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长从身上掏出两张照片，和一张牛皮纸，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墨水笔迹。

“根据警方全面调查，最终确认菲布林先生，你被控告涉嫌参与三天前发生的谋杀凯恩路伯爵案件，有什么辩驳的吗？”

警长低沉严肃的声音传来。

菲布林看向一旁正拿着钢笔记录的笔录员，

现在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任何一个词都要承担法律后果。

而自己对案件一无所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菲布林依然低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桌子，仿佛上面有一只蚂蚁。

警长见其没有任何反应，并不想和他过多的废话，直接把牛皮纸甩到桌上。

“这是本次案件的另一位嫌疑人提供的证词，昨日已被我们抓获。”

菲布林想瞟一眼牛皮纸上的内容，但还来不及细看，就被警长匆忙收了回去。

另一位？难道还有嫌疑人？凶手不只有自己一个？！

菲布林一直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看来这次自己拿到“狼人”牌，不是孤军奋战，还有其他队友。

“我，愿对着神发誓，我提供的证词都是真实的。

我在三天前面粉厂的门口打扫的时候，亲眼看到凯恩路伯爵大人和菲布林先生进入工厂，两人进去之后没多久，我听到了他们的争论声，非常激烈，然后没过去多久，就传来凯恩路伯爵的惨叫声。

当天，工厂处于休息日，工人们都未上班，我一个人来工厂打扫，伯爵大人也并未带随从，这段时间没有人进出工厂，因此没有其余的证人。

我愿意为此事负责，并承担一切后果。愿神保佑我说真话。”

警长一字一句地念着手里的证词，声音底气十足、掷地有声，回荡在审讯室里。

菲布林听完这段证词后，依然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但心里却是一惊:我去，这不是狼人队友，

这是预言家啊，直接把我身份爆出来了。

警长接着拿出一张照片摆在菲布林面前，上面是一位穿着亚麻面料，黢黑的脸上带着些许皱纹的清洁工妇人。

“你认识她吗？”警长问道。

菲布林还是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认识这位证人。

警长脸上略微闪过不悦，再次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位满头白发，留着花白胡须的瘦削老头。

“这位你总认识吧？”警长对着菲布林露出挑衅的笑容。

在他眼里，菲布林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凯恩路伯爵大人死于三天前，我们昨日才接到报案，到达工厂时，伯爵大人的尸体已经不完整，无法进行法医鉴定。

警方对现场进行勘察，推断你单独与伯爵大人进行会面，约在工厂商谈，在工厂二楼夹层上你把凯恩路伯爵推下，导致他掉入正下方的粉碎机里，不幸身亡。”

警长从容地描述案件的经过，这种残忍的案件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他的内心已然麻木。

“事故发生后，你马上选择逃离市区，坐上列车，但乔尼斯先生马上锁定嫌疑人清洁工，在她的证词里，我们才知道真相，立刻对你进行抓捕。

所以，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辩驳的嘛？”

警长说完，轻笑一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次伯爵案件侦破，自己的名望又要上一个台阶。

菲布林听完案件的过程，果然是个死局！

证据都清晰地指向自己。

而他，的确就是真正的凶手！

菲布林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紧张，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现在他所了解到的信息只有警长的话，说多错多，还是选择沉默吧。

然而，警长看菲布林一直保持缄默，不配合他们的调查。

于是眼神示意菲布林身后的警察，他们再次掏出警棍，在菲布林面前晃来晃去。

菲布林额间冒出微微细汗，看着这粗壮的警棍，挨一下，可能都要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这是要严刑逼供的节奏？！

菲布林深深地吸一口气，越是在这种高压的情况下，越不能暴露弱点。

菲布林开始冷静地分析现在的信息：

案发时间:三天前

案发地点:自己经营的面粉厂

被害者死因:掉进粉碎机致死

涉案人员:清洁工妇人

既然自己的是凶手，那她的身份就不是嫌疑人，而是目击证人。

只言片语的碎片信息，在菲布林脑海里整合、拼凑……

菲布林抬头回顾四周，答案逐渐浮现出来。

“你们怎么就认定是我把伯爵推下去的？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不小心失足掉进去的？”

菲布林终于开口说出在审讯室第一句话，自己的第一颗棋子已经落下。

笔录员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钢笔迅速地在牛皮纸上划过。

根据路上看到的风景，菲布林推断这本小说里的时代背景，

现在不存在监控，以及DNA检测等现代高级手段。

是的，这就是突破口！

既然当时在场的只有自己，动机就只有自己知道，整个案件的细节也只有自己知道。

正在菲布林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之时，警长的声音传来:

“你自己是工厂老板，对于夹层的安全设施不清楚吗？夹层配备的防护栏高度，可以到达成年男子平均身高的胸部。失足掉下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只有蓄意谋杀，不要再狡辩了。”

警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手伸向台灯。

完蛋，菲布林根本没去过案发现场，瞎编的谎言一下就被戳穿。

这个答案的确不会这么简单，如果证据不充足，警方也不会逮捕自己。

警长按下台灯的开关，昏暗的审讯室下这束光显得格外打眼。

虽然灯光还没照到菲布林眼睛，但他眼睛被大脑意识控制，已经干涩无比。

他想到自己曾经被闪光灯照到眼睛，头疼了好几天。

对了！

菲布林灵光一闪。

“你们警方的确很聪明。”菲布林尬笑一下。

警长又按灭桌上的台灯。

菲布林放下心来，继而冷静说道:“凯恩路伯爵的确不是失足掉落，但也不是我蓄意推下去的。”

“而是，死于自杀。”

