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舅母挑剔地看了一眼蒹葭:“要我说你也真是没用,这么多年,还笼不住宋策的心。如今还要靠我去给你出头,也不知宋策还肯不肯给我这个舅母面子?”
蒹葭讨好地笑:“您如今是少爷姑娘最亲的长辈了,少爷哪能不给您面子?我若真能入了少爷的眼,以后还能帮着少爷孝顺您不是?”
何舅母自己的两个儿子不成器,老大去年成了亲,却处处被媳妇管着,如今竟成了半个倒插门,半年都不回一次家。
老二科举不成,去年竟被人拉着去赌坊,如今上了瘾,见天儿地赖在家里要钱,要不到就偷、抢。
何舅母被磋磨得这几年竟像是老了几十岁,如今四十几岁的人头发白了一大半,腰都佝偻了不少。
可她曾经最瞧不上的外甥,如今却成了官老爷,领着朝廷的俸禄。
何舅母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眼馋,她想着自家好歹养了宋策几年,如今来要点钱,最好再给自家两个儿子寻条出路,也不足为怪吧?
可惜了她嫁的男人是个没出息的,娘舅说破天都是最亲的,他只要到宋策跟前晃一圈,宋策还不得乖乖听他的话?
可他说什么也不肯来,还说什么“当年照顾不周,如今哪还有脸来”的屁话。
怎么就照顾不周了?
他们姐弟几个,连宋家本家人都不肯管,还不是靠她好心收养才保住一条命?
如今宋策敢不念当年的恩情,她就能闹他个天翻地覆,搅得宋策也别想做官了。
当初宋家那大丫头不在的时候,宋策和宋竺岁数还小,若不是她忍着肉痛买下蒹葭,让她跟着进京伺候,这两个小的还不知要落到哪一步。
她一个当舅母的能做到这份上,哪来的照顾不周?
可是没想到这蒹葭太没用了些,这么些年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混上。这次回来竟然还是偷偷溜回来的,说是得罪了宋策新娶的夫人。
宋策居然都不跟舅家说一声,就自己悄没声息地娶了媳妇儿?
何舅母想起来就一阵恼火,难不成以后宋策的内宅就要交给外人管了,那她还怎么插手?
听说那新媳妇还是个大官家的小姐,只不过如今家里破落了,为了攀上宋策还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何舅母心下微微一定,那想来小俩口的感情不怎么样,宋策这孩子自小就是驴脾气,被逼着娶了妻,还不知道如何气恼呢?
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将蒹葭塞进去,天长地久的,不信蒹葭管不住宋策的心。
反正蒹葭的卖身契在她手里,只要她在一天,蒹葭就翻不过天去。
……
何舅母来的比薛沁想的还要快。
第二天宋策走了没一会儿,大门就被敲响。
月露开了门,看着门外的老妪微微一愣:“您是?”
何舅母居高临下地看着月露,这就是宋策娶的媳妇?
蒹葭不是说人长得妖妖娆娆,像狐狸精似的吗?
这小姑娘尚未长开,一团孩子气,哪里称得上是狐狸精?
蒹葭从何舅母身后探出头,颇有些狐假虎威:“少爷和姑娘呢?”
月露傻了眼:“蒹葭?你不是跑了吗?”
蒹葭脸色一僵:“跑什么跑?我是回老家去请少爷的舅母来作客。”
少爷的舅母?
月露将信将疑地看一眼何舅母,少爷的舅母这般年老?瞧着得有六十多岁了吧……
何舅母一听蒹葭的话,便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当即皱着眉问蒹葭:“这丫头是谁?”
蒹葭低眉顺眼:“这也是宋家的丫鬟,是几个月前别人送给少爷的。”
原来是个丫鬟,何舅母立马腰杆又挺直了几分:“宋策呢?让他出来接我。”
月露低头回道:“见过舅太太,少爷已经去翰林院上职了。”
何舅母微楞,这么早?
“那宋策的媳妇呢?还有宋竺呢?”
“少夫人和姑娘都在屋里。”
“那你还不去把她们叫出来?”
月露有些无语,看出来这所谓的“舅母”今天非得让人来迎接才肯进门。
“舅太太稍等。”
她麻溜回去叫人了。
薛沁听到月露回禀的时候有些诧异,昨天才说完今天就到了?
宋竺则是有些迷茫:“舅母?”
当初进京的时候她也就刚刚记事,隐约知道老家有一位舅舅和舅母,别的事情哥哥就很少对她提起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客人到门上了,出门迎接也是礼数。
薛沁带着宋竺迎了出来,他们已经算快了,可是何舅母自进门开始还是处处挑剔。
“怎么这么慢?让长辈在门外等着,这是什么礼数?”
“你就是宋策的新媳妇?也太瘦了些,屁股不够翘,以后可怎么生孩子?”
