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答应你,与你结婚。”
希明尚且没有见识过贵族世界的阴暗,毕竟在原来的世界她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中的一员,平等与友爱贯穿她的学生时代,就连听八卦某某同事被穿小鞋结局最多也只是降薪或丢掉工作,离“丢掉性命”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在她的想象中,与蓝科结婚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为他办事。
蓝科面对在某些方面单纯到极点的希明,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感觉就像和小孩子在玩捉迷藏。对方藏在哪里他清清楚楚,他的藏身处对方一无所知,还天真的以为这是一场平等的游戏。
希明身上有价值的当然是皓,因此,往坏处猜就不是利用那么简单了。利用,至少证明被利用的人被当成人看待。物品从来不会被“利用”,只能被“使用”。
“好。”蓝科当然不会将她可能会面临的糟糕处境全盘告知。
他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婚书,在希明面前展开,给了希明一个微笑:“请你在上面签字吧。”
婚书泛着淡淡蓝光,展开后3D幻像显现,正中间是一只蓝色的眼睛,两只蓝色的蝴蝶跃然纸上,不知疲倦地翩翩起舞,婚书左右分别是两人的立体影像。希明认出来,右边的自己正在某次神会活动上做演讲。
蓝科准备的真齐全,他怎么笃定自己就会答应与他结婚?
刚刚所有言语交谈希明都能接受,但真到了签字这一流程,她开始犹豫,总感觉自己后颈凉飕飕的,像待宰的羔羊。
希明试图理清思路,拖延结婚:“我和你结婚为什么没有公证人。另外我的父母还不知晓。最重要的是,距离我成年还有两天。”
蓝星人无论平民还是贵族,无论是在哪个月份出生,其被社会承认的成年时间都是第十八周岁当年的飞升仪式所在日。
“所以生效时间是两天后。”蓝科指了指婚书上的日期,“两天后,如果你成功飞升,你的信息会在联邦系统中被抹除,那么这张婚书会自动焚毁。”
“等你签完字,我会立刻送你去中央一区参加飞升仪式。至于公证人,你不用担心这张婚书的真实性,到了中央一区,你尽可以去检验。最后,你的父母没有能力决定你的婚事,这一点想必你比我还清楚。”
蓝科最后道:“请注意,我不是在向你求婚。这是你去玻璃城和第二十八区的交换条件,选择权在你,我不急。”
希明无法判断蓝科到底急不急,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急,她有选择的空间吗?有,她当然可以拒绝蓝科,然后回到小平房。然后呢?一个没有觉醒皓能力、没有飞升的蓝眼睛未来将会面临什么?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向来懂得。
她要趁还可以选择的时候,将自己卖个好价格。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要回家。
希明摘下耳钉,食指和拇指重重一捏,食指便被扎出了血。她匆匆看了一眼小平房家的方向,转过头来,便在婚书上留下了一滴血。
蓝科不知何时也变出一滴血。两人的血沿着婚书的复杂纹路最终汇集到蓝眼睛里,形成诡异的红蓝旋涡,很快定格。
蓝色的婚书后是灿烂的晚霞和麦田,可是此刻的希明根本无暇顾及欣赏家乡的美景。很多年后她才发现,那天的景象原来被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
蓝科满意地收起婚书,再慢吞吞地塞进袖子里。
“收拾东西,我们走。”
希明有些愣神,听到蓝科的声音后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下过雨后的晚风带着阵阵凉意,风吹起披肩拂在蓝科脸上,希明都恍若未觉。
蓝科抓住披肩一角,自然地将其重新围在希明肩上,他的神色如常,好像今天所承诺的任何事,以及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事先计划好的,而他只是按照计划一步步实行,因此没有必要有什么情绪波动。
蓝科在院子外站定:“我们最好在天黑前出发。”
希明抬头,彩虹早就不见了,晚霞也逐渐变紫,她没有时间与胡家人多说什么,本身也没有感情,好在行李箱里的东西齐全,她很快就能提桶跑路。
她快步走进院子,踏进湿漉漉的屋子。
屋子里的陶罐已经被搬到一侧,中间重新摆上了桌子与两三个凳子。弟弟启明在厨房里生活做饭,母亲在屋内安抚哭闹的小婴儿,崇明和父亲则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爸妈,我现在要跟蓝科走,你们照顾好自己。”希明匆匆回房。
听到希明的声音,母亲走出来:“去哪里?天快黑了,吃完饭再走吧?”
