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未捷身先残。
陈昀是被班主任送回去的。
A大这边出的事，校方动作非常迅速，态度到位，陈昀又被医护人员按回去问了许多问题，班主任处理好谢谨那边的事又急忙赶到陈昀这边。
走进校方提供的飞行器前，班主任只是问了陈昀一些基本情况，确认没有大问题后也没有过多的说话。只是在陈昀报出目的地时多看了他一眼。
陈昀保持沉默，其实已经组织好语言怎么解释他之前的行为，但是……
“有点累。”陈昀想，挫败感又一次袭来。
飞行器里安静无声，除了班主任和陈昀以外，就只有一个工作人员。人倒是热情，又是端水，又是帮忙开显示器，又拿了一大包医用物品放在陈昀身边。
看来这飞行器是自动驾驶，正前方像是面一体化透明的玻璃，实际上陈昀知道刚上来时那还是一堵墙，仔细看才知道那是通电状态下呈现出透明化的幕墙，此刻外面的景色清晰可见。右手边类似是操作台，也不知道自动驾驶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按钮，另一边则是大大小小密集不规则的显示屏，其中最大的一块正播放着官方新闻的简报，其余屏幕则分别显示着不断刷新的动态数据以及一些意义不明的图像。
金黄色的日光落幕在突然闪亮的霓虹全息广告后，陈昀坐在皮料暖和的座位上却感到一点冷意。
“这批飞行器是绿蜂集团送给A大200周年校庆纪念日的联动款，”班主任突然解释，“你的助学贷款就是它旗下的绿蜂基金会赞助的。”
“……”
陈昀仔细一听，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背景是这样，更不敢贸然开口。
“飞行器价格不贵，普通人努力一辈子还是能够着，贵的是线路权限。”
陈昀看向外面，此时天黑得极快。下面灯火辉煌、五彩斑斓，仔细看空中驾驶的飞行器确实没有路面上的行驶的车辆多。飞行器全部井然有序，像沉默的蚂蚁在搬运物品。
陈昀在思考为什么班主任会突然说起这件事。
沉默一阵后开口：“谢……班长，他怎么样了？”
“易感期提前，发现得早，没有大碍。”
又是一阵沉默。
陈昀好好学生当惯了，忍不住道：“前几天，我眼皮一直跳，做了一个噩梦……”
“我的第六感挺准……，”语气看着班主任差点翻白眼的表情渐渐减弱，仍补了句“真的。”
“让警察去调查，不关你我的事。”班主任仰头轻揉眉心，显露一丝倦色，随后又睁开眼。
陈昀明白了，这老师工作和生活挺分得开的，绝不内耗，绝不多事。
陈昀想了想，问：“警方会公开这次事件缘由吗？”
“你很关心这件事？”
“我也是受害者”
“会出通报的。”班主任顿了顿，“那人已经死了。”
“什么！”
一旁的工作人员突然看过来，表情不太自然，似乎不满意班主任透露这个消息。又看了看陈昀，悄然低头，手腕处亮起一丝光影，似乎是在发送什么消息。
飞行器很快抵达了陈昀的临时住处——那间酒馆附近。
陈昀杵着拐杖走出飞行器，手里拎着一袋医疗物资。
“陈昀，”身后班主任一动不动，似乎没有送他的意思，“没有人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在现阶段，你还不足以做到见义勇为而全身而退。”
陈昀沉默点头，也意识到，尽管眼前的一切与他所熟悉的截然不同，但其存在本身真实不虚，文明也许是不同的文明，世界依然是真实的世界。
可惜班主任没有透露更多关于陈昀自身的信息，不过陈昀并不着急，有经济来源就行，这点他还是满意系统的技术支持。
陈昀走往酒馆的路上，系统终于上线了。
“叮——谢瑾对林然好感度增加10点，注意不要让谢瑾对林然好感度达到60分，否则任务失败。”
“提醒：好感度累计15点，已突破泛泛之交。”
“提醒：好感度累计15点，已突破泛泛之交。”
“提醒：好感度累计15点，已突破泛泛之交。”
系统一上线，一阵机械音毫不留情地砸来。
“加的太多了，根本不合理……”陈昀试图狡辩。
“这又不是我打分，出师不利，我们之前还花费了算力，你一定会成功的。”系统满是不解。
“也许是你们找错了人，回家吧，好不好，让我回家。”陈昀也无语。
“不会有错的，你可是系统我选的人。”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差错……你今天干了些什么？”
