”陈晚回答了小孩的问题,陈勇阳又问熊猫是什么,陈晚用万能金句打发了陈勇阳,“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陈勇阳不觉得陈晚在敷衍他,反而对大人的世界愈发充满了期待。
“二姐,你看小叔叔给我缝的熊猫头!”
陈勇阳迫不及待地炫耀着膝盖上的图案。
“大姐,你看小叔叔给我缝的熊猫头!”
“妈,你看小叔叔给我缝的熊猫头!”
从堂屋到厨房,陈勇阳的声音没停过,若不是马上吃饭了,他恐怕会再去小伙伴那转一圈。
陈星嘴上不说,眼里却带着好奇,陈露没她沉得住气,小姑娘期期艾艾地看着陈晚:“小叔叔,你能帮我也缝一个熊猫头吗?”
陈晚对三个小辈一视同仁,陈勇阳有的,姐妹俩当然也少不了。
两人没有要缝的衣服,陈晚叫她们把各自的书包拿来,将熊猫头缝到了书包上。
陈露笑得眉眼弯弯,显然是开心极了,陈星的表现虽没她外放,不过也能看出是快乐的。
周梅对陈晚的手艺有些意外,她缝缝补补那么多年,第一次见有人把补丁打出了新意,不说的话还以为是本来就有的设计呢。
陈勇阳的裤子沾了灰,第二天上学周梅给他换了条干净的,他死活不愿意,非要穿原来那条。周梅不答应,他赖在床上撒泼打滚,嚎着要是周梅不让他穿,他今天就不去上学了。
周梅无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把脏裤子还给他:“你穿吧,到时候同学都笑话你是个杀猪匠。”
杀猪匠在这边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真-杀猪匠,另一个是形容人不爱干净,浑身脏兮兮的。
陈勇阳才不在乎,他有熊猫头,同学们羡慕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笑话他。
狗蛋的大名叫陈勇光,是陈前进四叔的孙子,兼陈勇阳堂哥。但两个小孩同一天生,陈勇光没陈勇阳高,所以陈勇阳私底下经常叫他狗蛋。
陈勇光家在前面点,他正背着书包站在路边等陈勇阳。
“狗——”陈勇阳狗蛋二字即将脱口而出,在看到他身后转出来的妇人时瞬间改口,“光哥,四奶奶早。”
陈勇阳喊完人拽着陈勇光就跑,直到觉得陈四娘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才停下来:“狗蛋,你看我这个!”
他弯腰指着膝盖上的熊猫头:“帅不帅?”
熊猫头哪能用帅形容,顶多算是可爱,但小男生要出风头,必须得是帅。
“帅。”陈勇光满足他的虚荣心,“但我不会把弹珠还你的。”
“我又没要你还。”陈勇阳心情好,不跟他计较,显得多大度似的,仿佛输的那个不是他。
到了学校,陈勇阳成功把熊猫头介绍给了所有相熟的小伙伴,惹得不少小孩回家都扭着家长帮他缝熊猫头。
家长问熊猫头是什么,小孩比划着:“一个圆脑袋,上面有两个耳朵,还有眼睛鼻子。”
有领悟能力好的,靠着描述缝得差不离,更多的是神似而形不似,圆了但没完全圆。经陈勇阳鉴定,没一个能比得上陈晚给他缝的。
陈晚朝手心哈了口气,习惯了空调与暖气的灵魂,深切感受到了南方寒冬的威力。十二月底的气温在十度左右徘徊,他指尖冻得通红,手指僵硬得几乎握不住缝衣针。
棉布被他按照设计图裁成了相应的大小,没有缝纫机,他只能一针一针地手工缝合。
手掌略微暖和几分后,陈晚继续埋头做衣服。
所有布料去到它该去的位置,凌乱无章的墨迹在陈晚的手中呈现出独特的美感,黑与白、深与浅,恰到好处地递进连接。
那些墨迹似乎不再是犯错的结果,而是一份精心的设计。
越接近收尾陈晚越庆幸,还好周梅当时没反应过来,否则这块布就落不到他手上了——黑一块白一块的不好做衣服,全染黑不就行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事发突然,他们当时脑袋没转过弯。
“嘶——”针尖插入指腹,猩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沾到白色的衣领上面,陈晚吸着气将手指含住,舌尖尝到了铁锈般的腥气。
血滴浸染在布料中,犹如一朵红梅,陈晚沾水反复擦拭,仍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陈晚忍着针眼处的钝痛做完收尾工作,他抖落T恤上的线头,举起来对着阳光打量。为了尽量隐藏缝合的痕迹,陈晚把针脚控制到了一毫米,缝得感觉眼睛都差点瞎了。
后世随着缝纫科技的进步,纯手工缝制反而成了高级的象征,陈晚捏着发酸的肩膀,无比怀念起工作室的缝纫机。
实在不行,给他一台这个时代的老式缝纫机也可以啊!
