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雨一听见卢铮的声音便缩成了鹌鹑,方才侃侃而谈气势汹汹的霸道样子一去不复返,只知道低着头不服气道:“奴婢就是看见了,在那茶舍门口,姑爷笑的跟朵花一样,就算姑爷要怪罪奴婢,奴婢也不能欺瞒姑娘。”
说着,好似给自己打了气一般,又昂首挺胸了起来。
卢铮没好气道:“我一个男人,如何能笑得跟朵花一样,不过是寻常礼节罢了,你没胆子来问我,倒是有胆子在你主子这里编排我。”
说着,把手头的两份点心塞给了轻雨怀里,不甘道:“没良心的丫头,每次我给阿姮带东西,何曾少了你跟绯云的。”
轻雨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在与傅靖姮的主仆情谊和拿了卢铮手短的两难境地中挣扎。
傅靖姮一向疼惜这小丫头,忙笑着解围道:“阿铮快别欺负她了,我知晓你不是那等风流薄幸之人,轻雨和绯云也无非是为我担忧罢了,这铺子的点心极好,你同绯云一起去尝尝,也给冽风和李嬷嬷送点过去。”
轻雨见状忙行礼告退,跟着绯云退了下去。
卢铮拿着傅靖姮手边的茶便饮了下去,满脸怨怪道:“这俩丫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傅靖姮嘴边噙着笑意道:“她二人同我是自幼便在一起的,若因你这点恩惠,便要同你一个鼻孔出气,我还怎敢用呢?”
卢铮自然知道是这个理儿。
倒是傅靖姮托着腮打量他,调侃道:“卢三公子少年英雄意气风发,若是没个红颜知己倒也说不过去,只是不知今日这位飒爽女子是谁家的小姐?能得卢三公子的嫣然一笑。”
卢铮未听出来傅靖姮话语中的玩笑,只觉得她真的信了轻雨那丫头的话,以为他不老实了,忙解释道:“那女子是段翊的心上人,只是今天段翊回京才见着了,以前压根不认识的,我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
傅靖姮眼眸一亮,惊讶道:“段世子回京了?怎的未曾听人说起呢?那我何时能见见这位貌比潘安的绝世佳公子?”
傅靖姮有多喜欢美男子,没人比卢铮更清楚,当即伸手捏着她柔嫩的脸颊同自己对视道:“他再好看再风度翩翩又如何?你不许看他,不许喜欢他,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卢铮这般模样便像是草原上霸道蛮横的小狮子,不许自己的伴侣对别的雄性有半点关注。
傅靖姮抓住他捏着自己的脸颊的那只手放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嘲笑卢铮道:“幼稚!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你这般能吃醋,若成婚了,岂非要困着我,不叫我同别人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卢铮也不知自己为何总是这般患得患失,傅靖姮对万事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包括二人的这场姻缘,她虽然对自己有几分喜欢,但那喜欢淡薄缥缈,一点也不牢靠。
卢铮迫切需要证明傅靖姮对自己的爱意,神色郁郁道:“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即便成婚你也是自由的。”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傅靖姮的心口,声音低沉哀伤:“那阿姮这里是否能够只有我一人,再不叫旁人住进去?”
傅靖姮发现了,这小狼狗在亲密关系里没有半点安全感,她如今确实很喜欢他,只是世事多变,这份喜欢何时能够延展成为连绵不绝的潺潺爱意,便是她自己也说不准。
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见不得卢铮伤心,便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卢铮的唇瓣,捧着他的脸道:“眼下此处只有阿铮一人。”
说罢又吻了上去,卢铮听出她话中的未尽之意,但这样的话已足够抚平他心中的不安,也再不顾及其他,揽着傅靖姮的吻逐渐加深。
傅靖姮伏在卢铮怀中,闲着无事把玩他修长手指上的茧子,淡淡道:“你今日过来只是为了送点心的么?”
卢铮这才想起那处处古怪的金玉堂赌坊的事儿,便将个中原委都说与了傅靖姮。
卢铮虽有些武人脾气,但心思细腻,他既然觉得那赌坊有问题,定然是已有所怀疑了。
傅靖姮直言问道:“你可是有了怀疑的对象?莫不是还同我有关?”
卢铮点点头道:“我是有点怀疑潘裕昌,那院子里的山水格局同潘裕昌的居所有几分相像,那焚的香我说不上来,总觉得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傅靖姮沉思了一瞬道:“你说那赌坊的西南方有一间密室?现在潘裕昌还未解禁足,不如咱们等到了入夜去探一探究竟?”
卢铮正有此意,但不是同傅靖姮一起去,他担心她会有危险,只是来提醒她防备罢了。
傅靖姮知道这古代男子大多是不觉得女子能成什么大事的,但卢铮不该如此想她,当即道:“我虽是女流之辈,但论单打独斗未必在你之下,傅氏的产业也在我手上翻了数倍,你想去夜探金满堂,为何我不能去?难道你觉得我不如你?我会拖累你吗?”