“你问我？你不是系统吗？这都不知道？”陈昀诧异。
“……”系统改口，“我的意思是让你自己复盘一下，你今天做了哪些多余的事。”
“我出现在那儿就挺多余的。”
“……”
“人家打配合多好……早知道我不如提醒谢谨提前带个口罩。”
许久，系统未出声。
不过陈昀很好奇，费力掏出飞行器上那个工作人员一开始拿给他的一支装有透明液体的试剂瓶，外表包装了一圈写有“微生纪元”绿能logo，显然这瓶饮料是出产于这个公司。想起白天一中食堂内摆放着的饮料自助机内，也是有各种花花绿绿的饮料产品，广告写的非常诱人，什么可镇痛、抗焦虑、增强免疫力……像极了陈昀以前世界看过的假保健产品广告，什么alpha吃了稳定情绪，beta吃了增强体魄，还真当是万能药不成，但确实质检合格引入学校了，即使价格不便宜的，却在一中还是相当有市场。
陈昀问：“那袭击者手中的特殊干扰素是什么？这个绿能饮料能缓解吗？”
系统老实回答：“一般的干扰素和抑制剂的功能很像，都能让那些无意被挑动情绪的alpha和omega镇定下来，区别只是抑制剂原理是融合，干扰素是吞噬，具体来说，抑制剂输入体内会与信息素相结合缓解信息素的排出，而干扰素更像是以暴制暴，强制将信息素压制下去。抑制剂的原材料有限，所以成本会比干扰素高。”
“而那个袭击者所持有的特殊干扰素，是之前微生纪元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出事的一批产品，里面一部分成分被替换，剂量被提高，副作用非常强，会快速让人易感期提前，同时进入狂躁状态，越是信息素级别高的人反应越强烈。虽然微生纪元公司及时收回并销毁了那一批产品，但是仍被一些不法分子利用，如今通过特殊渠道仍然可以拿到。”
“你手里拿的是营养液，没效果。”
这里所谓的“常识”，对于陈昀本人来说，也是非常震撼的。
不知不觉走近酒馆门口，门口的红灯笼在冷风中摇曳，这里冷空气似乎来得更早些，街道繁华处多在中心位置，而这边犄角旮旯之地确实阴冷单调，更多热闹被隐藏在了每堵墙内。
来到新世界的第一晚，陈昀就是看到了这个复古的中式灯笼，上面清晰写着“华灯”，陈昀才感觉到一点真实感。酒馆老板很少来店里，遇到陈昀那天，也算是陈昀的幸运，陈昀观察了附近，没有其他流浪汉，似乎与路边的垃圾桶都被黑暗吞噬了。
老板说，陈昀长得像他弟弟，帮帮忙，也是希望不在身边的亲人也能得到陌生人的帮助。
陈昀走进去，迎面而来浓郁的酒香，带着丝丝甜意，又夹杂着淡淡果香。电子火炉上已经烤好了滋滋冒油的熟肉，酒馆里鱼龙混杂，这个时段大多是来吃饭和喝酒的，稍微吵闹了些。
陈昀沉默地拄着拐杖走到前台，准备给乔姐打声招呼。
乔姐是一位omega，第一次见面，正是陈昀狼狈不堪、又警惕无措的时候，乔姐看过来的第一眼陈昀便觉得她美丽、优雅，黑发如瀑，身处馆内浓厚中式化的氛围中，陈昀恍惚间有一种近乡情怯，就在他快莫名红了眼眶时，这位女士拉着大嗓门就朝陈昀喊了声：“诶，弟弟！坐过来！”
陈昀感动得不敢坐了。后面是老板带他去了一个临时的小房间。
前台没看到人，陈昀又绕道后台工作人员洗手间去。
一拉开帘，一大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貌似是那天倒在路边的人。
那个邋遢汉不知又喝了多少，旁边乔姐崩溃地骂他。
“喝，烂醉如泥，你恶不恶心。”
邋遢汉吐了一地，乔姐又拉不动他，陈昀也不方便帮忙。突然，陈昀想到了那个试剂，是否对解酒也有用呢？陈昀将饮料递给了乔姐。乔姐怔了一下，问道：“你哪来的？”
“学校给的，给他用吧。”
“他不配，狗东西。”乔姐将他踢到一边，免得他挡住了道，准备开始清洁地面，“你收好，你早点休息吧，莫被他影响了。”
“让他试试吧，一直赖在这儿也不是事儿。”陈昀坚持。
营养剂可以直饮或者注射，看来目的也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乔姐犹豫了一下，接过营养液。直接掀起那男人的衣服，直接将注射剂打进了男人胸口处，注射剂会自动按压注射，整个过程，非常便利。
“便宜你了。”乔姐转过头，“你信不信他等会爬起来又去喝?”
