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姮携着傅渊走进园中时,正巧看见温氏和卢令婉与一位乌发半束的白衣男子相谈,便走了过去。
温氏看见傅靖姮,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弟妹可算来了,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温彦,字知书,若不嫌弃,便随我叫他阿彦就是了。”
傅靖姮知晓这是温氏的真心话,只是初一见面便这般称呼也太过于亲密,便温声道:"大嫂过谦了,满汴京都是听过温二公子名声的,哪里就不成才了,分明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流才子才是。"
傅靖姮这话倒不算抬举,那温彦广袖袍衫,鬓发飞扬,那双丹凤眼流转间尽是自在轻狂,只见他薄唇轻抿说道:“卢三夫人看着倒不像咱们这儿的人呢。”
"我自幼在汴京长大,后去了庆州几年,才回京不久,想来沾染了北地的风土人情,言谈举止间倒与汴京女子有些差别了。"
温知书向傅靖姮这边走了两步,说出的话颇具深意:“我是说卢三夫人看着不像这世间的人。”
此话一出,傅靖姮脸色霎时一白,她自知穿书之事匪夷所思,必不能轻易为人所知,否则等待她的恐怕是死无全尸,强撑着笑脸说道:“温二公子说话当真有趣,我不是这世间人又会是谁?”
傅渊见傅靖姮脸色不好,便迈步站在她的身前冷声对着温二说道:“温公子慎言,家姐自幼在宣平伯爵府长大,容不得一介外人随意攀诬。”
温氏见场面不好,忙过来拍了一下温二,呵斥道:"你又吃醉了酒不成,怎么净说疯话呢?还不快赔礼道歉。"
温二浑不在意他亲姐姐的呵斥,倒是坦然一笑说道:“旁人自然以为在下是胡言乱语,但卢三夫人心里定然明白我说的话,若来日有需要温某的地方,尽可以来找我,如夫人这般的天外来客,我可是头一回见呢。”
这疯话越说越没边了,看着傅靖姮的脸色越发苍白,傅渊只觉得心中那股子郁气越积越深,正想出手好好教训温彦一顿,却被傅靖姮拦住了,冲着他摇了摇头。
卢令婉忙出来打圆场道:“可不就是温二哥哥说的,我三嫂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人人都说她是天仙下凡呢。”
说罢,又伸出手将温二引至一边去,说道:“温二哥哥快帮婉儿看看,未来的夫君到底身处何方啊?”
温彦见状也不纠缠,便顺着卢令婉的心意去旁边给她看手相去了。
温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弟妹,你别放在心上,我那弟弟一贯是没正形的,年幼时最爱同那些道士和尚打交道,后又打着游学的名义出去逍遥,也不知是认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竟学了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气得我父亲都懒得管他了。”
傅靖姮闻言笑了笑,说道:“大嫂放心,我只是未曾想到温二公子竟是这般的性情中人,一时间有些惊讶罢了。”
园中又来了不少世家夫人,俱是温氏相熟之人,傅靖姮善解人意道:“大嫂去同她们说话便是,不必顾及我,有阿渊在呢。”
待温氏走开后,傅靖姮才长舒一口气,顿觉心跳如雷,连腿也有些软了,傅渊扶着她坐在廊下,又斟了一杯茶递给她,说道:“姐姐若是生气,弟弟可替你教训温二。”
傅靖姮接过茶杯摇了摇头,说道:“阿渊不必为我出头,想必温二公子自来便是这般性子,也不曾独独对我如何,何苦多生事端?我坐在这歇歇便是了。倒是你,这满园的俏丽佳人,应该好好去相看一番,若有情投意合的,姐姐愿为你说亲。”
傅渊敷衍着看了看园子里的女子们,便收回了目光,淡淡说道:“我于婚姻之事上不感兴趣,这世间纵有再好的女子,也及不上姐姐分毫。”
傅靖姮已许久不曾梦到原主前世的事儿了,傅渊这般说话,她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原主前世被困在越女峰上的日子,那些破碎缠绵爱恨交织的时光。
她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说话也不似方才那般温和,语气生硬道:“成家立业自是男子的人生大事,我既是你的长姐,便有规劝你的责任,你若是喜欢如我性子的女子,汴京这么大,也不是找不到的。”
傅渊不明白为何刚才还温柔相待的姐姐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漠,正欲说些什么,便被傅靖姮打断道:“那边诗会开始了,你快些去吧,莫叫我失望。”
傅渊也知道为着他能来这汇贤园,傅靖姮求了温氏,不想让她心思白费,只得起身去了诗会。
傅靖姮将他撵过去后,心思仍想着方才温彦说的话,她穿到这书里十余年了,要说一点回去的心思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纵然她在现代世界是个无父无母无亲眷的孤儿,可那片自由自在的天空依然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眷恋,思及此,她起身朝着温彦的茶室走去。
温彦早料到她会来寻他,隔着窗户招了招手说道:"傅大姑娘可算来了,在下没白等,快落座吧。"
傅靖姮满怀心思地坐了下来,不待温二开口问,便主动说道:"方才公子说我不像是这世间之人,不知从何说起?"