卢铮自然知晓傅靖姮的本事,只是护佑妻子是男儿本分,不想叫她搅和到这些事儿中难以抽身。
“阿姮的本事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怕你有危险,怕我护不住你。”
卢铮说得诚心,傅靖姮也明白他的顾虑,坦言道:“这汴京许多女子囿于规矩礼教,一辈子都只能在后宅中守着那四四方方一片天地,可我祖母教我,男子女子都是秉天地灵气而生,女子的才华绝不弱于男子,也不必依附在男子身后寻求庇护。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有同你并肩而立共进退的资格和实力。”
傅靖姮说这话的样子坚毅决绝,卢铮心弦微动,哪里还能拒绝得了,二人双手交握相视一笑。
待到夜色降临,两人提前换好了夜行衣,来到那茶舍。
卢铮循着记忆打开了进入金玉堂的暗道,二人悄悄潜入,如今已是四下无人,只余几处微弱的烛火照着。
卢铮领着傅靖姮来到那西南角处,正要抬手上去触摸那处墙壁,却被傅靖姮拦住了,随即从腰中掏出来一瓶粉末,均匀的撒在墙壁上,便影影绰绰得显现出几处指纹。
卢铮看着傅靖姮专注的样子,也不敢打搅她,只见她思量了约么有半柱香的时间,便抬手用食指在壁上比划了几个图案,那墙壁便缓缓开启了,果不其然,这后面有一间暗室。
进入暗室后,傅靖姮用火折子点亮了蜡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木质书架子,随手翻开一本,便是朝中重臣的讯息以及来源出处。
想来这赌坊多半就是通过鼓动那些纨绔子来此逍遥,顺便从他们口中套话罢了。
听卢铮说,段翊这般的臭篓子都能在这里赢得盆满钵满,想来那些纨绔子弟来此定然也是如此,依靠金钱买到消息,却不知这背后最大的买家是谁?
潘贵妃无子,潘裕昌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无从依傍的,如此费心尽力地谋划,到底站在了谁的船上?
傅靖姮刚想跟卢铮说话,便看见她站在一处书架那浑身颤抖,走过去一瞧,眼睛已经通红。
傅靖姮心下惊异,忙取过来册子看,赫然记录的是五年前徐毅之死的前因后果,如何偷取行军图,如何设伏,如何切断粮草和援军,桩桩件件记得分明,便是傅靖姮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难以置信。
卢铮如此情态,傅靖姮也只能缓缓地抚着他的背脊安慰他,好一阵卢铮才从那悲愤的情绪中缓过来,忠君爱国的将士们这样死于阴谋诡计之下,活着的人已不能做更多,只能竭尽所能地为他们陈情翻案,求一个清白磊落,还他们一个身后名。
傅靖姮又将每一份书架上的册子翻了一遍,轻轻放回原处,心下狐疑道,这册子上有时间,大多都在一年内发生的事情,即便再久远的也不过是两年间的事儿,怎地偏偏有一份五年前的册子独自陈列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还被一直探查此案的卢铮看见了,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再推动他们发现此事一样,看来这潘裕昌的周遭也未必是无缝可寻,若能找到这个缝,也许翻案这事儿便也不难了。
在此处逗留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傅靖姮连忙扯着卢铮离开,二人沿着原路返回离开了金满堂。
回到宣平伯爵府,换了衣裳后,傅靖姮看卢铮仍旧神色郁结,便道:“如今也不算全无所获对么?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敌人是谁,他是如何行事害了徐将军,我们接下去探查也能更有方向。”
卢铮有些心灰意冷道:“圣上爱怜潘贵妃,连潘裕昌卖官鬻爵都可以轻易原谅,如今害死徐大哥的,又不止潘裕昌一个,扯出萝卜带出泥,圣上如何肯为了一个逝世多年未曾谋面的戍边将领而惩戒他的爱妃和宠臣?”
傅靖姮明白他的意思,循循善诱道:“圣上不惩戒,无非是不曾触及他的利益,为皇者最忌讳别人觊觎他的帝位,潘贵妃无子,潘裕昌勾结朝臣贻害边境到底所求为何呢?说到底他们潘家是坐不上那把椅子的,还记得之前那批水路上的粮食吗?即便是他分为四路迷惑咱们,但定有一个王爷是他真正的主子,圣上真的能容得下一个投效王爷的爱妃和宠臣吗?”
卢铮眼睛闪了一闪,道:“你的意思是?”
“只要咱们抽丝剥茧把潘氏勾结王爷的事儿查得分明,便是圣上也不会容忍了,而且我方才发现那本五年前的册子,好似是有人故意放上去的,恐怕是有人想借咱们之手打击潘裕昌,如此说来,他也不是全然无错可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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