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深城，天气正慢慢走向炎热。
阮兰从厨房拿了几个盘子放在桌上，并没有贸然打开李忘忧从市里国营饭店打包回来的饭菜。
等陈疏影擦完药换完衣服出来，苏西才走上前，打开几个保温饭盒将里面的菜分出一部分在盘子里，分完后还先试了一下菜。
张顺看着她这熟稔的做派，不自觉干咽。他的喉咙滚动被一旁的张英瞧了个正着，张英凑近他小声问道：“爸，你也馋了呀？”
一边说，张英一边尽量控制着嘴巴，可不能让口水流下来。
白切鸡、红烧肉、清蒸鱼、麻婆豆腐、酱牛肉、青菜，还有一个蘑菇汤。
她家过年都不敢这么吃！
张顺无语地看向眼睛都快黏在桌上的张英，微微低头小声和她说：“家里少你吃了？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没少我吃也没给我吃这么好呀。”张英撇嘴，小心地又看了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菜，低下头小声嘀咕。
张顺没听清，轻轻拍了她一下：“悄悄说什么呢？回房间去，也不嫌丢人。”
张英气鼓鼓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往房间走。
陈疏影莫名其妙地看着张英气鼓鼓往房间冲：“你不饿吗？”
张英脚步顿了顿，不知道她是不是叫自己，也没敢回头。
苏西赶在她回房间前拦住她：“张小姐不吃饭吗？”
张，张小姐？
张英拍了拍脸，感觉脸上有点烫，还从来没人这么叫过她呢。等不到回答的苏西又问了一次，她才回过神来，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我吃什么饭？”
“你们家只有一张桌子？”苏西脸上出现了一丝震惊，似乎对这点很是吃惊。
张英刚想回答，那边传来了李忘忧的声音：“苏西，小姐让大家一块吃饭。”
苏西脸上有些纠结，不过她是个好佣人，一听到这话直接拉着张英往饭桌走。顺路还招呼了声站在一旁的张顺和刚从厨房出来的阮兰：“两位也一起过来吧。”
阮兰擦了擦手，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我们就不吃了，你们吃好。”
陈疏影眉头一皱：“啰嗦什么呢，过来吃。”
阮兰还要说话，张顺走过去拉了她一把：“欸，就来。”
虽然在一个桌子上，但饭菜还是分开了的。张家人没动盘子里的菜，而是自觉地和苏西一起从铝制饭盒里夹菜吃。
张英吃得很香，甚至在想，她爸要是每天都能救一个小姐少爷什么的回来就好了。
当然，得是陈小姐这样的好小姐。
是的，她现在已经不在心里嘀咕打倒资本家了。要是有可能，她恨不得自己也去小姐身边当佣人。
这外国阿姨吃得多习以为常啊，跟着小姐每顿都能吃好吃的，当佣人也不是不行哈。
什么？你说这是奴役？小姐看着就大方肯定不会小气工钱，有工钱叫什么奴役呀！那叫工作！！！
可惜她年纪小，小姐肯定是不会要她这种没用的佣人的。
想到这里，张英叹了口气，感觉连碗里的饭菜都没那么香了。
她坐在陈疏影的正对面，陈疏影看着她写在脸上的情绪有些好笑：“不好吃吗？”
“好吃！”张英回过神来，往嘴里大口塞了口饭菜，以此证明她是真觉得好吃。
“那怎么吃着吃着还叹气？”陈疏影倒是真觉得不怎么好吃，她穿到这里前是湘省人，这种不怎么放辣椒的菜她吃起来多少有点痛苦。
张英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听到她问，没过脑子直接回答：“一想到不能当小姐的佣人，我就有点难过。”
说完赶紧捂住嘴，看了眼她爸。果然，她爸脸色已经变了。
“小孩子说话不过脑子。”张顺连忙找补。
要是可以，他也想让张英到陈小姐身边去伺候。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真想往张英脸上呸一口，怒骂一句你也配？
他找补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害怕这位陈小姐误会他们家贪心没够想扒上去。
多丢他们华国人的脸！
“没事。”陈疏影先是对着张顺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李忘忧笑着对张英说：“想在我身边工作，要通过这个哥哥的面试哦。”
李忘忧看都没看一眼张英，而是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吃点蔬菜。”
陈疏影嘴巴一噘，不高兴地把青菜塞进嘴里。
张英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下头疯狂扒饭。
吃饱喝足，苏西替陈疏影端来漱口水又送上擦嘴的丝巾。张英彻底死心，她是真没这么细心，不怪那位一看就不好说话的李管家都懒得面试她。
阮兰则是看着满脸的失落的张英在心里暗自叹气，决定等陈疏影她们走了后好好劝导她。
陈疏影之前就有晕碳的毛病，每次饭后都要缓一会儿才能缓过神来。李忘忧也知道她这个毛病，而且八零年代的路不好走，他还担心陈疏影吃完饭就坐车去城里会晕车。
多重考虑之下，他没马上提出要走，而是示意苏西去房间把带过来的东西拿过来让陈疏影醒醒神。
