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布林的身影率先离开，只留下他的声音在会诊室中回荡：“唐瑞斯先生，那还是下次吧。”

管家看向唐瑞斯，这位矮小的外科医生坐在办公桌前，并没有做任何挽留，只是埋下头，吭哧吭哧地继续在病历簿上写写画画。

管家犹豫地站在原地，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地想好措辞，开口道：“唐瑞斯医生，还有，需要开些什么药吗？”

唐瑞斯医生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即又在纸张上移动起来，反问：“来点镇静剂？”

后又补充：“当然前提是患者遵从医嘱，我想就算我开了，这位患者——菲布林，也不会服用的。”

管家：“哈？镇静剂？那不是治疗焦虑症的嘛？”

两人在当事人不在场时，开始坦然地聊起了菲布林的病情。

唐瑞斯医生点了点头，说：“患者先生最近是否在服用其他药物？”

管家想了想，并没有选择隐瞒，回答道：菲布林先生最近有在服用亚硝酸戊酯。”

亚硝酸戊酯是一种用于治疗心绞痛等疾病的药物，管家记得菲布林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开始吸入这种黄色药液，即使医生跟他说硝酸甘油是更好的药物选择，因为亚硝酸戊酯并不方便保存，而且服用方式也极其麻烦。

但菲布林，却坚持服用。

管家：“当初说是胸痛，于是开了这个药，但是最近这几天，没有服用过。”

也就是菲布林从警局回来，就停用了这种药物。

唐瑞斯医生若有所思，又继续问道：“虽然我是外科医生，但是从刚才的表现看，这位患者先生，实在是太紧张了。众所周知，手术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的反应有些过度了。

最近患者是不是遭遇一些事情，导致精神压力过大？

我这里也常有这种患者，天天叫嚷着全身疼痛，但是经过检查却正常得不行。有些患者并不是器官出现问题，有时候只是神经出现问题。”

没错，这位医生猜的很准。管家也早已感觉到，从警局回来后菲布林有些异常：“嗯，他被卷入了一起谋杀案。”

随即又焦急地问道：“如果是神经问题，那您为什么还要安排他进行手术呢？他的手到底是什么问题？是否严重？”

唐瑞斯医生终于停下笔，缓缓说道：“ 我只是遵从患者的决定。因为我在三个月前，接到了这位菲布林先生的预约申请，他当时在电话里亲口告诉我：‘请在下次我来复诊的时候，无论如何，一定要为我安排一场手术，如果那时的我不同意的话，请一定要帮我，因为，我身体里的恶魔想要谋杀我。’”

管家闻言大惊：“这件事，我并不知道。”

唐瑞斯医生却笑了笑：“很可怕吧，这样神经兮兮的病人，也并不常见，但是一见到，就会让人印象深刻，三个月前我就开始期待起今天了，结果也是不出我所料。”

管家试探地问：“所以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精神异常？我记得有一种症状叫精神分裂，是吗？”

毕竟提到了身体里的恶魔。

唐瑞斯医生：“”这个我不太清楚，如果是的话，你也担心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位好的精神医生，但他现在基本不怎么就诊，不过他是我的老朋友，你报上我的名字，他一定会乐于接诊的，甚至不收诊疗费。

当然，也不是好心帮你，我也是出于私心，因为我这位老朋友，应该会对这位神经兮兮的病人很感兴趣，他是医学院的荣誉院士麦克白医生。”

管家：......麦克白？

唐瑞斯又想了想，站起了身：“不过，以我的角度看，也还有另一种可能。

你刚才也提醒我了，亚硝酸戊酯。

这种药物，除了用于治疗胸痛等一些疾病，还有一个作用，

就是——解毒。”

管家：“解毒？”

唐瑞斯点点头，“——□□的解毒剂。

你说他被卷入了一起谋杀案，而且我刚才给他检查，他似乎并没有到需要服用药物的程度。那会不会，他服用亚硝酸戊酯并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及时解毒。”

