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后视镜，奎珂俪瞟一眼，打了打转向灯，手轻轻移动方向盘，连续超了几辆车，脚踩在油门上，飞驰离去。

“此人反侦察意识挺强！”李哲感慨一句，拧紧眉梢，眼神坚毅，严肃道：“我们得跟紧尾巴，别被甩掉了。”

“李队，您这车技，队里无人能……及……”王硕右手抓紧头上方的把手，左手还没吃完的早餐悬在原处。

李哲并未理会王硕的赞词，手扶稳方向盘，观察车况，接着脚踩在油门，寻向奎珂俪驾驶轨迹，车尾气管滋滋冒烟，一路飞驰。

窗外风景从都市高楼大厦渐变，偶尔几栋平房，路过高桥，逐渐往人烟稀少的山路开去。

不知不觉中，车辆行驶路程近六十公里，来到与东陵市接壤的南州市边界。

王硕直盯着远处越野车后备箱，气愤填膺。

“李队，这奎珂俪绝对有问题，谁丢个蛇皮口袋，跑这么远的山沟沟旮旯里来，我们待会得人赃并获，抓她个现形。”

李哲嘴角一撇：“你小子，开窍了，至于蛇皮口袋里是否存有赃物？有待考证。”

“我这是合理猜测。此女子如此胆大，一个人来到这深山野林，看来，和抛尸有关。”

王硕一把打在车置物台，生气说道：“不知又是哪个受害人遭殃了？我们应该请求支援。”

“办案，讲究证据。待会你跟在我后面，遇到特殊情况，再向局里报告。”李哲沉声。

王硕回应：“是，李队。”

越野车沿着山路行驶到尽头，两旁树木林立，郁郁葱葱，俨然一堵巨大的天然屏障，稍不留神，便会迷失在山林之中。

李哲在拐角处停车，借用树木，遮挡视线。

两人躲在巨石后观察拖着蛇皮口袋行进的奎珂俪。

半山腰处，奎珂俪忽然停止步伐，弯腰伸手，探了探灌木丛中，折开葱郁的枝叶，一个黑漆的洞口裸露出来，随即摩挲手腹干涸的血渍，碾碎成尘，摞入黑洞之中。

“李……李队，她要抛尸了！！！”

王硕惊讶地瞪圆眼睛，指着不远处的奎珂俪，瘦条的人，却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往洞口扔去。

眼疾手快，李哲一个健步飞奔出去，扑在奎珂俪要往下扔得蛇皮口袋，抓住一个角，死死不放手。

紧随其后的王硕则擒住奎珂俪的脖颈，用手拐钳制，使得她不能动弹。

王硕拿出手铐，拷住奎珂俪：“警方办案，请配合调查。”

哪知怀里的奎珂俪并无任何大动作挣扎，只是抬起被束缚住的双手，一双幽怨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两人。

“这是协助调查？我看是逮捕还差不多！把我当嫌疑人整了不成！我要投诉到你们局里去，你没有逮捕令，无权对我刑事拘留。根据《刑事诉讼法》第87条规定：公安机关要求逮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应当拿出批准逮捕书。”（备注1）

她上下打量一番王硕，气势汹汹：“这逮捕文书，可没见你拿出来！办案，讲究证据。”

王硕义愤填膺：“你还有理了不成！《刑事诉讼法》第八十一条，对于有证据证明有犯罪事实，可能判处徒刑以上刑罚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防止发生社会危险性，应当予以逮捕。”

他直视着奎珂俪的眼睛，却察觉不到丝毫被震慑的情感，言辞凿凿：“那蛇皮口袋里不就装着你犯罪的证物，看看，你这心虚的表情！”

只是随着蛇皮口袋被打开的瞬间，王硕满脸红晕。

直至李哲敞开袋口，露出里面的物品，奎珂俪低垂着眼眸，眼神并无张慌，瞟了一眼两人，吞吞吐吐道：“这年头，谁……还没有个特殊小爱好呢！”

地上是李哲打开袋口，露出里面的仿真胶体娃娃，李哲抿了抿嘴，撇了一眼，眼神机警地观察四周。

似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王硕登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吞了吞咽，神情僵硬。

“合着我们忙活半天，这蛇皮口袋里就装了个硅胶娃娃。”

依旧不死心，持有疑虑的王硕一鼓作气，扯开蛇皮口袋袋子，仿真娃娃身体完全敞露，体态有型的肌肉一览无遗。

他皱眉看着地上，狼藉一片，偶尔露出几根移动的电池棒，“嘟嘟嘟”作响。

“警官，何必呢？我可是有羞耻心的。”

奎珂俪双手捂住脸，明晃晃的手铐链子晃荡两下。

察觉出两位警员质疑的神情，奎珂俪提前说出理由。

“这些东西，我总不能随地扔了，被其他人发现了多丢脸。所以，才会拖到这里，人烟稀少，一个、两个、三个，就我们三个人在这里。”

她继续补充：“现在，我这手铐，可以解开了吧！扔个生活垃圾而已，不至于被逮捕吧？”

王硕瞥一眼杂乱的草丛，以及散落的肉色物品，羞涩拿出钥匙，朝着手铐锁孔解开。

钥匙与锁孔接触瞬间，下一秒便会“咔嚓”打开。

“等等，我看这手铐，现在可没有打开的必要，你依然存有嫌疑。”

