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姮焉能不知这是他的激将法,只是祖父母养她一场,怎忍心二人九泉之下还被人嘲讽后继无人,手腕翻飞间错开他的攻势,运足内力铿锵一声弹开卢铮的刀锋,逼其后退数步。
素衣翩跹,青丝飞舞,玉手执剑,伴着飞鸿轩的随风散落的朵朵梨花,傅靖姮眼神一凛,沉声道:“请三公子赐教。”
语毕,旋身如梁上燕一般急速逼近,寻常的长剑在她手中如游蛇一般,猝不及防攻其面门。
卢铮见她认真起来,心中快慰,屏气凝神应对。他师从穆定邦,学的是霸气阳刚的功法,战场上打磨出来的一招一式都直击要害,绝无故弄玄乎的花架子。
傅靖姮却不同,她的武功路子都承自祖母,剑术轻灵迅捷,舞动间虚实结合,且擅以柔克刚之法,将卢铮磅礴的刀势卸了个干净。
卢铮收起心中对她的轻蔑,面色渐渐凝重,招数往来间也更加专注,几个回合切磋下来竟有了几分棋逢对手的快意。
二人专注于此,一旁的卢令婉等人也看得过瘾,连连叫好,直至卢夫人遍寻二人而不得,踱步至此处,惊呼道:“怎么动起手来了?”
闻听卢夫人声音,傅靖姮心下一颤,分神之时竟被收不住刀势的卢铮逼至墙角,眼看着便要血溅当场,卢铮竟硬生生回转内力撤回了刀。
卢夫人将傅靖姮揽至身侧,用手中的丝绢在她裙摆上掸尘,恼怒道:“铮哥儿,越发不识礼数了,姮姐儿终归是弱女子,怎能同你这般对打,若伤着了可怎么好。”
卢铮咽下喉间的血腥,眸中仍带着掩不住的光亮,清越的声音中也能听出几许畅快:“阿娘,不过切磋一番,点到为止罢了,倒是未曾想到傅大姑娘竟有如此身手,困守后宅当真可惜了,若能上战场,必为一方良将。”
“真是越发胡言乱语了,沙场之上刀光剑影的,怎是闺阁女子的去处。”卢夫人不赞成道。
卢令婉见了这样精彩的对决,更觉得三哥言之有理,便道:“阿娘短视,古往今来便是女皇帝都有好些个了,更遑论女将军,姮姐姐这一身的本事便是做将军也是顶好的。”
眼看着这一家子要为自个儿是否该征战沙场的事争执起来,傅靖姮不得不出面调停:“三公子和婉儿的称赞,靖姮愧不敢当,不过是三脚猫功夫,讨巧罢了,断断无法同良将相提并论的,舅母也莫恼,三公子武功卓绝,极有分寸,未曾伤我分毫。”
卢夫人前前后后看了傅靖姮,确认她未曾伤着,才算消气,看着卢铮和卢令婉叮嘱道:“方才那些不经之谈日后莫要再说了,姮姐儿到年纪要说亲事了,若因你二人传出去些风言风语,误了她,我定不饶了你们。”说罢,又用眼神警示了长青。
看着卢铮衣衫单薄,又道:“铮哥儿快些去沐浴更衣,倒春寒不得了,莫伤了风。洗漱完毕后,过来用午膳。”安排好便带着傅靖姮和卢令婉去了前厅。
旁人未曾习武不得而知,傅靖姮心中却是清楚的,方才卢铮撤刀那一下,内力恐怕都反噬自身了,难为他强撑着没在卢夫人面前漏了底,揣着这事儿,再好的珍馐也食不知味了。
席间,傅靖姮控制不住的看了卢铮一眼,眸含忧色,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晓得都落入了卢令婉的眼里。
午膳后拜别众人,卢夫人命卢令婉送送她,一路行至府门前,卢令婉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三哥啊?”
傅靖姮:“......”
“婉儿莫要胡说,我没有。”傅靖姮连忙否认道。
“那你方才怎么悄悄看我三哥,眉宇间还忧愁苦闷,莫不是怕我父母不同意。”卢令婉如是猜想道。
若再不说实话,恐怕这小丫头能脑补到他俩成婚了,傅靖姮无奈道:“其实刚才在院中,三公子撤刀那一下,恐怕伤着内里了,因我分神所致,所以心有愧疚。”
“三哥受伤了?那该如何是好!”卢令婉双眸含泪无措道。
大哥二哥虽然关怀她,可到底年长她不少,总拿着兄长的架子管束她,从小到大都是同三哥相伴,笑闹都在一处,如今听闻三哥身子受损,如何不心焦。
傅靖姮安抚道:“我那有一瓶治内伤的良药,明个澍哥儿来族学,可让他一并带给三公子。”
相处这半日,卢令婉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此刻却无故为难起人来:“分明是姐姐失神,致使三哥受伤,这药却要无辜的澍哥儿来送是什么道理?况且,明日才送药,那三哥今夜岂不是要带伤入睡,左右宣平伯爵府离这儿来回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姐姐都不愿跑一趟吗?”
