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有些口干舌燥的宋柳，顾兰泱默默给他倒了一杯茶。

宋柳原本郁结的心情在对上顾兰泱沁墨般的双眸后消散得一干二净，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反正，不还清债，你休想拍屁股走人。”

……

立夏，通往乡镇的偏远山路变得炊烟袅袅。

想来这宋家面馆的生意格外红火，原本略显偏僻冷清的山路也多了许多过路客，街道边还开了几家分油水的茶水摊。

“小哑巴！”宋柳叫住准备去送餐的顾兰泱。

只见少年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水囊，快步跑了过来。宋柳低头看见顾兰泱的两只手都挂满了食盒，思索片刻，两只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绕过他的腰身，将水囊绑在顾兰泱的蜂腰上。

顾兰泱在那人靠过来的一瞬间就身体僵直起来，一动不敢动。

他感觉到那人的细发擦过自己的颈窝，片刻又抽离。

“近日天气炎热，这里面是冰梨水，你带着解渴。”宋柳拍拍顾兰泱的肩膀，将铜板塞进顾兰泱的荷包里，“记得吃饭。”

顾兰泱看了一眼宋柳，默然地点点头。

宋柳看着顾兰泱的背影，正准备回饭馆照看客人，就看见宋三福跟个兔子似的跟在顾兰泱的后面。

“老三！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去？！”

“这次的距离不远，由他去吧。”宋二收拾着外桌的碗筷，抬头看了一眼说道。

“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跟着小哑巴？”

“小默哥身手好，长得高大，没有男孩子不向往吧？”

为了不暴露顾兰泱的身份，宋柳告诉家里人他叫阿默，邻里街坊也只知道他叫阿默，不爱说话，整日里带这个铁面具。

宋柳看着老二羡慕的神情，沉默片刻。

“一个闷葫芦有什么好的……”

宋二实际上也没少跟着顾兰泱来回跑，时间长了都锻炼出异于常人的脚程，如果借力到位也能腾空片刻。

宋柳其实并不反对，毕竟可以多个人帮忙送餐，外送生意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忙得脚不沾地，都需要接曹大哥的板车送餐。

下午的时候老二也出门送餐了，店面中只剩下江雪和宋柳兄妹俩。

“娘，最后一单我去送，你看好店面就行。”宋柳收拾了一下，拎起一个食盒。“有过路客你就给他上些茶点。”

“诶，知道了。放心吧，娘现在阳春面做得不错呢！”宋母擦着桌子，抬头笑着回应。

宋柳点点头，不做多停留。出门的时候看见小幺又在霍霍他的枇杷树，她用手中的糖块砸了一下她的脑门。

“小丫头，少浇点水吧！还好它皮实，不然早让你玩死了。”

小幺哎呦一声，捂着脑门，原本正要哭，却看见砸她的是自己的大哥。小娃娃立马笑开了，将糖块捡起来，剥了糖纸塞进嘴里。

宋柳被她的模样都笑了，“别乱跑，大哥去送餐了。”

……

等到宋柳迎着夜色回到家中的时候，没能在路口看见江雪等待的身影，只有一盏瓷灯挂在路口的歪脖子树上，夜风吹动，剐蹭出声响。

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见他归家，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手里的灯光恍惚，照射在两人的脸庞上。

宋柳和顾兰泱并肩走回家门，宋母已经做好了晚饭。

经过宋柳的教导，宋母蹩脚的厨艺有了很大的改善，虽不说精湛绝伦，最起码一些家常菜也能做得有些滋味了。

饭桌上，宋二忍不住开口道：“今日单少爷又说我们铺面太远的事了，他说家中有件空闲的铺面，可以低价租赁。”

宋柳嚼动着嘴中的食物，抬眸看了宋二一眼，不由地思索起来。其实不只是单少爷，很多官宦小姐公子都觉得宋家饭馆过于偏远了，吃上一顿美食太过麻烦，经常提议让他们将铺子搬进乡镇。

“我们的铺面是太偏了，若不是小默脚程快，还不知道送一单要多久。”宋母有些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先前家欠的钱虽然还清了，但也没能存下买铺面的钱……都怪娘没本事……”

“娘，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宋二忍不住打断。

宋柳轻笑一声，“您整日里想些什么，店面偏僻也不是你的错，而且平日里你也帮家里赚了不少钱，你的女红可是出了名的好。”

“总之，你们不必担心，我还是存了一些钱的。不过，搬到镇上的事情再等等……”

晚饭后，老二老三收拾碗筷，宋柳洗了点水果，走到院子里。

“小哑巴，下来接一下我。”他抬头看向房顶，果然见那人坐在上面吹风。

顾兰泱轻身落在他旁边，宋柳的手搭在顾兰泱宽硕的肩膀上，顾兰泱借力一跃，一个腾飞带着宋柳翻身上去。

刚落上房顶，宋柳脚下的瓦片一滑，踉跄了一下后腰间被温热的手掌揽住。

“多谢大哥救我狗命。”宋柳俏皮地冲着顾兰泱拱了拱手。

两人并肩坐在房顶上，月牙高挂，今日的夜空风清月明，星辰连天闪烁在无云的黑夜中。

“梅子，可甜了。”宋柳将果篮放在两人中间，里面是近日院中结的莓果，一颗颗饱满圆润，浮面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果然，小哑巴爱吃甜的。宋柳盯着顾兰泱的侧脸，不一会儿那人已经吃了好几颗。

