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我也埋葬了我那点隐秘的情感，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正常结婚生子，也避免引起别人怀疑......尤其是将军的怀疑。我的内心无比矛盾和痛苦，我既想保护她，又必须忠于我的职责。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无法释怀的罪恶。”
一席话流畅又感情充沛，而更让顾暮星心安的是，那些线索里没有直接点破的徐副官身上的多重特质，都在齐昭的讲述里被剖析出来了。
譬如说，明明徐副官那么爱云影，写了个小纸条专门表达自己的爱意，却没有像将军一样终身不娶，还向将军提供了牺牲云影保全自身的思路。
他讲到这里，已然展现出了徐副官的一个说好听点谨慎隐忍，说难听点纠结又内耗的性格特质；但人性本就复杂，徐副官并不是悲剧的根源，但他是推动者之一，所以他的后代徐展选择公布秘密，圆了他原本没做到的夙愿，合情合理。
所有人都听呆了，他话语中的沉重和无力不像作假，仿佛就是徐副官附体一般。
也没看出来原来是个戏精类型啊？
赵晓云不由得偷偷看了顾暮星一眼。
顾暮星倒是接受良好。她只能观察并感知周围人真实的情绪，而除了一开始的那点真情流露，后续她并没有捕捉到其他。齐昭所有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假的，人生如戏，纯靠演技。
齐昭这样做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宇宙意志前面说的“完成度”。
整条故事线基本没有什么突破点了，所以他只能从代入感和情绪上入手。
宇宙意志闪烁着，似乎在衡量齐昭的发言。
齐昭的讲述归于尾声，说：“我来到这里，是希望通过述说这一切，找到一种宽慰自己灵魂的方式，也希望我的后代能够弥补我的遗憾。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希望能结束粒子暴动，让云影和每一个东国俘虏的冤魂，在这一次能得到应有的解脱和自由，不再被牵绊于漫长循环之中。”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有着难以名状的哀伤。
在李文山讲述时，宇宙意志并未说话；但齐昭结束后，它出乎意料冒了句话：
“宇宙将宽恕你的罪行。”
顾暮星寻思你总算正常走流程了？却见齐昭头顶的白水晶没入了他的头顶，而另外两颗白水晶从李文山和张裕身上飞走，两人的体感并不相同，李文山似乎没什么大碍，只是检查了一下背包，脸色铁青；但张裕冷汗涔涔，脚上是还穿着鞋，但袜子不见了，有些滑稽。
顾暮星微微皱眉，眼神问齐昭怎么样，齐昭摇摇头示意没事。
她再看向李文山，李文山道：“我唯一一个A级道具没有了。”他扶着张裕，问道，“你被取走了什么？”
张裕抬头，满眼的控诉和不甘：“我的特性没有了。”
他的特性是敏捷类的，袜子是他的特性形态，此刻被收回，也就算是回归普通人的移动速度了。
李文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取走同样的东西么？”
“刚刚忘记说了，是根据每个人答题完整程度定的。哦.......对，我现在会把粒子净化一遍......但这并不是结束......粒子暴动仍需要你们亲自平息。”宇宙意志道。
张裕根本没说话，所以他付出的代价最大。
宇宙意志道：“会还给你们的，别怕哦，你这种程度的代价......大概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张裕脸色更白了，一周至少要进一次梦境，没有特性的他基本可以直接等死，除非有人保护。
“真缺德啊......”李文山沉着脸，他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宇宙意志语气里带了点无语，“你们是第一次进梦境？不知道有陷阱的吗？”它没有理会他们，继续碎碎念着，话锋一转朝着顾暮星，“对了，江小白......你若是成功出去了，去找到真正的属于我的力量，现在的我不过是被投射到这里的一个映像，还是受它们控制的。”
纵然顾暮星再聪明，也跟不上宇宙意志这么跳跃还没头没尾的逻辑，只能胡乱地点点头，准备先出去再研究。
但在梦境里呆的久了，思考已经成了习惯。她只是下意识地把宇宙意志的话在脑子里这么一过，宣王之前跟她说的话就冒了出来。
她忽然有种直觉，宇宙意志和宣王要在通关后跟她说的，是同一件事。
宇宙意志说罢，整个世界瞬间变得亮如白昼，无数的粒子闪耀歌唱着，喜悦轻盈的情绪充盈了每个人的周身，像浮在云端。
顾暮星有预感，这个梦境将要结束了。
但宇宙意志说“粒子暴动仍需亲自平息”......