他陈大设计师亲手设计、剪裁、缝制,这件T恤,怎么着也能算一件高定了吧?
陈晚苦中作乐,看着周梅空了大半的针线篓不免有些心虚,他这样算不算拿了自家东西偷偷贴补心上人的败家子?
幸好碎布头不值钱,陈晚暗想如果下次赶集再遇上不要票的碎布头他一定帮周梅多抢一些。
陈晚没急着把针线篓还给周梅,他时刻维持新手人设,“慢”才合乎常理。
另外他在等一个理由,一个把衣服送给许空山的理由。
做好的T恤陈晚上身试穿了一下,除了大,没有任何缺点,放到许空山身上,唯一的缺点也会变成优点。想象着许空山穿上后的效果。陈晚近日来的疲劳与伤痛均不复存在。
把T恤叠好放到枕头旁边,陈晚伸了个懒腰。
“六儿别一直在屋里坐着,小心伤眼。”周梅掏出灶里埋的红薯,左右手倒腾拍去外皮上的草木灰,“出来吃个烤红薯歇会。”
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散发着香甜的气息,陈晚坐在烧火凳上,一边汲取灶膛的余温一边吃烤红薯,灶膛的温度烤得他浑身暖洋洋的。
想在这坐一整天,陈晚贪恋着灶膛的温度,把烧火凳挪得离灶膛更近。
周梅从菜地砍了两根莴笋,剥去外皮在菜板上咚咚咚切成片。
“现在烧火吗?”
中午陈勇阳三姐弟不在家吃,以他们脚力,往返得近两个小时,午休时间不够。所以周梅早上会给他们的搪瓷缸装上米和菜,到学校了交给食堂,中午便能吃上热乎的。
“烧吧。”周梅拍了几瓣大蒜,又摘下三个干辣椒切断。
陈晚抽出火柴点燃干燥的松针,炸开哔哔啵啵地火花。
可真暖和,陈晚盯着灶膛内的火光,他无法用言语描述出那具体是一种怎样的颜色,非红非金,绚烂而热烈。
锅底的水渐渐蒸发,周梅用锅铲舀了一小块雪白的猪油在锅里化开,油温逐渐升高。
嗞——
炝炒的莴笋片很快出锅,红绿交加,看上去格外有食欲。
饭是昨天煮的,掺杂着黄色的玉米碎。平安村的地里啥都种,从小麦到油菜,再到玉米和红薯,一年四季没个空档。
没办法,人要吃饭。土地片刻不得停歇,肥力被作物拔干,一年比一年贫瘠,要想有好产出,施肥就必须跟上。
陈前进踩着饭点回来,周梅捞起围裙擦干手:“我正要去叫你呢,地都翻好了?”
“翻好了,还种萝卜?”陈前进洗了把脸,端着盆把水泼到厨房后面的排水沟里。
“嗯,多种点,吃不完可以泡酸萝卜。”
两人说起自留地的规划,陈晚插不上言,默默听着,倒也觉得新鲜。
吃过饭,陈晚翻开了原身的课本,开始结合两份记忆为明年夏天的高考做准备。
要想彻底改变许空山与陈家的命运,守在平安村不是正途,他必须往外走。在出行住宿还需要介绍信的年代,通过高考去到想要的城市发展,是最快最稳的办法,没有之一。
或许抛开感情因素,他可以借助在部队的陈建军的力量,安排许空山参军,但是他做不到。
他不想许空山去部队吃苦,而且一旦许空山去了部队,他还怎么跟许空山睡觉,不是,过日子。
没错,陈晚就是这么直接,他辛辛苦苦追人不是为了守活寡的。
陈晚:我说过了,我馋他身子。
改了个小BUG,陈四叔不是陈四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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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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