温彦笑了笑说道:“从傅大姑娘面相上看,应是幼年早夭的模样,可你印堂中间又凭空添了一道紫气,生生续了这条命,只是眼前人已非旧时人了。”
说罢,端起杯来浅啜了一口。
傅靖姮眸色微闪,没想到他这么年轻也能洞察天机,继续追问道:“既然公子说我是天外来客,却不知道是否有机缘重回天外天呢?”
"伸出你的手来,让我看看。"
傅靖姮挽着宽袖将右手伸了出去,温彦捧着手凑近看了看,"啧"了一声,傅靖姮紧张问道:“如何?是回不去了吗?”
"是否能回去我倒没看出来,只是傅大姑娘命里有一大劫呢,还是桃花劫。"温彦老神在在道。
傅靖姮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抬眸狐疑地看着他说道:“我都成亲许久了,哪来的什么桃花劫,二公子别是看错了吧?”
"孤陋寡闻了不是?你这面相合着你的手相,便有二龙抢珠的命数,一个弄不好,小命都难保喽。"
"这么严重?二龙抢珠做何解啊?"傅靖姮疑惑道。
温彦促狭一笑说道:“还能何解?自然是有两个男子皆心系于你,为你抢破了头呗。”
傅靖姮:"......"
傅靖姮懒得听这神棍计较,正要起身,又被温彦一把握住了左手,仔细看了看掌心后,皱着眉头对她说道:“你还是多多小心身边人吧。”
"什么身边人?小心什么?"温彦这话说得迷糊,傅靖姮也听得糊涂。
"小心同你血脉相连的人,再多的,我也不能说了,自求多福吧。"温彦甩了甩袖子,便躺下了,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傅靖姮知晓他今日恐怕不会再理她了,也理了理衣袖便出去了,正赶着轻雨着急忙慌地过来寻她。
轻雨一见这傅靖姮便拉着她过去,边走边说道:“二公子不知怎的,被魏大姑娘缠住了,非要同他比武,二公子骑虎难下呢,周围人也都看热闹。”
傅靖姮有些不解地问道:“哪个魏大姑娘?好端端的为何找阿渊比武啊?”
轻雨恨铁不成钢道:“姑娘,早先同你讲过的,你竟然都忘了。还能是谁,自然是城东的魏大姑娘,她们家祖上是打西周的时候便是贵族,代代相传下来仍是世家,她的外祖父为大豫立下了赫赫战功,便连冠军侯都是她外祖父的亲传弟子。这魏大姑娘同姑娘一样,是家中的嫡长女,不过她生母只留下了她这么一个血脉,继室进门也怕她怕得厉害,一众庶弟在她面前更是非打即骂。不过听闻她练武成痴,但凡汴京里擅武的,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同她过过招,不知怎的,今天好端端地竟盯上了二公子。”
如此说来,傅靖姮也便不着急,当即说道:“这比试比试也无妨啊,你急什么呢?”
"哎呀,姑娘你不知道,这魏大姑娘天生神力武艺卓绝,她外祖父赵老将军一早便放出话来,谁能赢了魏大姑娘,便是他们家的乘龙快婿了。"
傅靖姮停下脚步说道:"那不是正正好,正好阿渊缺个夫人,打赢了正好凑一对啊。"
轻雨见她停下,忙又揽着她往前走,说道:“这魏大姑娘脾气烈性子爆,二公子又整天冷着一张脸,他俩若是成家了,吵个架还不得把伯爵府给掀了,好歹澍哥儿还在伯爵府,您也得为他想想,有这么个泼辣的嫂子,让他怎么过嘛!”