崇明和父亲凑到希明的房间旁。
看着里面匆忙收拾东西的希明道,干瘦的男人眼里有着重燃希望的渴望,他道:“不管结果如何,都给家里来个信。”
“我会的。”两句话的功夫,希明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她风风火火地出来,将披肩围在母亲身上,“照顾好自己。”
这个女人性格虽然唯唯诺诺,但是来到这个异世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崇明,我房间的书你都可以看。”她低头看向黑眼睛的弟弟,“并非只有蓝眼睛才有资格研究皓物质,你好好学。”
希明认为这个男孩是很典型的自卑且自负的结合体。从崇明对她的态度和发言可以看出来,他自我认同感很低,源于没有蓝眼睛以及长时间被父亲言语打压,可是他看到姐姐拥有“跨越阶级”一般的美好生活,内心又开始嫉妒与不甘,他拼命想表现自己,在任何事情上找存在感,于是自卑反弹成了自负。
虽然希明对他没有姐弟感情,却有一种同情,同情他生活在这样阶级分明的异世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希明很想这样说,但她知道,在这个有明目神存在的异世界,这种话才是令人发笑的,她若是真的说出口,恐怕会被认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另外,启明——”她看向从厨房跑出来的小男孩,一时语塞,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对这个怯生生的男孩了解得太少。
可是看着启明亮晶晶的期待的眼神,她又没法做到忽视他,只好说:“等你长大了,就走出去吧。”
“嗯!”启明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只要姐姐说的话,他都会好好听。
希明希望他们走出牢笼。
这是一个被“皓”困住的家庭。在希明眼中,父亲不爱任何一个子女,他孜孜不倦地像赌徒一样生孩子,就是企图通过神之子翻身成为贵族。幸运的是,第三个孩子胡希明真的有蓝眼睛。是那种与传说中祖姑奶奶一样的宝蓝色眼睛。
除了希明以外,胡家的其他孩子都是普通的黑眼睛。胡父刚开始还对其他孩子抱有希望,因为并非所有蓝眼睛都是天生,通过后天体内皓物质的积累也有可能变化出蓝眼睛。他甚至花大价钱,将孩子们隔几年送进城里进行皓浓度专业测试。然而,事与愿违,几个孩子体内的皓浓度低得可怜。
于是,希明分走了所有孩子的资源。她享受着既得利益,却也明白家里的畸形教育与父亲的执念分不开。她的大哥哥和二姐姐很多年都没有回过家,却被要求持续往家里寄钱;两个弟弟承担了家里几乎所有的家务。孩子越生越多,家里越来越穷,原来的希明就知道,一旦她没有成为神之子,他们家就会从被神保佑的家变成被神诅咒的家。
而她也会从父亲眼中的珍珠变成鱼目。
因此,原来的希明与父亲和其他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这也是为什么希明回来三天、沉默三天却也没有人觉得奇怪的原因。
父亲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一直将她送到院门口。
蓝科就站在那里,他的视线仅停留在希明身上,居高临下,就像没有看见旁边还有人。
有趣的是,希明的父亲此刻也像没有看见蓝科一样,只将行李箱给了希明,然后哑着被劣质烟草抽坏的嗓子说了三句话:
“你记住,我们胡家本应该是贵族。”
“你是重振家族的希望。”
“即便没有成为神之子,你依然是被神选中的人。”
蓝科挑眉,如果他没有去过二十八区,那么他会将这几句话理解为一个穷困潦倒的赌徒自以为是放狠话给他听,以维护其可怜的自尊心。可是他已经对二十八区的事情有一定了解,就觉得胡父的话别有深意。
现在来不及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只要掌握住胡希明,就不愁套不出胡家的秘密。
希明倒没有额外的反应,重振家族什么的,她可干不了。
她拖着行李箱,在凹凸不平的泥巴地上艰难前行,磕磕绊绊地与蓝科来到村口,只见那里停着一辆越野车。
蓝科觉得她走得太慢,放慢脚步迁就她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善人,丝毫没想过要伸手帮忙。
等希明“吭哧吭哧”终于将行李箱拖过来,他打开后备箱,终于大发慈悲地接过希明手中的行李箱,放进去,紧接着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希明自然是坐过车的,但是她确实没见过这么高的车,她拉开副驾驶门,腿脚别扭地钻进去,刚合上车门,还没等她坐稳,车子就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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