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剑影刀光

什么?众人一惊,原本想要上前呵斥的侍卫也踟蹰了。

虽说她们身为皇家最精英的护卫,向来眼高于顶,若有人敢来砸门,必定吃不了兜着走。可这是禁军,打的是追查奸细的名头。

荒唐,长公主府中,哪能有什么奸细?更何况,他们最清楚,府上被守得严严实实,从未有外人进入。

宫变两个字带着感叹号充斥着众人的脑子。

“不许开门,”邵岁颐声音不高,却冷硬非常,“架弩守住墙头,若有硬闯,格杀勿论。”

门外人没有得到回应,敲门声没停。门房硬着头皮打开通传的小窗:“肃静!……各位公差莫不是走错了路,这里可是公主府!公主府中怎可能有奸细?”

“没错,我等一路追踪敌国细作到此!快去禀报长公主,放我等进门追查,莫要延误大事!”门外人非常不客气,毫不退让。

“谁敢造次!你们将天家威仪置于何地?”

“长公主也要以大局为重,岂能包庇奸细?!长公主不开,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夜里声音穿得更远,仿佛飘荡在周遭的屋舍上空。

邵岁颐垂目思索,金铃反复去瞧她的眼色,却也得不到半分示意。

片刻,她朝后退了两步,抬手拔出剑来。

门房得了授意,颤抖着手打开了偏门。

禁军就要往里涌入,可长公主带着一众护卫,凛然站在门厅,挡住了去路,让人不敢向前。

“不知道是哪位统领要来我公主府上搜查?”

一身披软甲的将领自门外走上前来。邵岁颐看了一眼,不认识,但看佩剑甲胄,还上不了指挥使,约摸在校尉以下。

“微臣禁军步兵校尉夏平。职责在身,还望殿下不要阻挠。”

邵岁颐睨视着她:“职责在身?什么职责?”

“自然是戍卫京师,捍卫大虞。”

“是吗。所以你就深夜强闯大虞长公主的公主府?”

夏平毫不畏惧:“有人看到奸细进了公主府,卑职是怕长公主事务繁忙,没能察觉,因此特来协助。”

“谁看到了?姓甚名谁,保书在哪?看到了哪国奸细,怎么证明?你敢来敲公主府大门,请示了哪位将军?”邵岁颐的质问像连珠炮一般倾泻出来。

对方似乎没有意料到这个一向草包的公主能问出这么多切中要害的问题,愣怔一瞬,才疾声道:“形势紧迫,为防奸细逃脱,只能事从权宜!明日一早,自然有将军向公主解释。”

邵岁颐目光从她面上滑过,嗤笑一声:“你在想,‘如果明早你还有命听解释的话’,对吗?”

对方一急:“你!长公主,一时难以解释,殿下不让开,就别怪我等强闯了!”

“唰”的一声,两边都掣出刀剑来,剑影雪白,映得人心里都发凉。

“你们闯不了的,”邵岁颐反而更加自若了起来,甚至休息似的来回走了两步,这点兵,硬碰硬下来,也就能让公主府的护卫折损大半罢了。”

“……长公主以为拿护卫可以和百万禁军抗衡?可不明智。”

邵岁颐微微笑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放在面前,示意她噤声。

“百万禁军?你带的军士,可有百人?”

“什么?”夏平瞪大了眼睛,反而笑出了声,“那殿下就试试吧。”

四目相对,邵岁颐的背后已经汗涔涔。她判断对方人数很少,是因为对方急于进入公主府。若是人手充足,发动宫变,大可以围而不攻。

无论如何,此刻不能退。邵岁颐一步也不动,毅然挡在门厅正中。

“殿下要因为自己侍卫众多公然对抗禁军?这是要犯下谋逆之罪吗?”

闻言,邵岁颐想笑了。身为身份最正统的长公主,这个罪名是太过强行了,但确实足够重,让所有人都不敢忽视。

“谋逆?原来这就是你们打算强安给我的罪名,”邵岁颐整理思绪,朗声应道,让他无法继续。

“你的主子说了,只需要扰乱府上,然后趁乱声称从府中搜出了一件东西,对不对?书房里有最新送进府的一堆画轴,你们打算说那东西是我藏在画轴中的,一靠近书房,就可以声称发现了我通敌的铁证。”

“你们的谋划太幼稚了,也太心急了。这事成不了。”

“……什么?”

邵岁颐此刻语气随意,可完全是在硬撑。一旦有一句话没有镇住对方,或是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色厉内荏,情况就可能一泻千里,完全无法再重回掌控。

见夏平神色变了,邵岁颐却心中一沉。她已经知道这是计,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梁有仪给自己设的圈套,而自己被急于完成任务的需求蒙蔽,就那么掉了进去。攻略值一百的攻略对象都叛变了,那么其他人是否也一样?

随即,夏平便意识到了自己露出破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别让奸细跑了,给我搜!”

邵岁颐迅速举剑挡在身前,高声:“听着,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全看你自己!”

