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就这么简单出去了？

顾烟杳有点想舔舔嘴唇，又觉得在戚征面前做这个动作，会十分别扭。

她无意识地捏紧手指，干巴巴问：“你既然有办法出去，怎么不早说啊……”

戚征听她说话越来越小声，脸上的笑意就越来越明显，看得顾烟杳更是紧张。

他抬手点点自己的唇角，顾烟杳便顺着方向，躲闪着视线去看，见到了他唇角染到的一点点血迹。

她反应过来，那是刚才她对洛执玉起誓时，咬破手指沾上去的。

戚征朝她解释：“不论真身为何，妖族的血对同族有一定的治愈作用，所以你的血对我有疗伤功效。不过你应该知道才对，毕竟——”

他斜斜睨着顾烟杳，语气莫名：“你当初还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结下过血契。”

他这时候提这茬就不太对劲！

顾烟杳正想解释，那头吃瓜的洛执玉反而忍不住：“放屁，他就是占你便宜。”

“你怎么骂脏话？”顾烟杳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道。

洛执玉方才在地上摸爬滚打半天，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一丝渡口相逢时的风度翩翩。

他似乎也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反驳：“凭什么我就不能说脏话？”

“你的人设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谦谦君子，幽谷神医吗！”

洛执玉愣了下，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对我很了解的样子。”

“对啊。”戚征抱臂倚在岩壁上，闲闲道，“你怎么，对谁，都很了解的样子。”

太怪了，这魔尊现在说话太怪了。

顾烟杳怎么听都觉得他的话里有酸味，又暗猜是刚才那个亲密举动在她心里掀起的涟漪，总之思路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他好好对话。

她抿抿唇，最后逃似的率先往隧道里走去：“我们别瞎扯了，还是赶紧找路出去吧。”

“顾烟杳。”戚征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又怎么了？”顾烟杳连头都不敢回，色厉内荏道。

随后她就听戚征的语调里带上揶揄：“那边是死路，你走错了。”

顾烟杳抬头，果不其然看到面前就是一面岩壁，要是她继续往前闷头赶路，说不定得一头撞上去。

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在这出糗瞬间大脑彻底宕机，脸腾地红到了耳根。

·

三人在戚征的带领下往前赶路，期间又不时碰到藤蔓的袭击，都被戚征悉数清除。

顾烟杳本还担心他伤势没好完，多嘴关心他一句，结果戚征就似笑非笑地看回来：“你是还想再来一次吗？”

说话间视线还一直在她嘴唇上游移。

“没有！没有这个意思！”顾烟杳便吓得落荒而逃。

反而是路上洛执玉越来越沉默，看着戚征在前方的身影，神情复杂。

也不知在隧道前行多久，眼见面前就有亮光出现，顾烟杳心情大好，小跑几步上前，不料她身边的戚征突然出手，竟又把她拉了回来。

“怎么了？那不是出口吗？”

戚征摇摇头：“先不急。”

他示意顾烟杳站在自己身后，随后再次祭出自己的长剑。

顾烟杳悚然看着他——没必要用定侯吧？这是要将出口给一剑劈开？

但戚征并未将剑指向亮光之处，而是翻腕一转，以剑尖直接对准自己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顾烟杳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臂，以防他刺得更深。

“他要把自己体内的天魔唤醒。”洛执玉从阴影中走出，神情莫测。

“要打开堕魔塔，有两个方法。一是找到正确的结界口令，二是，感知到天魔气息。”

在洛执玉说话间，戚征的眉眼处又久违地泛起亮红如熔岩的魔纹——那是他体内的天魔在感知到致命威胁后，被动苏醒过来。

“我不是结界的主人，所以没有办法用口令离开。但只要感知到天魔，堕魔塔就会打开入口，将天魔寄主收纳其中，再度镇压天魔。”

顾烟杳顿时明白过来，仰头看向风淡云清的戚征，颤声道：“所以……你是想趁堕魔塔镇压你的时机，让我们从出口……逃出去？”

戚征轻咳一声，嘴角滑下一丝血线。他竟然还带着笑：“老魔尊的记忆还是有点用处，不然我也想不到这样的法子。”

隧道前方那影影绰绰的亮光骤然变得明显，渐渐从模糊朦胧，变成了一扇清晰可见的门。

门被骤然打开，明月高悬于门中，清风卷入，掠过三人的头发往隧道深处而去。

这里竟然是在塔顶。

戚征的衣袂纷飞，长发在半空宛若泼墨，他从方才疗伤之后便一直是心情颇好的模样，如今还轻轻推了顾烟杳一把。

“快出去。”他低声道。

“不要。”顾烟杳咬着唇不让眼泪滚落，试图走到戚征身后，“你先走，我殿后。”