“唐瑞斯医生，你的意思是......”管家哆哆嗦嗦地确认道：“菲布林少爷因为卷入一起谋杀案而他因为知道这起谋杀案的内情，于是预料自己会遭到别人用□□毒害他，所以他才服用亚硝酸戊酯及时预防？而三个月前就让你给他动用手术，是为了让你查明其他的中毒反应吗？”

唐瑞斯：“你很聪明，先生，对的，除了□□这种快速致死，还有慢性毒药，例如砒霜，有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会选择长期少量下毒，初期和中期的症状也不容易被发现。”

管家：“可还有一点，那菲布林先生为什么刚才又极力拒绝你给他动手术？”

唐瑞斯哼了一声：“因为他，不信任我。他是不是经常更换医生？”

管家没出声，默认了这个说法。

唐瑞斯：“有时候比疾病更可怕的是，缺失信任。”

管家还是问出重要问题：“那，菲布林先生的身体还好吗？”

唐瑞斯：“凭我以往的经验和初步诊断，现在让他绕着L市跑个两圈都是没问题的。”

“哈哈哈，那倒不至于，他可是不管多远距离，出门都要坐马车的人。”管家放下悬着的心，终于释然地接受了这个玩笑话。

于是向唐瑞斯医生道谢后，便退出会诊室，去追寻菲布林的身影。

当管家找到菲布林时，菲布林正呆呆地坐在医院大厅的等候椅上，目光四处游移，观察着来往的护士和病人。

然而，此时的菲布林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不管是整个就诊过程，还是那位唐瑞斯医生的各种言行，都透露出强烈的不对劲。

而这其中最不对劲的就是，菲布林不经意瞟到唐瑞斯先生在病历簿上写的字体，与菲布林先前在办公桌上看到的那本《人体构造》上潦草的笔迹，

完全不一样！

虽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那本《人体构造》上的笔记是唐瑞斯借给别人后留下的，又或许，这本书本来就不是唐瑞斯先生的。

但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弥漫着一股不对劲。

管家拍了拍菲布林的肩膀：“你在等我吗？”

菲布林点点头，却依然没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这里的病人为什么都是无精打采的？”

管家也望了望大厅里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无奈地解释道：“生病的人，肯定是无精打采的啊，菲布林先生。”

就这样，管家拉着菲布林走出了这家私人医院，

只是，这个之前菲布林还觉得宁静如疗养院的地方，现在，却安静地如同寂静岭一般诡异。

***

下午四点。

“叮铃——”

头上清脆的铜铃声响起，菲布林推门迈进了一家街边的草药店。

店内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一扇小窗斜射进来，光线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颗粒。

菲布林走到柜台前，一位看起来老实敦厚的店主正在研磨着干草药。

见到是两位西装革履的顾客进来，店主立马放下手里研磨杆，亲切热情地问道：“两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菲布林扫视着店主身后架子上的玻璃罐，有的装着干草药，有的则浸泡着一些植物的根系。他开口问道：“先生，你这里是否有一种草药，可以控制药效发作的时间？”

店主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位提出奇怪问题的年轻男士：“你是哪里不舒服呢？尊贵的先生。”

“倒也不是哪里不舒服，”菲布林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比如，有这样一种草药配方，服用后，我想让一个人在几天后的晚上十一点发作。”

店主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眼神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你在说什么，先生？发作？不会说的是毒药吧？”

一般客人都会说治疗之类的词，而菲布林说的是发作。

菲布林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穿自己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他想购买毒药，而是菲布林想知道是否存在这种毒药，

在他所读过的侦探作品里，毒杀是一个常见的谋杀手段，但常见的毒药，大多发作时间都是15分钟到数个小时，例如马钱子。

快的话，例如□□的作用时间在数分钟就能致死。

而现在这个背景下，最常见的，也最不会引起怀疑的毒药就是砒霜，砒霜无色无味，且中毒症状不像是马钱子等毒药一般剧烈，会引发剧烈的肌肉痉挛甚至是窒息而亡，砒霜只是呕吐腹泻，又常会被误诊为食物中毒，是这时候常见的毒药。