苏西对得起她的身价，李忘忧一个眼神，她马上就明白了要做什么。
陈疏影刚坐下没多久，装着她衣服的箱子又放到了她眼前。她来了点精神，刚巧看到帮着阮兰收拾桌子的张英，朝她招招手让她过来。
张英先是看了阮兰一眼，等阮兰点点头才跑到陈疏影面前：“小姐，你叫我？”
老实讲，每次有人叫她小姐的时候，陈疏影都有点不自在。
主要是有点太尴尬了。
但她人设如此，只能尽量驱散掉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尽快习惯这个称呼。
等张英跑过来后，她指了指面前的箱子：“有喜欢的衣服吗？我穿了你一套，赔你一套。”
“不不不，不用了。”张英先是目光发亮地看了眼箱子里的衣服，马上收回视线，后退两步连连摆手：“您都给我手链了。”
“手链是手链，那是你给我讲故事的报酬。”陈疏影不以为意：“那不能混为一谈。”
张英小心地看了眼坐在陈疏影身边的李忘忧，在被发现前赶紧移动目光，低下头呐呐地说：“李管家说过那也算衣服的报酬。”
陈疏影不高兴了：“他得听我的。”
她低下头从箱子里翻找了出了一条裙子，满意地递给张英：“拿着。”
漂亮衣服谁不喜欢，但是张英知道自己不能要，她艰难地从嫩黄色的裙子上移开视线：“小姐，不用了。”
“给你你就拿着。”陈疏影把裙子往她怀里一塞：“我们身形差不多，我能穿你的，你肯定也能穿我的。”
她的衣服不光她能穿，她妈妈也能穿，张英在心里呐喊。手接触到布料的那一刻，她都怕自己把这条裙子刮花。
就算她家在村里已经算是富裕人家，她也要帮着干家务活，手上多少会有些粗糙。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轻轻摸了下柔软的布料，在苏西到来后第一次直视陈疏影：“我的衣服做的时候就没有贴身做，您这个不一样，我收下也可能穿不上。”
陈疏影这会儿正低着头饶有兴致地翻看其他裙子，头都没抬：“那让你妈咪给你改一下就好了呀。”
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话，张英一怔。
阮兰从刚才张英被叫过去就站在厨房门口听了有一会儿了，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有望着裙子不舍的眼神，她心中钝痛。
什么不能在外国人面前不能给华国人丢脸，什么不能让别人觉得她们贪得无厌。都先滚去一边，她现在只想让女儿开心。
她难得没先去做事，而是走到张英身边：“小姐送你东西，你不跟小姐说谢谢吗？”
“妈？”张英惊喜地看向阮兰，脸色喜色慢慢绽开，扭过头连声向陈疏影道谢：“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陈疏影抬头看她：“你怎么跟小朋友一样，还要家长答应了才收别人给的东西。”
张英憨笑两声，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我也有礼物送你，我去房间给你拿。”
说完她就跑回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个小盒子，她把盒子打开放在陈疏影面前：“这都是我赢回来的，全给你。”
是一小盒子玻璃弹珠，而且这会儿又变成你了。
陈疏影轻笑一声：“都给我呀？”
“对呀，都给你。”张英把盒子往陈疏影那方送了送。
陈疏影从里面拿了两颗：“我要两颗就够了，其他的你自己留着吧。”
张英其实还是有点不舍得的，这些都是她之前在村里还有学校里赢来的战利品。现在她越长越大，以后打弹珠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但是小姐送了她贵重的手链和衣服，她所有的东西里面只有这些弹珠是她自己赢来的，她也想把自己最珍贵的玩具送给小姐。
可小姐只拿了两颗，张英再次大方地把盒子往前送了送：“两颗是不是有点太少了？都拿走吧！”
“不用了。”陈疏影噗呲一笑，将其中一颗放到李忘忧手里，再举起自己剩下的这颗在张英眼前晃了晃：“我和哥哥一人一颗，两颗就够了。”
李忘忧没有看弹珠，而是嘴角翘起，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认真地看着陈疏影。
张英看着眉眼弯弯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很想跟着笑，于是她将盒子收回来盖上：“那好吧。”
“谢谢，我会好好保存。”陈疏影认真地当着张英的面将这颗弹珠放进装首饰的小盒子里。
李忘忧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的动作，将自己的那一颗也放进去，难得温声对张英说了一句：“谢谢。”
张英：包吃包住多好的工作，什么奴役不奴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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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张英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