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三个人拔腿朝着来路跑去。
郑才和邵岁颐都有佩剑,当即掣在手上,以剑锋开路,冲了过去。
那边的人却怎么会没有预料到三人会冲着这边来?明明看不清对方的脸,邵岁颐却只觉得那领头人满目阴沉,一挥手,黑人众齐刷刷地搭上了弓,寒星点点逼得邵岁颐头皮发麻。
但此刻不能退缩,她怒喝一声,在身前挥舞着长剑,砍下几支飞过来的箭矢,铁箭头敲击在剑身上,仿佛落雨一样叮叮当当。
还要继续往前冲,却见一箭矢从剑下漏过,邵岁颐忙抬脚一躲,看去,那箭结结实实地插进脚前一寸,尾羽都还在因猛力而颤动。就这么片刻,更厚密的箭雨到来,将面前的桥面扎得密密麻麻。
“殿下!”身边人一声呼喊,邵岁颐猛转头看去,却见郑才手臂正中一箭,虽还牢牢握着剑柄,却已经抬不起来了,鲜血瞬间浸透衣衫涌了出来,顺着手臂、剑身,淋漓滴在了桥面上。
邵岁颐猛地止住脚步,剧烈喘息。裴识夜手中只有方才路上向郑才要的她那把匕首,方才被二人掩在身后,此刻见郑才中箭,即刻大步上前,替她护在邵岁颐身前。
“你们可知我是谁?”她尽力喊道,可心知肚明对方怎么会不知?她们蓄意引诱自己深入陷阱,是做好了将她一举歼灭的准备。
此刻风似乎更加猛烈了,吹在耳边让人有些听不清了声音,脚下离水面数丈高,浪也被掀动,拍打着暗礁,被分割得破碎不堪。
对方没有回答,十分谨慎,训练有素。只是用箭紧紧逼着她们面前的方寸之地,意味着一旦过来,就会被强弩射个对穿。
容不得三人再思考或说出些什么,那领头人又一示意,又有四人迅速走了出来,把住桥头。
这是要做什么?顷刻之间,她便明白了,瞳孔一缩。一股火油味道顺风传来。放火,烧桥!
没有时间了!邵岁颐已经见到了对面那飘摇的火苗。极度紧绷的神经之下,眼前的事物似乎变得格外清晰,那火苗蔓延开的样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邵岁颐带着二人拔腿便朝那边跑去,却觉得腿此刻还是仿佛千钧重,无论如何用力奔跑,却还是到不了对岸。
绳索在火苗的舔舐下蜷缩、焦枯。桥板熊熊烧了起来。眼看着那领头人的眉眼就要看清了,那阴鸷的眼神仿佛自己一剑下去,就能让对方血溅三尺,狠狠将它打散……
轻微的“呲”一声,原本在这样混乱嘈杂的场景下应当是听不到的,邵岁颐却真切地听在了耳朵里。那是,在火焰的吞噬下,最后一根绳索负隅顽抗的声音。
桥瞬间便朝一边倾倒过去,三人身子一斜,只来得及抓住那根仅余的绳索,吊在了半空。
千钧一发,她只见得到眼前二人垂挂挣扎的身影。她拼命抬起头看向岸边,有人走近了些,朝着那绳索一刀砍下!
“殿下……”郑才要来抓邵岁颐,可她落在后面,和两人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邵岁颐手上用力抓紧那绳,一只手伸过去,紧紧抓住最近的体力有些不支的裴识夜的手臂……
坠落在水中的猛击和落入水中的浪花、泡沫,让邵岁颐的脑子轰然,随着水流,迎面撞上一巨石,便失去了意识。
……
“怎么可能?”孚奎拍案而起,已经控制不住声音,“搜遍了全城,没有一点线索?”
堂下的衙役不断磕头:“大人,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黄县令终于能坐在堂上自己的椅子上,如今却只觉得像有把火在椅子下面烤着自己:“这……这……殿下怎么会失踪?!”
侍卫也跪在一旁,虽比衙役沉稳些,却也冷汗连连:“殿下回了衙里,卑职们便被派去继续搜查,只留下侍卫长和少数几个人护卫,可余下的人说,她们剩余的人手不多,根本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出去的。”
“混账!”孚奎狠狠咬牙,一把将桌上茶盏掷碎在地。
“这……这必然是殿下自己出去了,县衙夜里领命去找人,护卫都是公主府上的人,这都怪府兵玩忽职守……”黄县令嗫嚅着说道。
“这时候还说这些!”孚奎瞪视县令。连她昨夜也被支开了,谁知道长公主昨夜去了哪里?如今已到申时,城中翻天覆地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半分音讯,所有人心里都慌得要命。
“为今之计,要尽快上报知府和朝廷!”
黄县令听到,如同有了主心骨:“对,对……下官这就去……”
孚奎仿佛闷着一口气,大步走出正堂:“找,都再给我去找!城中没有,就往城外去找,找不到长公主,所有人都得死!”