推攘间二人便来到了这临水台,傅靖姮看着那绛红色石榴裙的娇俏女子,身量不高,却骨肉均匀,确实是练武的好材料,面若银盘,说话的样子活泼生艳,倒不似轻雨说得那么刁蛮。
她极有分寸的抱拳对傅渊朗声说道:“小女魏丹阳听闻傅二公子于武学一道颇有见地,特来讨教。”
傅渊在诗会上百无聊赖之时,便被这女人给叫了出来,他拧着眉头早就不耐烦至极了,冷声道:“我从不与女人动手。”
魏丹阳冷冷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瞧不起女人,觉得女人不配与你动手吗?”
"我没这么说,男女本天生体力悬殊,我不愿占你便宜胜之不武。"
魏丹阳从腰间取出软剑挥舞了两下,说道:“谁输谁赢尚未可知,怎么你就胜之不武了?”说罢就攻击了过去,傅渊身上没有武器,一时间只得躲避。
卢铮凑在一旁看热闹,忙扔过去一把长剑,笑道:“小舅子接剑。”
傅渊多年习武,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已接住了卢铮的长剑,怒瞪了一眼卢铮便开始与魏丹阳对招。
傅渊起先未把她放在眼里,不过是个爱好习武的女子罢了,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只是随着剑招翻飞你来我往间,傅渊不得不佩服,魏丹阳确实天赋异禀,剑术精妙,且极擅变通,总能见招拆招。
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潜心应对,二人竟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意思来。
傅渊心道从未同女子比过剑,却无端端从脑海中凭空生出了许多未曾经历的画面,一样的红衣女子,一样的比剑,只是地点不同,那女子的容颜在脑海中也总是模糊不堪的。
思绪被扰乱,傅渊手中的剑也慢了下来,魏丹阳有些奇怪他这是在让着自己么?她可不需要男人让,冷声道:“专心点,若是在战场上,只怕要丢了性命。”
女子骄横的声音传来,傅渊屏气凝神继续对招,百数招下来,魏丹阳渐渐显露颓势,最终不敌傅渊,被一剑横在颈中。
魏丹阳执剑的手垂了下来,淡然说道:"你赢了。"
傅渊利落收剑,拱手道:“魏大姑娘承让了。”
不知为何,魏丹阳并无往日输给别人之时的不服,反倒觉得他这人虽清冷寡淡,却生的十分好看,犹如隆冬三寸雪一般干净。
台下众人皆拍手称快,更有好事者说道:“傅二公子,你既赢了魏大姑娘,可得守规矩去提亲呐。”
"可不是嘛,人家赵老将军日盼夜盼的总算是得着个乘龙快婿了。"
傅渊并不知道赢了魏丹阳便要娶她的事儿,眉宇间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轻飘飘地对着魏丹阳说道:“我不知道这事儿,我也不会娶你,抱歉。”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魏丹阳倒是极有风度地摆摆手道:“外祖父随口笑谈,不必放在心上,今儿与傅二公子比试一番甚是畅快,待日后我剑术精进了,定然还要来讨教的。”
傅渊难得笑了笑说道:“傅某随时恭候。”便转身走开了。
魏丹阳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看着傅渊离开的背影,眼神不禁柔和了许多,这一幕落在卢铮眼里,便有数了。
追上傅渊的脚步,装着姐夫的架子,说道:“阿渊怎的不同魏大姑娘多说说话,你二人志趣相投,很是般配呢。”
傅靖姮不在,傅渊没兴趣跟卢铮装这种把戏,冷脸道:"卢三公子真是费心了,把魏大姑娘找来,是想借赵老将军的手迫使我娶她么?"
卢铮摸了摸鼻子,小心思被人看穿了,笑着搭在傅渊的肩膀上说道:“小舅子别生气嘛,你性子冷脾气硬,那些温柔谦和的清流小姐跟你话不投机,依我看,唯有这将门虎女方能与你相配,那魏丹阳武功不俗,家世又好,生的也是娇艳可人,正适合你呢。”
傅渊甩开了卢铮的膀子,冷声道:“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我倒是不想多管闲事,可有些人也不该把眼珠子整日里放自己亲姐姐的身上,生出这等悖乱的心思,怎有脸面对列祖列宗呢?"卢铮这话说的直白,傅渊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却无从辩驳。
傅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便看见近处的一座山峰,看着看着便觉得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脑子里碎片般的记忆如潮水袭来,一时间整个人都站不稳了,直直地倒了下去,正巧旁边便是济水,便一头栽了下去。
卢铮伸手抓他却没抓住,眼看着他掉了下去,边听着傅靖姮的惊呼"阿渊"。
卢铮只能自认倒霉,一同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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