不知是什么时候，宋柳就发现顾兰泱的口味跟小孩是一样的，喜欢甜腻的东西，不喜辛辣。

月光映照在他流畅的鼻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夜空的星月。

突然，听见他低沉的声线。

“你不搬去乡镇，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

宋柳正在欣赏，突然听到这人这般说，不由怔了一下。

“不是，你们为什么总思考自己的问题？”

话音刚落，就见顾兰泱将脸转了过来，两人对视片刻，风吹动两人的长发，山林中的花香阵阵飘来。

“那是为何？”

宋柳将果篮中最后一颗莓果塞进顾兰泱的嘴里，“没想到你还挺自恋。”

“你去带上瓷灯，陪我去房后面看一下吧。”

……

宋柳走在前面，前方的路被灯光照亮。

两人一路走到后山腰，原本的空地之上坐落了一个巨大的库房。

“喏，我是在等这个。”

其实宋柳早就想着搬离那个破店面了，但是必须要将营业额抬高到临界点，他那个兑换商城的节点才会解锁，发放大型的储物仓库点。

宋柳将大门推开一条缝，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货仓。

里面黑漆漆的，月光顺着门缝照射进来。

里面空间很大，从灯光和月光下能看见角落里有一些麻袋和货箱。

宋柳随手打开一个，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看来这个兑换商城还是有些良心的，发放储物仓库点的时候还会随机掉落一些香料和食材。

“齐活！现在可以搬去镇上了。”

宋柳对上顾兰泱的目光，原以为那人会问些什么，比如这个仓库是哪来的？这几天都在等它凭空出现？

但他好像并不在意，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自己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受了限制。

两人十分默契的不将对方的秘密宣之于口，简单的查看了一下货仓后两人向大门走去。

结果走到一半，顾兰泱手中的瓷灯熄灭了。

周围突然黑了下来。

“油烧完了。”

宋柳天生就怕黑，每次在没有光亮的地方就会精神紧张，这也是为什么每日宋母都在路口打着灯等他的原因。

似乎是感觉到了宋柳紧绷的神经，顾兰泱将自己的手臂递了过来，示意他抓住自己。

宋柳抓住他的手臂，跟随着他的脚步走出了货仓。

看到月光的那一刻，宋柳尝尝舒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宋柳就表示自己决定搬到镇上了。

一家人坐着板车到了镇上，单大少爷的家奴在街口等候多时。

“宋老板，这边。”家奴挥了挥手，“在下里□□的，少爷命我带您去铺面上看看。”

“劳烦。”

互相寒暄了一下，一行人走进长宁镇。

铺面的地理位置不错，和里□□就差了半条街路程。周围人流密集，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这条街大多都是一些绣坊布店和首饰铺子，几乎没有饭馆。

地理位置虽然在中心区域，但来这条街的人流大部分都是奔着做衣服挑首饰来的，短时间内很难吸引目标客人。

但是它足够便宜，租金很实惠，想来是单少爷的手笔。

家奴卖着笑脸，带着几人转了一圈后，找准时机开口道：“我家少爷说了，若是宋老板心意，每月只收您八十文租金。”

“当然，若是宋老板想买下来，我们这边也能优惠到十五两。”

这个地段的铺子，十五两并不算贵，况且这间铺子还是上下两层，格局风水都很不错，铺面看起来也是常年打理。

之前好像也是开了一间饭馆，柜台和桌椅都很齐全，倒是降低了宋柳的成本。

但是他之前还清债务耗费了不少银两，如今手里的存钱不够大手一挥将其买下。宋柳思索片刻说道：“先租赁吧，每月八十文，押一付三？”

“诶！得嘞！”

就这样，一锤定音，两人签了租赁合同。

接下来的几日，宋家人都忙着打扫铺面，决定一家人搬到镇上住，这样也方便。为了运输物资，宋柳还找曹大叔买了一头骡子，曹大哥还好心将之前的老旧板车送给了宋柳。

解决了代步问题，搬家的速度有了提升。

隔日就要开业大吉了，顾兰泱运送最后一批物资赶到镇上。

宋柳检查货物的时候发现顾兰泱还带了些七七八八的杂物和包裹，不知道是谁的。

“这些是什么？”宋柳不由将人叫来询问。

“是乡亲们让我捎给乡镇的铺面和亲人的。”顾兰泱缓缓回答，不忘补上一句：“他们给了跑腿费。”

宋柳有些欣喜，没曾想这顾兰泱话不多，倒是蛮会做事的。

“小哑巴，你还蛮有商业头脑的，学会帮人送快递了。”

顾兰泱没听懂什么是送快递，琢磨着应该就是帮人跑腿的别称？

“你怎么都会琢磨着赚外快了？是不是想攒钱娶老婆啊？”宋柳不由地好奇，他咂咂嘴，好好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你看着年纪是不小了，到了成家岁数了。”

少年贴近自己的面庞，眼神在打量着自己。顾兰泱目光有些许躲闪，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不曾想后面就是货物，退无可退，后脑勺还跟货箱打了个招呼。

宋柳忍俊不禁，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

他点到为止，挪开身子。

“别愣着了，将东西搬进去吧。”

顾兰泱这才缓过神，只看见少年蹦蹦跳跳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