警长听到这番话后，眼光里闪烁一丝光芒，菲布林的证词，又会让案件有新的进展？

“为什么这么说？”警长站起，低头看向菲布林质问道。

菲布林仰头直勾勾地盯着警长的眼睛，稍显浑浊的眼珠但是压迫感十足。

此时，他的目光不能躲闪，会让一直在暗处观察的乔尼斯认为他在说谎。

“你应该知道，提供假证词要承担怎样的法律后果。”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伪证罪可能会判处终身监禁或者死刑。

菲布林冷笑一声，表面上不屑一顾。但内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

如果不说谎，难道直接告诉你，我是凶手吗？

“清洁工的证词的确没错。然而，你们忽略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菲布林娓娓道来，面不改色地编着瞎话:

“她亲眼看到我与伯爵大人进入工厂，但是后面整个案发过程，她都不在现场，她听到的只有声音。”

警长仔细听着菲布林的话语，在审讯室里开始踱步。

“因此，你们就自然而然地代入我与伯爵是面对面地在争吵。而实际的情况是，当时我在一楼检查设备，伯爵自己走到二楼的夹层上巡视，我们也不是在争吵，因为相隔的距离比较远，我们要提高音量。”

菲布林不急不慢地说道，尽可能描述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证明这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实。

“但是，在我们讨论工厂的投资效益的时候，他却突然在我眼前，直接翻身跳进粉碎机。”

菲布林透露出悲伤的表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来不及制止他。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哀悼一位生前十分要好的挚友。

但内心却是狂喜，这就是让自己获救的关键，把动机推给当事人自杀，这样便轻松洗脱嫌疑。

至于证据，不需要着急。

自己是被陷害的一方，应该由原告拿出更多的证据。而他现在的目的只要离开警局，才能去获取更多能脱罪的线索，来为自己辩护。

警长听完这番话陷入沉思，的确存在这种可能，但他们为了快速抓捕犯人，同时此前的调查里，菲布林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于是选择性地忽视了这种可能性。

但现在如果要确认菲布林是凶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警长喃喃自语道:“那我们还要再去和清洁工核实，她当时听到的两种声音是否从同一处传开的，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不过，这种紧急时刻听到的声音，就算清洁工说是同样的音量与同样的方向传来，但毕竟太过于主观，也不能作为定罪的充分证据。

案件再次变得棘手。

“可以放我走了吗？”菲布林摇了摇手上的手铐，向警长示意。

后面的警察也开始摸索钥匙，准备等警长的命令，随时给菲布林解除限制。

“不需要，警长大人。”

一直目睹整个审讯过程的乔尼斯，终于开口说话。

原本因为犹豫不决走来走去的警长，停下了脚步。

“据我的调查了解，伯爵大人是不可能自杀的。”

乔尼斯冰冷的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回荡。

“因为，伯爵大人年近八十岁，同时一直以来被风湿疾病困扰，导致腿脚不便，这件事可以从他的私人医生那里证实。”

乔尼斯的声音温柔优雅，从他标准的发音方式，可以听出他拥有优越出身背景，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培养。

“所以，伯爵大人不可能翻过防护栏，甚至连单独爬上夹层的楼梯都不可能。而当时你们因为商量私事，斥退伯爵大人的随从……”

乔尼斯的话语令人振聋发聩，仿佛是死神在做最后的宣判。

“所以，扶着伯爵大人走上夹层的人，只有你。”

伯爵大人是年过八旬的老头，再加上腿脚不便、行走缓慢，不会主动爬上楼梯到达二层，

即使就算他想陷害栽赃给菲布林，让菲布林带他去二楼，也没有能力翻过到达胸部的围栏跳下去。

所以，这就是一场蓄意谋杀！

警长听完乔尼斯的话，直接一声令下，

“你竟然公然说谎，立马以伪造罪逮捕这小子！”

菲布林两侧的警察马上按住他，解开拷在座椅上的手铐，将菲布林的双手背到其身后，以一种更不舒服的方式限制他的行动。

菲布林的手臂被弄得生痛：这人有主角光环，我怎么玩？！

本来大功告成的计划转瞬就泡汤。还让自己的罪名多加了一条。

菲布林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不对，答案不是这个！但警长之前犹豫了，说明离答案很接近了。

到底是什么？！

警察将菲布林架起，准备拖出审讯室。

“等等，等等！”菲布林大叫道，拼命地扭动身体，想挣脱出这要命的束缚。

警察的动作并未停下，甚至更加粗暴。

菲布林的脸戴上了痛苦面具：

会不会被害人根本就不是伯爵大人，因为卷入粉碎机里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认。但是如果事实真是这样，警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而是会选择继续调查。

依然无法离开警局，因为不管尸体是谁的，只要证据确凿，他就是凶手。

现在的证词有限，自己又不是上帝视角，到底还有什么漏洞没有被发现？！

菲布林努力克制内心的焦虑，想保持冷静的思考，如果真被关押起来，局势只会越来越被动。

菲布林突然想到：既然自己的证词都是谎言，那说明大家的话里也可能会掺杂着谎言。

可能是主观上的谎言，也可能是因为被假象蒙蔽说出的客观上的谎言。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所有的推理都要被推翻，还要去判断分析哪句话是假的，再做出推理，

那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有多少脑细胞都不够用！

第一个新手任务就是地狱难度吗？！这让玩家怎么玩？

菲布林看向此时一脸淡漠，一直在旁观这场闹剧的乔尼斯，

瞬间灵光一闪，突然顿悟：

的确，目击证人、警长，包括乔尼斯在内，大家的话都可能是谎言，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答案，一直近在眼前。

菲布林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面对神发誓……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他大声吼出这句话，狭小的审讯室里飘荡起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