“别胡闹了。”说这话的竟是洛执玉，他一把拉起顾烟杳，闷头便要往出口走去，“隧道里边藏有比那些藤蔓更可怖的东西，绝不可能让天魔逃离。”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戚征：“他好不容易为你找到出去的机会，连我都是沾了你的光，你……别浪费。”

戚征第一次对洛执玉有了个笑脸，挑挑下巴，嘱咐道：“出去后，记得送她出结界。”

“你又何必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顾烟杳心脏骤痛，还是执意要去戚征身边，“你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吗！你要复仇也罢，要去当魔尊也罢，都给我活下来去做啊！”

她说得激动，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我不要你救，你先出去！”

顾烟杳说罢就祭出长剑，想要迎战从隧道中涌动而来的东西。

她飞快想了个计划，等到戚征出去，两人隔离开来，系统应该就能上线，比起让戚征被镇压在塔里，像老魔尊一样被炼化，倒不如让系统来想办法捞她。

没错，这似乎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但正在此时，戚征已经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起，飞快瞬移至门口。

“等等！”

戚征看着她的视线毛茸茸的，柔软又温暖，令顾烟杳又想起幻境中那个小小的、瘦弱的男孩。

“再见了，顾烟杳。”

说罢，他双臂松开，任凭顾烟杳往高塔之下坠落而去。

“戚征！”顾烟杳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随后就看着那个身影站在塔顶，不可阻挡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命运也不该是这样的。

他可是未来的魔尊，天底下最强的人，绝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亏待他。

顾烟杳呜咽着哭出声来。

她用尽全力似乎调动法力，伸长手臂还想往上飞去，但随后跳下的洛执玉根本不给她机会，以手臂拦在她的腰腹处，呈现出禁锢与保护的姿态。

他的青色长袍于半空猎猎作响，宛若一只青鸟带动着两人轻盈落至地面。

顾烟杳怔怔回头，才看清这座塔足足有十几层楼高，突兀地矗立在青草地中央。

“走吧。”洛执玉微喘着气，对着顾烟杳道，“我们还未离开堕魔塔范畴，得赶紧离开。”

顾烟杳依旧像丢了魂一般，站在塔前不肯离去。

洛执玉看着她这般模样，莫名有些生气，急道：“他是用自己性命换来的一线生机，你怎么就不明白！”

“是啊，我不明白。”顾烟杳背对着他，安静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外来者，他又何必为了我自毁前程。”

“你……”洛执玉还想再劝，又深知“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最后只长叹一声，默然在旁等着顾烟杳自己想通。

可就在这时，顾烟杳听到脑海里传来熟悉的叮当上线声。

“宿主，剧情偏移值现在到哪儿了？”系统语气不善地问道。

顾烟杳眼角还带着泪，却是第一次在听到系统声音后欣喜地笑了起来。

“剧情偏移值已经降回最开始的数值2了。”

“真的？！”系统去看面板，有些惊喜，“你怎么做到的？”

“且不提这个。”顾烟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系统道，“如果你再不想想办法，可能剧情偏移值会大幅上涨，位面永远都别想稳定下来。”

“为什么？”

顾烟杳抽抽鼻子，抹干眼泪，迅速说道：“看到这座塔了吗？戚征现在被镇压在里边，如果我们不去救他，想必他会彻底死亡，导致剧情空缺四分之一。系统，你想想办法。”

然而这次，系统却未被剧情偏移给吓到，反而沉默了下来。

顾烟杳顿觉不妙，皱起眉：“系统，你没听懂吗？我们得去救男配。”

“如果戚征这个角色一直稳定不下来，每次都会引到剧情偏移值达到60以上，或许……让他死了，这个位面会更好控制。”

“怎么会！”

顾烟杳根本没想到，系统竟然打算放弃戚征！

她心念电转，语气急切：“你看，戚征的剧情如今都还未开始，等到他去见到女主，肯定会被顾烟棠的主角光环影响，到时候肯定不会再有这么高的剧情偏移值了！你要是……要是因为他现在的偏移值，就放弃四分之一的剧情，不是太得不偿失，因噎废食了么！”

她这番话算是戳中了系统的痛楚。

如果因为故意让男配死掉，少了四分之一的剧情，的确这本小说就会变得残缺不堪，位面也迟早会崩塌。

得不偿失。

系统思虑再三，最后让步道：“救他可以，但宿主必须在逃离此处之后，说服戚征前往皇都，立刻去找女主顾烟棠，让他直接爱上顾烟棠。”

它的声音变得阴冷：“别想糊弄我，顾杳杳。我的升级很快就会完成，戚征的剧情偏移值将不会再影响到我。等我再次上线，如果看到你没有照做，我将不会介意再换一个宿主。”

