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自张凤芸出殡那日见过后,后头一连五日,秦越都没见张福沅落过家。

至少是在她辰醒戌睡之间,她去前院茅厕,经过张福沅书房和卧房时,里面无灯也无人。

周月心和看守她的四个侍卫,皆深居于院中,一问三不知。

每日来巡查的季良,恨不得将嘴缝上,任秦越旁敲侧击,他硬是守口如瓶、不动如山。

于是,秦越开始因为信息焦虑,不住地在院中踱步,望着加高后的墙,时不时哀叹两声。又坐在被砍的木墩上,一发呆便是半个时辰。就连如厕的频率也增加了,进去出来都要朝张福沅书房卧房探去。

如此过了两天,也是秦越被困张府第八日,她用早饭时,忽听季良的声音从院门方向传来,急促中带着欣扬:“快快快,不行了,接一下,接一下!”

秦越放下木勺,从支摘窗望出去,见入院的宝瓶门处,季良正抱着一个大箱子,看着颇重,走路都摇摇晃晃。

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接过箱子抬着。

季良释了重负,搓拍了下手上的尘土,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微一侧身,看到了从支摘窗露出的清艳小脸。

他立刻眉飞色舞:“秦大小姐,给您解闷儿的来了!”

-

季良与两个侍卫是男子,按照法礼是不能入女子卧房的,故而只将箱子抬到了门口。

季良双指并拢,指着箱子里分门别类的一摞摞书,挨个介绍:

“这些是小人画,这些是志怪异闻,这些是才子佳人,都是抢手的时兴货。张大人还吩咐,若是小姐想看经传典籍,便等他在时,去他书房取。”

说完,他看向与秦越一同站在门口的周月心,道:“月姑娘,秦小姐伤势未愈,不能使力,你就多跑几趟,上午搬不完,就下午搬。”

周月心点点头,声音软软:“好。”

季良不歇气,又对秦越道:“斗鸡、斗蛐蛐、掷骰子、叶子牌、骨牌这些,若小姐能把握好时间分寸,不冲撞亡灵,也可差卑职去置办,守卫四人加上月姑娘与您,刚好能凑成一局。大人说,赢了算你的,输了算他的。”

秦越眉梢一动,本能地欣喜:有这好事儿?

可马上又暗暗摇头,狠狠甩掉这个念头——她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头上一根簪子都价值不菲,已不是那个买蓝月壳的穷大学生了!

区区金钱,休想乱她心智!

季良还不停,又从怀里抽出一页纸,递给秦越:“这是戏班子名单,小姐想听什么曲儿,就圈起来,隔日就会有人来唱。”

愈听,秦越心头愈沉。

好一个张福沅,这是叫她玩物丧志啊!

她盯着季良,目光幽幽:“这些是张大人亲口告诉你的,还是写信告诉你的?”

若是写信告知,那张福沅便是出京了。

这话问的随意,季良差点就脱口回答了,可话到舌尖,他眼珠子一转,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心有余悸地看着秦越:“大人没让我告诉您这个。”

秦越“嘁”了一声,撇嘴道:“算了,不与你计较。”

说着,她将季良手中的纸接过来,随意瞟了一眼,几个剧目她颇为熟悉,是昆曲、京剧、梨园戏等剧种的名曲。

季良见秦越接过曲目,看样子确实有几分兴趣,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人说,为了防止意外,戏班子只能在和春园唱,您只能闻其声,不可见其人。”

“……”

那还看个什么劲儿?

秦越把曲目塞还给季良,俯下身抱了几本书,偏头对身旁的女孩儿道:“月心,我们把书搬进去。”

说着,她便抱着一摞书回屋,素蓝的裙摆在转身的刹那,犹如层层叠叠绽开的花瓣,生了几分灵俏之意。

季良看在眼里,喜在心底。

瞧秦小姐这轻快的步履,分明还是欢喜的,后面应该也不会再唉声叹气、发呆忧郁了吧。他这次算是出对主意咯,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夸他一两句……

-

秦越卧房本来就小,门口离里屋书架也就五、六步的距离,季良、周月心与秦越开始流水线式搬书。

季良将书从书箱内取出,递给周月心。周月心腿脚轻巧,接过书后回卧房递给秦越。秦越一边擦书架,一边将这些书按种类码整齐。

大约十趟,书便搬完了,原本空荡荡的书架,如今已填了七分,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秦越抽出封面最花哨的书,转身去支摘窗前的圈椅坐下——

既逃不出,问不得,那便先养精蓄锐、再寻时机吧。

毕竟朝堂才刚结束血劫,张福沅一派、秦袁两家、皇上这三方主势力暂时平衡,谁也轻易动不了谁。

那些微小的、与书中不一样的发展,一时半会也不会影响大局。

秦越这样安慰着自己,渐渐抚平心中焦虑,将注意力放在了书中的文字上来。

她有原身记忆,这书册上的字于她而言完全无障碍。

秦越缓缓翻着书页,将腿盘到了椅子上,靠着软枕,不多时,便完全被书里狗血剧情勾引地牢牢的。

狼吞虎咽了五分之一后,在歇眼的间隙,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可恶,太可恶了,她就是因为熬夜看小说手机砸到头才穿越的,现在怎么又开始了!