“这院子怎么这么破?不是说我那外甥如今做官了吗,怎么这住处还不如老家的院子宽敞?”
等到坐下后,又对着茶水和桌椅板凳挨个挑剔一番,她这才道明来意:“蒹葭这丫头是当初我买来伺候宋策和宋竺的,听说你看她不顺眼,要撵她走?”
薛沁挑眉,这是问她呢?
她礼貌微笑:“全是郎君的意思,外甥媳妇儿不敢置喙。”
宋竺则是不高兴了:“舅母,这蒹葭手脚不干净,随便动主家的东西,我们将她关起来,她还敢偷跑!这是什么道理?”
何舅母冷哼一声:“什么手脚不干净?不过几张破纸罢了,有什么动不得的?”
宋竺生气了:“那不是破纸,那是嫂嫂默写的算经!”
何舅母眼皮一翻:“管他什么经,很值钱么?我都听蒹葭跟我说了,宋竺你如今也太不像话,读书是你一个姑娘家应该做的事吗?蒹葭说你如今都绣不好一方帕子,你快十三岁了吧,明年也该相看人家了,你这样说出去岂不是丢人?”
宋竺瞪大眼,指着自己:“我?相看人家?”
薛沁也蹙起眉,原书中宋竺一直到二十岁才出嫁,宋策从来都没有打算让妹妹早嫁。
“舅母多虑了,小姑岁数还小,郎君都不着急。”
何舅母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姑娘家,留在家中越久越不值钱,留成老姑娘,便是赔钱也没人要了。到时候宋家丢得起这人吗?”
宋竺大概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又急又气。
薛沁的眉眼冷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宋家丢不丢得起这人,与何家有关系吗?”
何舅母愣住,反应过来之后气得一拍桌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宋策的舅母!”
薛沁微微一笑:“那我便请郎君回来跟舅母说。月露,去翰林院请郎君回来,便说舅母想他得紧,一刻也等不得。”
她拿出钱袋,抓了两把铜钱给月露:“坐马车去,越快越好。”
月露接过那一捧沉甸甸的铜钱,心下一惊:“少夫人,不用这么多。”
“多的是赏你的。”
月露不敢再磨蹭,清脆地应了一声,便一溜烟跑了。
何舅母一看那给出去的一大把铜钱就眼皮直跳,那少说也有个三四十文了,这败家媳妇竟然就这么给了下人?
她早已经将宋策的家底都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此时薛沁这动作跟浪费她的钱有什么区别?
何舅母气得拍大腿:“你你你,宋策怎么娶回来你这么个败家玩意?你知道那一把铜钱能买多少东西吗?你居然拿去让一个下人坐马车?!”
薛沁也不和她争执,笑眯眯道:“舅母训得是。”
可是那笑容可掬的模样,哪里有半分知错的样子?
何舅母仿佛一口气梗在胸口:“你如今已经是宋家妇了,便该勤俭持家,体谅宋策的不易才对!”
薛沁笑容更加灿烂:“舅母说得对。”
何舅母指头都颤了:“你,你,你不许笑!”
薛沁立马收起所有笑容,脸色冷得如寒冰一般。
何舅母气更不顺了:“你敢对长辈使脸色?”
薛沁马上露出八颗牙齿:“外甥媳妇儿不敢。”
何舅母几乎一佛升天,怎么会有人这么听话得让人恼火?
宋竺在旁边目瞪口呆看着,深深佩服自家嫂嫂的功力。
她握紧小拳头,她要跟着嫂嫂好好学习!
却说月露这边出了门,这一刻也不敢耽搁,幸好宋家附近有个马行,月露去雇了一匹快马,让马行的伙计给她套上马车,便一路往皇城赶。
幸好宋策没走一会儿,月露赶着马车教程快,直接在半道上将人截住了。
“少爷,舅太太来了,在家中闹得不成样子。少夫人和姑娘都受了好大的委屈,还有一个蒹葭在旁边添火加油,您快回去看看吧。”
这小丫头机灵得很,带着哭音将事情说得格外严重。
本来嘛,谁家亲戚谁应付,凭什么让少夫人平白受这个气?
宋策听后面色一变,他本来还打算明天告假的,却没成想何舅母来得这样快。
他托与他同行的蓝支言:“烦请蓝兄替我向上官告一声假,便说我家中有急事。”
蓝支言点点头,宋策在翰林院便是个宝贝,别说是一日了,便是四五日不来,也没人敢多说一句。
“宋兄尽管去忙吧,我会转达的。”
等着看宋策登上马车疾驰而去,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同病相怜的感叹。
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是家有河东狮,宋兄这样的人才却也有着这么难缠的亲戚。
他罕见地松口气,再次迈步时脚下竟然轻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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