它这次连“宿主”都不愿意喊了。

意思就是，如果戚征没有爱上顾烟棠，就是她顾烟杳的死期。

顾烟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高塔，眼角再次泛起的湿润，应是沾上了夜里落在草尖的露。

她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好，我答应你。”

系统安静片刻，最后开始公布进入位面以来，最长的一道指令：

“开始为宿主调整角色重要度，这次将耗尽系统现有的能量，将宿主的角色重要度调整为女主顾烟棠的数值。此次调整后系统将会沉睡充电三日，等到系统再次上线，若未看见戚征的剧情偏移值恢复正常男配水平，宿主会被直接抹杀。”

顾烟杳闭上眼睛，再次重复：“好。”

·

·

戚征是记得幻境里发生的事情的。

他记得自己变成过幼年的模样，那时候的他吃不饱饭，没力气隐藏妖族血脉，每天都费尽心思想要将两只毛茸茸耳朵藏起。

面对他这样的小怪物，顾烟杳是唯一一个，将他抱起的人。

啊，对了，发簪。

在被漆黑潮水一般的怪物淹没时，戚征突然想起这件事。

他把母亲留给他的发簪埋在饮风城了。

真遗憾啊，本来还想……等出了镜玉结界，把发簪送给顾烟杳的。

可是，为什么只想把发簪送给她呢？

戚征自己也有些疑惑。

少女喝酒时的好胜模样，抡着胳膊打打闹闹的模样，还有挡在他面前，以性命为他作担保的模样……每一幕每一个画面，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记忆的存在，让他觉得……能活这么些时日，也算值了吧。

潮水里有触手般的东西，拖着他开始无限坠落，周遭变得冰凉潮湿，仿佛真的坠入海中一般。

戚征对此倒没什么感觉，任凭自己被拖拽着往下。

老魔尊当时应该也是这般死去的。

不过他要幸运得多，至少在死前还将顾烟杳护送出去了。

“顾烟杳……”戚征轻轻叹息，蓦地察觉到胸前传来一团温暖，他微微睁开眼睛去看，发现是那两枚龙鳞，如今正在一片漆黑中散发出微微暖意和淡淡光芒。

“顾烟杳。”

他像幼时那般蜷缩成一团，将两枚龙鳞重新放回胸前，安静地等待潮水渐次灭顶。

·

但蓦然塔顶有一道剑光划破漆黑，破空而来，在一片潮水中投下束束利刃般的光芒。

潮水冰凉，寒意如刃，刀刀剔除骨缝间的暖意。

被加载了女主角色重要度的顾烟杳同样跳下水面。

她呛了一口水，一睁眼便见戚征正安静向塔底坠去，漆黑的长发在水中起伏，面容苍白得似凝着霜雪，那双似红宝石的眼睛也被掩盖在鸦羽睫毛下。

像正坠入黄泉的鬼魂。

顾烟杳心脏骤缩，仓皇朝戚征游去。

潮水像带着剧毒的触手割在面庞上，眼口鼻都被刺得生疼。

顾烟杳张口想叫戚征的名字，又被呛进一口水，只好强忍住胸腔间的剧痛，勉力朝他伸出手去。

近了一分，又近了一分。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前方一扑，将闭着眼的青年抱了个满怀。

“往上。”

顾烟杳搂紧戚征，竭尽全力往上游去。

女主的角色重要度确实非比寻常，就算是在这堕魔塔里，都能行动自由。

但塔那么高，塔顶的门口那么远，要带着一个男人游向塔顶，也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

系统在为她调整数据之后，就耗尽能量下线，如今能靠得住的，就只有她自己。

“往上。”

顾烟杳再度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她和戚征，任何一个都不能死在这里。

顾烟杳咬破了嘴唇，血色在潮水中洇染而开，引得暗处的生物躁动不安。

但女主的主角光环此刻竟然也在顾烟杳身上奏效，刹那迸发的柔白光线压制住所有怪物，塔内不断传来痛苦嘶叫声，那些怪物皆不敢上前，忌惮地目送顾烟杳带人离开。

可是顾烟杳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又呛了一口水，痛苦得捂着脖子，肺部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哪怕水面已经近在咫尺，她也要坚持不住——

然后便有一只手从上方探过来。

顾烟杳睁大眼睛，看到洛执玉正用尽全力抵着将要闭合的门，努力朝她伸出手来。

他的发冠都被压下来的门挤掉了，披头散发，鬼魅一般狰狞着面容：“快来！！”

顾烟杳笑了起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上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下章这个副本就收尾啦，然后就要开启皇都篇章~~

东八区太子商连珩，再度上线！！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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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