但这些，都无法做到精确控制时间。

他本来以为在私人医院逼迫他做手术的，唐瑞斯医生会有杀害自己的动机，毕竟，三个月前就刚好预订在今天，实在是太巧了。

可当他拒绝了那位外科医生的手术要求后，对方并没有任何劝解和挽留。

那么，

现在距离晚上十一点，也就是第二个主线任务的结束时间，还有七个小时。

可原主在今天就没有其他任何安排了，那凶手如何动手呢？

菲布林想到的一种可能就是，毒杀。

他当然会保证自己从现在开始，不会吃任何东西，但他又要排除掉，会不会这个毒其实早就被下了，而正好在今天晚上十一点发作。

那时，凶手不会出现，自己的任务也失败。

这会是，最难的一种“找出凶手”的可能答案。

菲布林连忙换了一种说法，委婉地问道：“啊，我说的不是毒药，......暂时能让别人昏迷的药剂呢？”

店主朝菲布林挥了挥手，似乎像在赶走一只讨厌的蚊子一样：“嗐，先生，你真是有趣。精准控制到几点，那不是草药，那都是魔药了，你不应该来我这里，去找女巫更合适。”

“有没有人最近来买过类似的草药呢？不需要精准控制时间，只需要让别人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就行。” 菲布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币，锲而不舍地追问，想套取更多的情报。

然而店主勃然大怒，示意他们马上离开：“你拿着这钱去贿赂社区警察吧。”

最近警局在清理市中心的流浪汉，所以相比于平常，有更多的社区警察在街上巡察。

店主从草药柜后走出来，朝门口走去，他打算让社区警察马上带走这两个可疑人物。而且，他们知道《药房法案》吗？这种东西现在怎么会随意出售？！

“不好意思，”管家连忙出来打圆场，“店主先生，这位先生可能有点……不太清醒。其实我们只是想……”

菲布林无奈地接受了管家的眼神示意，配合着演起戏来，大声地朝空气怒吼道：“为什么一加一不等于三，可恶，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店主将信将疑，“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这里有治疗癔症的草药。”

管家露出友善的微笑，继续问道：“店主先生，请问你这里有没有让猪昏睡的草药？”

店主听完，脸色一变，马上出门走到大街上大喊：“社区警察！把这两人都抓走！”

菲布林忙拉着管家走出连滚带爬地离开草药店。

直至跑出了五条街道远，路上，管家还不忘解释，“菲布林先生，我还以为和买刀一样，我看一些剧目里，有的人想购买刀去决斗，但是店主一般不卖，所以他们说是为了买去杀猪的，猪的体型庞大，所以刀刃也理想当然地要锋利一些。”

菲布林：“性质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要猪昏睡？谁会相信？”

菲布林本来还想询问其他的草药店，但这次经历，让他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

***

下午五点。

菲布林坐在停在街边的马车上，无力地倚靠在车窗旁。

在心里盘算，想着乔尼斯曾警告过自己，死亡威胁的三种可能方式：

一是毒杀，他去草药店探查过了，这个游戏背景下，应该是没有能在特定时间内致人死亡的毒药，不然也太神奇了，都属于超出这个时代的产物了。

至于第二种，熟人作案，今天跟在自己身边的就只有管家，以及马车夫。

对于管家，他的心声自己已经探查过无数次，只要一有机会，菲布林就会假装不经意地拍拍对方的肩膀，露出微笑，找补一句：“你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加奖金！”

以及对方只要一思考，菲布林就会去勾肩搭背地试探管家的心声，就如管家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而至于那位和自己深夜探访过工厂的马车夫，两人因为这个冒险，似乎结下了一股如共同对抗过敌人的战友一般的友谊。

当然，菲布林还是去探寻过他的心声，只是那个大块头，大部分时间，脑袋里就只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哼歌声。

然后每次转过身来，看着菲布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憨笑一下，说一句：“菲布林先生，原来是你，我以为是蚊子趴在我背上嘿嘿。”

正在菲布林的思绪游离之际，一叠纸在他面前晃晃荡荡的。

原来是一位少年正朝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的菲布林，摇着手里的报纸：“先生，来一份《今日邮报》吧，凯恩路伯爵的葬礼在昨天举行。”