好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算是信了。

秦越恨自己不成刚,便把在院子里摆弄药材的周月心喊来,同她一道看这些歪门邪道的书。

周月心对秦越的言语磋磨毫无防御能力,只得拿了一本,坐在另一侧的圈椅上,捧书看起来。

秦越心满意足,安心地喝茶看书。

八仙桌上,袅袅香烟自博古铜炉镂空缝隙而出,淡淡的木质香中混着清冽的梅香。

这香是周月心对着秦越的脉象调的,香料都是托季良置办最上乘的,有安神静心之效。

支摘窗外云卷云舒,秋阳从云层裂隙中破出,透过支摘窗的菱格,将明暗光影倾洒于书页上。

光影逐渐西斜,秦越一目十行,狼吞虎咽,那书里头的爱恨情仇看得她咬牙切齿,大恶霸还屡次死里逃生,将她呕地差点拍桌大骂。

这书出奇的长,共有四册,秦越入迷到中午、下午两顿饭都手不释卷,直至夜幕降临,她换了下腹的伤药,洗漱干净又转至床上,背靠双枕,捧着第三册开始读。

啊,别说了,快先捅死他,捅啊!

居然让他跑了,啊!谁写的这书!气死了!!

秦越血气翻腾,“啪”地将书摁在床褥中,仰起双目,眼中还残留着天理无存的余怒。

这一歇,秦越才觉得自己眼睛干涩疼痛,有目眦欲裂之感,甚至后脑勺也有阵阵胀痛。

她揉揉双眼,感叹这古代烛灯不比现代台灯,实在不适合夜读,昏暗晃荡,令人难熬。

周月心坐在小炉前煨药,拿着铁钳从下方往里加炭,余光看见秦越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道:

“秋日本就干燥,屋内又燃炭火,久盯一物确实容易引发干眼症。我去取些桑叶来,与这副药同熬,小姐喝下便能有所缓解。”

周月心的声音本就甜软,在涉及自己专长领域时,瑟缩、颤抖和结巴一应消失,很是悦耳。

而且经过两天纠正,周月心已经将称呼改正过来了,秦越听着就更舒心了。

她看着周月心,不吝夸赞:“月心,你好厉害!”

周月心关上火炉门,一听秦越这话,立刻火烧双耳,但总算不似前两日那样,红透双颊脖颈、紧张地同手同脚了。

这两天下来,她已经基本适应,秦越密集的夸奖、拉手、挽胳膊和拉家常了。

她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爱笑的女子,她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样。

她从前接触的所有人,甚至是亲姐姐,还有后来见到的张大人,都是冷脸寡言的。

当然,除了那个抱她姐姐的、龇牙咧嘴的男人,王大海。这人是有点不要脸的!还将她姐姐拐走了!

周月心回以秦越笑容,很快将药带回。秦越爱惜自己身体,喝完药净了牙也睡下了。

-

这一觉,便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许是休息了近十日,量变引起质变,她今早真觉得格外神清气爽,下腹裹缠的布带也被提前也去,下床走两步都浑身轻盈。

守在宝瓶门口的侍卫,见秦越屋子开了窗,便知道人是醒了,其中一个赶忙去前院厨房,将煨在灶上许久的鲜虾山药粥端来。

秦越洁面梳洗完毕,就迫不及待坐在圈椅上,一手持勺喝粥,一手持书看故事,也不再想旁的什么事了。

后头几日,看书、美食、叶子牌、晒太阳、闲逛、与周月心聊天,秦越就是这样过来的。

虽说偶尔想起正事也会焦虑,但总体来说,日子过的比在秦府还舒心,不用为了扮演秦越而太紧绷,气色也白里透红起来,甚至还长胖了些许。

时间一晃,她已经在张府待了小半月。

这日早上她如往常一般起来,打开支摘窗往出去一望,就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一改前两日的懈怠耷拉,站的格外端正,一脸刚正不阿。

秦越眼皮一跳——张福沅回来了。

桌上的书瞬间索然无味,她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借口如厕去看看,季良便从外头进来,眉目紧锁、神情凛然,在窗外对秦越抱拳:“秦小姐,大人在书房等您。”

秦越心生不妙,语气警惕:“何事?”

季良露出十分为难,欲言又止的神情,眼中还盛着十分复杂的神情,责怪、埋怨、担忧、惋惜、气愤,还有一种,“你好自为之吧”无力。

秦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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