在一片杂乱和短兵相接的锵然中,她的话语仿佛从穹顶上沉沉压下,让所有人的动作都没法那么狠厉,夹杂了一丝犹豫。侍卫趁机逼退了禁军,双方重新回到僵持。

夏平似乎是被激怒了,瞪着她,却又没催促将士:“长公主!”

邵岁颐知道此刻正是紧要关头,身形站得笔直,斜睨扫过所有人,发出一声冷哼,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你以为你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闹得越大越好,之后自有宫里的人接应。但你错了,如果你执意要进入公主府,明天一早,我会安然无恙一切如常,而你,会死。”

见邵岁颐如此笃定,夏平怒极反笑:“既然无碍,让卑职进去又如何?卑职尽职尽责,就算殿下恼了我这个人,回头想要我的命又有何妨?卑职报国而死,死而无憾!”

邵岁颐不理会她的嘴硬,自顾自地缓缓分析来:“你们的目光在羽林军身上,对不对?因为一些突发原因,又或许是是母皇经历这么多弹劾,依旧让我主管祭祀,让你主子感到了急迫。

“总之,如果天子……暂时无法理事,那么所有人的安危都握在羽林军手上。她们只尽忠母皇,这种情况下,只会强制所有人原地待命,等候母皇给出指示。

“为了让你的主子赢得她们的支持,你们就要给我一点罪名,哪怕是完全虚构的罪名也无所谓,但一定要让人无法忽视。这手段太稚嫩了,如果你们的目的是把我当场杀死,倒会比原计划好一些。或是不要那么心急,等拿到足够称霸的兵权之后,再下手。”

“……殿下又怎么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计划呢?”夏平握紧了手中的剑。

二人只相距不到十步。似乎只要一想,一个人的刀锋就会刺进另一个的胸膛。护卫一惊,上前一步,遮住了邵岁颐。

可夏平听到对方的声音异常平稳:“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从公主府上搜出什么,好给我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还是在这里杀死我,都是一样的,你们成不了。”

“什么?”

“因为有一样东西,你们没有,但我有,”邵岁颐在剑影中间说,“难不成校尉以为我已经知晓了这所有事,却毫无计划吗?”

对方的脸色在她冷静笃定的逼视中终于变得犹疑不定。

“什……什么东西?你说的是什么?!”

与她相比,邵岁颐格外镇定:“要回头了,夏校尉。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两个人结伴上山,遇到了熊,两人回头就跑。其中一人气喘吁吁,几乎力竭,朝同伴喊:‘我们为什么要跑?我们跑不过熊的!’她的同伴回答:‘我只需要跑得过你就够了!’”

她讲得不慌不忙。直到街角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邵岁颐脸上微笑越来越明显。

众人的脸上只有死寂。马上一小卒翻身跳下,喊道:“报!”

夏平狠狠一跺脚,狠厉的目光看向那人,随即侧过身去。

小卒快步上前,附耳说了些什么。夏平瞳孔中的火光不断颤抖,僵硬地移回邵岁颐身上。

成了。邵岁颐弹了弹手中的剑,发出轻微的嗡声,随即利索地插进剑鞘。

“有的人啊,总以为别人没有任何准备,都被她算计在鼓掌之中……可江面上若是不止一艘大船,这风浪还要起来的话,情况就复杂多了,说不准是哪艘会被哪艘碰碎,又或许,覆灭的只是一艘小渔船罢了。”

“……是西北军……她们怎么可能回京?陛下不会放过的……”夏平后退几步,已经气息不稳,喘着气。

禁军军士不瞎,见敌人如此气定神闲,而头领却方寸大乱,早就踟蹰起来,心生退意。

“夏校尉说什么?我可不知道。秋高气爽,月明星稀,和夏校尉谈天说地,可真愉快。其实,今晚的话都是闲谈,对吧?校尉夜巡路过我这里,歇了歇脚,才能跑得快一些。”她意味深长。

侧门关上了,门房甚至还能领会邵岁颐的示意,颤颤巍巍地出门送客,再“啪”地一声关紧大门。

而公主府的门内,就算是皇室护卫这样的精兵,也还是齐齐长出一口气。

可邵岁颐的目光比方才更锋利地扫过她们。空气似乎凝滞了。

片刻后,她指着方才牵马的小厮:“这个,还有垂柳,给我抓起来。”

她穿过来前几日,先前的管家因回家奔丧告假,府内事务由大宫女垂柳打点,可她今晚始终没有出现过。

“守住公主府,一只蚊子也不准放进来,也不准任何人出去。将马车牵出来……”她将目光扫向后院,望见马车,今晚首次失语了片刻,又转向下人,“手炉给我。”

下人愣神,慌忙递了过去。

邵岁颐跨步踏上车辕,掀开帘子一角,影影绰绰中,马车里竟坐着一个人,循着光线抬眼望过来,只瞧得清楚如同黑珍珠似的一双眼睛。

邵岁颐被看得怔了一瞬,方才俯身进去,递过手炉:“拿着。”

那人伸手轻轻接过,置于膝上,将两手虚虚笼在上面。他衣襟上的流苏随着马车出发开始晃动。

“殿下唱得好一出空城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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