……
“头儿,”河岸边,一黑衣人快步朝领头人回禀,踩在乱石上,却如履平地,“下属们从昨夜就在附近搜查,沿河两岸,每隔三十丈便有人值守,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会放过。”
那人环顾四周,秋日里茅草都枯黄了,入眼是满地的乱石滩和断崖。她点点头,沉声道:“一直盯着,没找到尸首,就一刻也不能放松。”下属低头称是。
对方又说道:“官兵马上会到城外来搜寻,说不得也会到这里来,到时候让人都藏好,万不能被官兵看到。”下属领命,下去传令安排了。
那头领独行走进林中,藏起来换了寻常布衣,戴着防风的斗笠,快步走向城中,走近一家宅子中,正是昨晚的何府。
正屋主人的内室,何夫人站起身,对那人十分恭敬:“乌姑娘。”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脸来,竟是邵岁颐第二天来到谷前时,州府派来回话兼送粮草的人。
乌兴生自称是知府的门客,自那日见了一面,邵岁颐便将这人忘在了脑后。
“如何了?”何夫人焦急问道。乌兴生略一点头:“人还没找到,应当是没能上岸,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也不行!”何夫人的声音急切到几乎有些刺耳,见乌兴生一皱眉,声音又降了下来,“姑娘,这是诛九族的死罪,见不到人,安不下心啊!”
“你早就是诛九族的了!我为你筹谋,不就是为掩盖过去吗?”乌兴生冷哼一声,自顾自坐下,端起茶盏喝了口解渴。
“是,是,姑娘,您别往心里去。”何夫人勉力挤出一丝笑容,连连赔话,“城里今日连番搜查,连兵都进城来了,我是怕……”
“怕就能成事?”乌兴生白了她一眼,“官兵来搜,没露出什么马脚来吧?”
“没、没,”回想起那情景,何夫人还心有余悸,嘴唇颤抖,“府里没留下什么痕迹……”
“那两个侍卫呢?”
“都,都处理掉了。和烟柳丢在一处。”
乌兴生闻言皱皱眉,却没置喙:“罢了。你们要稳住,不管怎么问话,一定不能露出端倪来。”
“是,那是自然,知道的人本就不多,我不让小儿回话,只有我一个人去应付官府就是了。”
何夫人连忙应下,寻思了半天,又慌张地说道:“知府大人必定会保我们吧……这,其实,本不该招惹公主殿下的,要是一开始就……”
“闭嘴!”乌兴生低声怒喝,“别让我再听到你提这二字!”
片刻后,乌兴生从家主房中走出,盖上了自己的斗笠,站在角门内探出头看看街上无人方才出来,又在街上绕了一圈,才晃悠着,朝县衙的方向去了。
才走到街口,乌兴生便嗅出几分不明不白的意味来,街面上干净得出奇,原本应当是乱做一团的各路人马不见了踪影。
她动作停滞一瞬,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见身后的巷子里闪出一个人来,挡住了去路。
孚奎抬眼说道:“乌姑娘,这是去了哪啊?”
见是她,乌兴生莫名笑了一下:“殿下不见了,我当然是在城中帮忙找找,不然,还能去哪?”
“乌姑娘是知府的门客,不回去报信,怎么还有心情在县里闲逛?”
乌兴生表情无辜:“黄大人已派了人去了,如今车马紧用,都在做搜查之用,我怎么好为了自己搅扰人家?”
孚奎原地踱了两步,盯紧了对方:“我见到乌姑娘似乎是从何家那个方向过来。”
“那可是孚姑娘看错了,”她跟着对方叫自己的称呼,齿缝里咬着“孚姑娘”这个称呼,“我只在路上寻找,没有往谁的府上去。”
孚奎紧紧压着眉头,似乎要把对方给盯出一个洞来,咬紧了腮帮。
“到底去了哪里?”
这句话她声音压低,仿佛要从对方心底和口中生掏出那个答案。
乌兴生也回视她片刻,从嘴角又挤出几分笑意:“……这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乌兴生环顾四周,仿佛想看看有没有人埋伏在四周,又走进了些,凑近孚奎说道:“别忘了你自己。”
孚奎被这句话激怒,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领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危及长公主殿下半分!”
乌兴生却泰然自若,推开了她的手:“孚姑娘,你我素不相识,初次打交道,便这么动手动脚,没得让人觉得,你为推脱自己这个贴身仆俾的责任,将这事硬往州府头上扣。”
乌兴生自顾自走进了无人值守的县衙大门,孚奎在身后,身体僵硬,攥紧了被推开的手。
她大踏步走进方才的巷子中,招呼远处的兵士过来:“来人!殿下昨夜去找人的时候,特意过问了何府,再去细细给我搜,一寸也不能放过!”
小孚啊,你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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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险滩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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