“……”
“好东西自己收着。”乔姐接过他一大包东西，“腿咋了？看着他，我给你放屋里去。”
乔姐往后门离开。
陈昀看向墙上的挂钟，六点二十五分。
邋遢汉一动不动地栽在洗手池上，沉睡得很安详。陈昀见到他的两次，都从没看清楚过他的脸，这时的男人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痛苦不堪，应该刚是吐完了还未再次发作。陈昀吃力地给他翻个身，让他倚着靠墙，好让他可以呼吸顺畅一点。
地上的人头发凌乱不堪，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几缕发丝还黏在额前，显得太埋汰。他的双眼紧闭着，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和略显凌乱的眼眉昭示着他可能经常彻夜未眠或是沉迷于酒精之中。他的鼻梁高挺，但鼻翼两侧却沾着些许灰尘，像是很久没有认真清洗过。
乔姐得一进门就看到陈昀“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地上那具滑稽的□□，不禁笑出声。
陈昀望过来，问到：“这营养剂真有效果吗?”
见乔姐点点头。
“真有那效果，是不是有人喝完就给自己来一针。”
“喝醉的人哪还会记得给自己注射?”
“万一那个人就在自己快醉的时候……”
“那他还喝酒干什么？给自己身体质检?”乔姐笑无语了，转身回到前台，“穷人才喝酒。”
陈昀回过头，见男人始终没什么反应，正准备伸手拍打肩膀试着唤醒他。
“喔呀——”男人突然一吼，陈昀吓得手一顿，准备继续拍拍他。
“月光隐隐渐远”
“我睁开眼”
“窥见新太阳在”
“地平线下翻涌浮现”
“我开始迷失方向”
“转身犹如刻舟求剑”
“生命是行走的树”
“可我已找不到路”
“看到了，听见了”
“是浪花开的方向”
“光是永恒的开场”
“……”
陈昀收回手，抬头，六点五十分。
唱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男人的脸色开始变得通红，突然开始脱衣服，陈昀没有阻止他，这次伸手探了探男人额头，温度较高，烧的厉害。过了一会，男人裹了裹衣服，似乎很冷。也不继续唱了，只是小声哼哼。
“六点五十八分，开始发烧。”陈昀喃喃道。
“欢迎光临！”突然清脆的门铃声响起，像是一串跳跃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打断了陈昀的思绪。抬起头，透过店内柔和的灯光，望向门口——老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另一人。
门外随之带来一阵凉风，很快又被隔绝在外。酒馆内的氛围似乎比之前更热烈了，一股像是茶叶经过足火或者重火烘焙后，包裹着强烈的炭火味，遍布在各个角落。
见陈昀守着那男人，老板打趣道，“瘸腿的照顾躺着的呢。”
“老板，我刚给他打了绿能。”陈昀解释道，“我第一次用，不大放心。”
“嗯。”老板没有多言，径直走进最里面。
跟在身后的男人身姿挺拔，口罩、墨镜、帽子一个不落，一身黑色冲锋衣，全身戒备。那人似乎瞟了一眼地上的醉汉，望向陈昀时身形顿一顿，随后跟着进了最里面。
“才几月份，穿这么厚，这么虚。”陈昀默默打量着每一个来这里的客人。不过陈昀已见怪不怪，这酒馆来的人多少有点奇怪，有来酒馆不喝酒的，有带面具的，还有身边这种酗酒的……
“嗨呀!”
陈昀一回头，那男人已经站起来了。
“人有三急！”邋遢汉准备跑去厕所。
又侧返回来，“乔姐，我就说我没醉嘛，再给我拿一瓶。”陈昀看着男人步履稳健地奔去厕所。
七点十分。
不到一个小时，这男人的状态就转变得如此大。
陈昀突然感觉兴奋。那种失望了很久，又郁结在心中的愁闷稍稍消解了一些。想着在以前，病毒席卷全球，一下子来得太猛，先是主任他们被叫去前线支援，后来学长学姐们又奔赴前去，最后还在实习的陈昀被安排顶上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候跟着学长学姐后面，看过一次又一次失败、经历一次又一次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