傅靖姮自知有愧,便道:“婉儿所言有理,我思虑不周了,不如你遣人随我去伯爵府拿回来,想来也不会耽搁三公子的伤了。”
卢令婉心里的小九九转了又转,眼神中带着哀怨:“既是姐姐的错,便该亲自送药当面致歉才是,怎的假手于人呢?我三哥真是可怜,替姐姐舍身受伤,却不得姐姐一点怜悯。”
傅靖姮纵使再迟钝,也看出卢令婉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小丫头片子竟想撮合她跟卢铮。
只是今日终究是她欠了人家,连带着庆州那次,总不好忘恩负义,妥协道:“那我回去取了药便送过来,这般你可满意了?”
看着傅靖姮了然的笑,卢令婉知道自己的小花招怕是被看穿了,揽着她的手臂道:“那姐姐快去快回,也好早些为三哥治伤。”
待傅靖姮回到伯爵府后,忙吩咐绯云把碧玉九转丹拿来。
绯云不知原委担忧不已:“姑娘去了趟卢阁老的府上,怎的还受了内伤呢?”
傅靖姮还未言语,轻雨便打趣道:“哪里是咱们姑娘受伤,分明是有人替咱们姑娘受了这伤。”
傅靖姮不愿此事为众人所知,斜睨了轻雨一眼,她才闭口。
绯云得知不是傅靖姮受伤,心中好似大石落地一般,从药箱中取来了丹药。
倒是李嬷嬷耳听八方,见这主仆二人眉来眼去的,便私下把轻雨提溜了过去,面对自家老娘,她怎敢不言,一肚子话秃噜了干净。
再进屋时,李嬷嬷眉眼俱笑,见傅靖姮拿好了药瓶便要带着绯云出门去,忙道:“姑娘在卢阁老府上待了半日,怎的又要出门去?”
傅靖姮知道轻雨对李嬷嬷是守不住半点秘密的,面无表情道:“嬷嬷明知故问。”
“姑娘感念卢三公子相救之恩自然是好,可上午一番比试,恐怕衣裙上都沾染不少尘土,合该换身衣裳去,方才不失礼数啊。”
傅靖姮闻言低头看了看,裙摆处确实有些许污渍,看李嬷嬷跃跃欲试的样子,恐怕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打扮她呢,想了想道:“绯云去取我那件白青色素软缎竹纹长裙来。”
“姑娘怎么偏生穿那件,多么老气,衬不出姑娘半点风姿。”李嬷嬷着急道。
傅靖姮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婉儿说卢三公子最喜欢这白青色。”
李嬷嬷欣慰道:“姑娘终于开窍了。”
顶着李嬷嬷满怀希冀的目光,傅靖姮带着绯云进了马车。
绯云看她如释重负的模样,颇觉好笑,揭穿道:“姑娘方才是骗嬷嬷的吧。”
傅靖姮掀了掀眼皮:“你怎么知道我骗她的?”
“姑娘向来对男子不假颜色,又怎会为他人喜好而穿衣呢。”
傅靖姮无奈的笑了下:“不这般说,嬷嬷哪能这般容易就放咱们出来。”
“嬷嬷也是为了姑娘好,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傅靖姮轻哼了声,懒得同她辩驳,揶揄道:“好好好,咱们绯云恨嫁了,等阿姝及笄礼一了,姑娘我立刻为你和冽风安排婚事的啊。”
绯云急忙分辨自己并非此意,却越说脸越红。
主仆二人笑闹着便到了卢府。
因着卢令婉提前嘱咐过,门房并未阻拦,傅靖姮便直接进了府。
走了几步,未见卢令婉的身影,傅靖姮拦下一个婢女问道:“你们家姑娘呢?”
婢女回道:“禀傅大姑娘,我们家姑娘因午膳后有些乏了便歇下了,说您识得去飞鸿轩的路,自去便好,这会子三公子应该正在书房。”
傅靖姮无奈,只得带着绯云独自前去飞鸿轩。
卢铮料想无人会来他的院子,与沈谦书房议事便未关房门,又恰逢长青去方便,他们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被傅靖姮听了个干净。
卢铮沉声问道:“潘裕昌囤的粮食当真往北边送去了?”
沈谦回应道:“我仔细探查过了,确实如此,只是北地辽阔,势力盘根错节,背后之人还未曾查明。”
“潘裕昌是潘贵妃在宫外的一只手,你盯紧了他,不怕露不出马脚来。”卢铮冷声道。
沈谦颔首。
忽然卢铮示意他噤声,缓缓抽出墙上的短刀,缓步行至窗前,挥刀砍去,顿时窗户四分五裂。
所幸傅靖姮反应快,抓着绯云的手躲开,否则非搭上去半条命不可。
还未等解释,卢铮的短刀已架在颈侧,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俊脸上阴沉得可怕:“傅大姑娘既为名门闺秀怎么喜欢偷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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