正在她思索之际，齐昭抓住了她的手。
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周围环境变化的影响，俯身贴近她的耳边，问道：“星星，宇宙意志，会不会跟游戏里那个宇宙意志教有关？”
问题很正经，但他干净有磁性的声音挠得她耳朵和心脏发痒。
顾暮星偏了偏头，试图消除耳边那丝麻痒，但脸还是无法控制地微红。
————
齐昭说完这话，顾暮星只来得及转头向他投去了一个探询的眼神，所有人眼前的场景就转变回了刚才的翡翠墓室。
“什么情况？”
刚一回到现实，整个墓室就开始地动山摇。
李文山凝神嗅闻了一下，脸色僵硬：“是从‘试验区’传来的，实验体发生暴动了！具体数量没有强化道具了，闻不出来。”
“不是净化了么？难道是秦海闵干的？”张裕一脸慌张。
“不应该。他如何保证它能在这种时候全身而退？这应该是他提到过的‘梦境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过关’。”赵晓云道。
顾暮星点头，望着漆黑不见尽头的墓道，“粒子暴动最终还是需要我们亲自来平息，原来是武力镇压的意思......接下来有场硬仗了。”
她勾起嘴角，偏头看向齐昭：“别装了，准备开杀。”
齐昭乖巧安静的伪装被戳破，精致的五官扭曲了一瞬，磨着牙笑：“我之前不是怕吓着你么......”
顾暮星心底柔软了一瞬，但还是诚实道：“我自己没法产生情绪，你兴奋我也兴奋，不会怕的。”
齐昭对顾暮星的这种情况早有猜测，闻言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此，而是打算出去后找顾七问清楚详细情况。
顾暮星双手插在自己黑色卫衣的兜里，手指实则放在指环上，打算随时启动特性。她的表情镇定自如，旁边齐昭盯紧墓道深处，勾起嘴角，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杀戮’的领域缓慢笼罩在他们周围，虽然看不出来具体怎么了，但整体的氛围莫名地给了其他三个人很强的安全感。
张裕的眼神里饱含哀怨和控诉，另外两个也神色各异，但顾暮星并不在意，也懒得安抚他们。梦境本就快要结束，即使有两个人都展现出了不错的素质，她也没有更进一步拉拢几人的心思。她只打算把她的朋友们保护好，不想当老妈子。如今歉已经道了，代价也被收取了，他们反悔不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再加上还有个齐昭站那就足够震慑他们，他们也没胆子这个时候跳起来反抗。
不过秦海闵这个时候会躲在哪个角落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
顾暮星凝神开启了‘屏蔽’。
............
秦海闵听着窃听器那头的动静，忽然耳边滋啦电流声炸响，他赶紧将窃听器拿远，却发现此时另一头已经一片安静。
“这是什么情况？”他有些疑惑。他本来打算随时盯着那边的动静，等到他们被暴走的实验体团灭或者快要团灭时，自己去补个刀，直接就可以通过成功保守秘密而通关。
秦海闵的特性阴毒狠辣，但并不是指甲。指甲、窃听器、以及护身符，都是他在天空之城赌场赢来的。指甲与他自身特性相性很好，于是被他伪装成了特性的展示形态。
如果不知道他的特性究竟是什么，理论上来说，就没有办法对他采取反制措施。
但那个男人毁掉了原本完美的一切。
想到齐昭，秦海闵咬牙切齿。
痛失好局啊，原本只要杀掉云影，即使那些人表现得不理解他，在云影死亡，游戏结束的声音响起时也会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只要他们拿到结算的丰厚的奖励，人性的贪婪会让他们认可他的想法，若是以后碰到了，计划就会进展更顺利。
居然被这个人搅合了......
他五指展开，上面原本尖利的指甲已经不见，而那条被砍下的手臂此刻只有一层半透明的皮悬吊着，似乎也是新生出来的。
他心疼地抚摸着那层皮，拿出一瓶奇怪的油，细致耐心地在指甲和手臂上涂抹。如若细看，会发现指甲重新恢复了光泽，而那只手覆盖着一层透明薄膜，慢慢地重归实体。
这是他的第一特性：【肆意生长】。
类似齐昭的【重组】，但更侧重于修复和强化原本已有的部分，断肢亦可再生，恢复时间视严重程度而定。
他又将用来脱逃的斗篷，细细抹上甲油，这样斗篷的损耗也能慢慢修复。
秦海闵一边修复，一边思忖着。
开服仅仅一个月而已，游戏里这样杀伐果决的人，或者说有这种实力精准地切断他的手臂的，不可能有很多。即使是闫明月那种武力极高的人，下手速度能跟这个人一样快，但时机的判断以及手法精准程度，绝对都不如这个人。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之前听教派里的一个人提到过的一段经历。
那人说，那个梦境本就是最恐怖的生存类，还有一个独来独往的男玩家，不跟任何人组队，任何人胆敢凑上去，不死也残，甚至比NPC还要狠辣。
最后那个梦境结束，活着的人都稀里糊涂通关了，原因是最终BOSS死亡。
没人知道那个人的特性是什么，只是远远看过一眼，武器似乎是刀。
秦海闵对照了一下齐昭的特点，摇了摇头。
不是不跟人组队么？
回头要跟教主汇报这条信息......看能不能纳入麾下，如若不能，还会成为阻碍的话......
那就需要解决掉了。
他悄悄地躲在‘办公区’的某个橱柜里，构思着接下来的路线。
因为处于内部，他并没注意到，那橱柜的外部，逐渐爬满了碧绿的线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