蹲在草垛的李哲嗅动鼻尖，手指探着深绿的叶片，偶有鲜明红色点滴，他眼神从黑漆的洞口收回，落在奎珂俪未解开束缚的手铐，随即，拿出手机，熟练地拨打电话。

“……东陵市与南州市近壤，115国道的虬髯山，疑似发现不明尸体……”

“嘟嘟——嘟嘟——嘟嘟”

呼啸而过的警车沿着山路盘旋而上。

李哲脚踩在嶙峋的石头，手沿着绳子攀登而上。

黑漆的洞口探出一双满是污泥的手，骨节分明，指甲边缘饱满的月牙儿沾着点点滴滴黑渍。

“呼——”

哼哼吸了一口气，李哲紧绷的肌肉得到片刻的舒展。

爬出洞口，脑海里都是惊骇的场景，面对前来支援的同事，李哲眯着眼眸，紧紧抿着嘴唇，微蹙的眉头，都在诉尽心中难以言说的情绪。

冷静下来，他恢复语气：“洞底，有五个蛇皮口袋，里面装有不明身份的受害人，仔细收集证据，不放过一丝角落。”

回想着刚刚进入洞口发生的一切，李哲脑海里看见的画面还在澎湃汹涌着喷薄而出。

等同事前来支援的这段时间，他从车后备箱拿出攀登绳，嘱咐王硕盯着奎珂俪，自己则下洞探究真相。

把绳子一端固定在足有两人腰粗的树身，另一头绳子打了安全结，李哲踩着突出的石头沿洞壁而下。

脚底踩在坚硬而又蓬松的物体，李哲停顿了下，移动脚下，换了位置，大概五十厘米的距离，终于落足洞底。

还好攀登绳足够长，下落大概有个二十来米的高度。

打开手机照明，洞底忽明忽暗。

李哲垂眸，眼里整整五个蛇皮口袋，安静一般，横七竖八地躺在原地。

他嘴角不由抽动一下，猛地颤动：刚刚不会踩着的就是这些蛇皮口袋！！！！！！

——真是罪过！

洞里封闭幽黑，一股熏人的气味冲刺鼻腔，经验来说，这蛇皮口袋里，极大可能装着的不再是什么胶体娃娃，而是受迫害的人民……

怀着猜测，李哲从兜里拿出手套，戴在双手，解开绑在蛇皮口袋的尼龙绳，闸口瞬间断裂。

喷薄而出的气味扑鼻而来，李哲憋足气，手机照明对着袋口，果然如猜想一般。

他检查一遍洞底，里面还有动物的尸骨，并无其他异样。

看来这个洞口偶尔有动物失足落入其中，饿死后化为白骨。

深山老林，若是有人失足掉入里面，恐怕结局就像这森森白骨。

可整整齐齐的五个蛇皮口袋，却是齐刷刷绑着扎口，显然，并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失足来解释。

五具尸首、深山老林，和最近的案件有何关联？

突然，李哲脑海闪过一幅画面。

一具尸首、荒野丛生，“715”案件，自由媒体发布的六具尸体，两者之间，想必有着盘综错节的关联。

审讯室里，李哲看向奎珂俪，王硕一旁记录。

李哲照章办事，询问着：“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户籍地、居住地址、联系号码……今天早上九点做了些什么？”

奎珂俪相当配合调查：“奎珂俪、女的……早上九点啊，你们也看到了，到虬髯山做了什么？当然是抛——抛硅胶娃娃。”

最后一句话，她故意断句，然后拖长未音。

李哲继续侦询：“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洞口抛东西？”

奎珂俪轻挑了挑眉梢：“当然是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抛这些东西，还怪不好意思的，我总不能丢在大街上吧！”

王硕眉毛一拧，气势汹汹：“正面回答问题！”

“我有在正面回答啊！没人的地方，当然是这些深山老林了，再说了，虬髯山这么大，走累了，看见有这么个黑洞口，正好扔进去，掩盖我这些癖好，没有熟人知晓，我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这不，现在整进来警局……”

奎珂俪话音一转，面露难堪：“我们……这……应该不像那个解放西路一样，上……上电视台吧！要真上电视了，你们记得给我浓密的马赛克，我可不想被熟人看出来。”

看奎珂俪说得真真切切，李哲话锋一转：“七月十五日晚，你驱车沿着滨海山庄大道行驶到民生巷期间，你的副驾驶坐着谁？为什么副驾驶人要戴着口罩？”

随着问话内容出口，奎珂俪摆在审判桌上自然蜷曲的指关节，微乎其微，稍稍伸直了一下。

她面露难堪：“呃……硅胶娃娃，给他戴着面罩，以免被熟人认出来，这不，还被你们监控拍下来了。”

李哲起身，走到奎珂俪身旁，深深盯着她的眼眸，漫不经心回了一句：“是吗？确实很合理，放了吧，王硕。”

王硕吃惊着张嘴：“合理吗？李队！”

没有证据判定奎珂俪罪责，出了警局的奎珂俪回身看了一眼警局，内心感慨：沈姐，我的身家清白都放里面了。放心吧，鱼儿，上钩了！

办公室里的王硕嘟嘴郁闷，愤愤不平看着李哲。

李哲打开档案袋，轻轻摇头，看着不解的王硕，轻声道：“放心，鱼儿，咬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