菲布林：“不好意思，我已经看过了。”

少年并不气馁，继续介绍道：“上面连载的《一个国王的回忆录》的小说，今天写到国王年轻时候来到艾德尔城准备去屠恶龙的故事，马上就能救出公主了！”

刚好路过的路人听到了艾德尔城，递给报童一个便士：“什么？竟然这个故事到了艾德尔城？！

给我来一份。”

少年从压着他肩膀的沉甸甸布袋里，掏出了一份报纸递给路人，又看向菲布林。

菲布林还是选择递给对方一便士，虽然心里是，我连开头都没看。

这时，另一个孩子也将传单伸向车窗，嘴里吆喝着：“市集剧院的畸形秀，有兴趣吗？先生。”

畸形？

菲布林接过传单，上面写着“星星剧场，晚上八点钟”。

孩子兴奋地解释道：“这是第五次来了，上一次还是在一年前，这次又有新节目了，热闹极了，先生。什么女巨人和侏儒拇指先生的共同登台表演，还有德昂双胞胎连体人兄弟，以及今天的重磅表演——野人，卢比斯！”

野人？菲布林看着传单上的宣传图片，这才想起他今天在吃早餐时，那份报纸上的确有一页，印着一张全身毛发的野人图片。

但当时报纸的页数太多，他只是随意浏览，以为那是一张插图，关于类似什么鲁宾逊漂流记里星期五的插图之类的。

没想到宣传的是，畸形秀。

这种秀当然如同它的名字，找一些畸形的人来进行表演，赚取门票钱，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

现在特有的产物，同时也是饱受争议的，因为先天缺陷、异于常人的生理特征被当作取笑的对象，完全是毫无尊重，令人诟病的。

而当有人想要取消畸形秀的时候，与此矛盾的是，如果你去同情这些表演者的话，可这些人本来不一定具有谋生手段，但因为表演，被权贵看中，也能因此过上奢华的生活。

“ 晚上八点开始，先生。不过现在市集已经开了，别的表演你也可以看到。”小孩还不忘提醒道。

因为一些大型表演秀在市集演出，带来巨大的人流量，所以也会吸引很多流动马戏团以及剧院共同在市集表演，算是一场不多见的盛事。

菲布林递给了对方一便士，孩子鞠了一躬，找寻下一辆停靠马车中的潜在顾客去了。

坐在马车上的管家看着菲布林手里的传单，“ 你不是最爱看马戏团表演了吗？菲布林先生，每次黑狗熊钻圈子，你就会笑得很大声。”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管家看到传单正中的野人，以及他旁边有一位身材十分矮小的侏儒男士，说道：“对了，你和那位拇指先生不是朋友吗？”

啊咧？菲布林一惊。

“ 你还说你也会做鬼脸，问过拇指先生可不可以让你也去畸形秀表演。毕竟你可以单边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管家回忆起去年菲布林在市集的故事：“ 虽然拇指先生说这不能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你坚持认为在会骑独轮车的人里，没有会单边能挑眉毛的，还求着拇指先生教你骑独轮车，甚至还想过和拇指先生一起上台表演......”

什么鬼，原主这是什么奇葩的思路。

菲布林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所以这个秀我是早就想来了？”

“这要问你自己，”管家回道：“毕竟你大多时候就是没有踪迹。”要不是这几天夫人吩咐管家看着菲布林，谁知道菲布林现在会出现在哪里。

死亡威胁的第三种可能？爆炸等意外事件？定时炸弹吗？

如果原主的朋友拇指先生来L市表演，那原主今天晚上肯定会去的地方就是——市集。

菲布林想了想，“去市集吧。”

抱歉哇，感谢支持，本来一开始说三章收尾的，但那时我以为过年会有很多时间去构思，但事实却是，过个年连电脑都摸不着......

记不住前面的情节是对的，记得住是错的（bushi，哈哈哈玩个梗

其实我自己也记不住，找半天才找到之前写了什么，但我写的时候会尽力call back[笑哭]

本来想在上一章说一下，想收尾可能会花费点时间，但有时候文章发太快，就忘了，抱歉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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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马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