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活着吗!”傍晚的残阳如血,薄云也被染作红缎。连绵的青山上,火光漫天。断裂的旗帜被风推着向前,在石砖路上拖出刺耳的声音。但很快,便被稚童的哭声掩盖。远山的火光将落日映衬得更加苍沉,铁马踏地喷洒灼息。又扬起蹄,将那哭声也掩盖。
“还有人活着吗?”号兵已经瘸了一只腿,脸上的泪水和血混在一起分不清。
街道尸横遍野,随着军马的前行,号兵的残躯也被踏入土里。
“主帅的命令是屠城,反抗者一律就地处决。不论是貌美妇人,亦或是投降壮丁,富商就是将黄金万两献上,也处死。之后放火,确保无漏网之鱼。”那匹通体纯黑的战马的蹄子避开那已经没了声息的孩童,副将跟在身侧,目睹此景也不禁拧紧眉头。
“宋将军,为何只有这里要....屠城。男女老少皆不留,有伤天理啊。”青城并不富饶,偏僻贫瘠。这里的人们大多以打渔为生,能种得出的,也只有些小豆子,苦菊。
宋权剜他一眼,嗤道:“这儿就不是个好地方,从古至今,这儿闹出了多少异事异闻。又闹出了多少多少暴乱。我告诉你,这儿的人们可不管你对他们好不好。任何一个外乡的人踏入,就再也出不去。这儿以前地广人稀,没有多少生气。从圣皇开始,就凭空出现了十几万人。不断地侵袭咱们,圣皇收复后,他们假意臣服,实际上等到圣皇派遣官员来这儿以后,便将那些官员残忍杀害。你知道,拿他们做什么吗?”
刘能吞咽一口唾沫,问:“什么?”
“拿他们的尸体,做蛊虫的容具!再驱动这些蛊,去侵袭其他的地方,散播蛊虫。”
刘能被宋权突如其来的一吼骇住,惶恐地回望四周,身后远远能望见薄火。像是苍穹弥留的一点粉霞,两侧对照的房屋已经漾上火苗。
“那你说,咱们会不会被下蛊毒啊?这东西我还以为只有那些满口胡诌的术士编造出来的,竟是真有这邪毒玩意儿?”
“可不!你以为陛下为何要下令放火屠城,便是要让这帮邪祟全灰飞烟灭。反正已经打下了这里,放了火,什么蛊虫也不怕。”
两人正交耳私语,浑然不觉身后士卒铁青的脸色。
火势大了,又刮西风。宋权咳嗽两声,眼见浓烟滚滚,可原本还有余晖,现在却是一片漆黑。五月炎热,有蚊虫是寻常事。可随着耳边嗡鸣声越来越重,宋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猛然回过头想要下令停止行军,然而别说是其他的士卒了,连刘能,也不知何时两眼一翻,呕着黑血紧攥缰绳继续跟着他前进。
天色愈发暗沉,像置身于高塔中,原本不远的路程,却好似有万里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宋权的脖颈突然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去触及颈侧,可却变作了自己扼住自己的脖子,不断施力。
“咳咳——呃啊——”
涎液泛黄从口中淌出,宋权双眼外凸,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钻动。痛得浑身发麻,而手上的力度不增反减。
就在宋权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耳边却传来断断续续的诵经声。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他手上的力一卸,整个人便要从马上坠下。而在意识彻底模糊前,他看见一容貌清秀女子从树后走出,又被一带发尼姑手中的佛珠捆住身子。
实属异闻,他一定是在做梦。
“扶光!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沉香勃然大怒的样子十分少见,故而青莲殿内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下。
扶光跪在中央,没有沉香的准许,甚至不能抬头。她一袭月白色流苏祥云袍,纵是打扮如此素净,也难掩面容艳丽。沉香眼角微抽,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条条纹路,一发怒,那就纹路便更深。像是,一棵参天古树。
“这天界,还真是出了你这么个奇人。唯有历劫飞升成神,我们才能在与魔族的对抗里,多一张底牌。而你,却与魔尊不清不楚,更是让她破坏了你的劫数。这就是为何,你没能飞升。你这木兰神女,日后还当不当得下去!”
沉香情绪激动,说完这番话时,整个人都向后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亏侍女眼疾手快搀扶住她,纵是仙人,上了年岁,也经不起那一摔。
大长老沉木以往也是一丝不苟,但现在,也能从他眼中翻涌的失望之色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切都毁了.....我一直在想,为何青莲剑不认你为主。历代掌门的血脉,都会得到青莲剑的认可。而你!我真是羞于承认你是我的血脉,青莲派未来的掌门,竟与魔尊勾结,甚至因此历劫失败,无法成神!既然如此,青莲剑,凭什么认你!”沉香一向都是稳重端庄,而今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也是令所有人都胆颤心惊。
扶光紧攥双手,试图压住心里的怒气:“女儿,不曾与魔尊勾结。”
沉香手中象征掌门地位的权杖用力叩地,所有人都能感应到震颤。扶光仍旧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就在这时,青莲殿的大门被推开。
江一鸣三步并两步迈入殿中,他来不及行礼,便要给扶光求情:“沉香姑姑,我能作证!阿光她下凡时被抹去记忆,也因此让沈栖音趁虚而入。但她真的没有与沈栖音有勾结啊!”
“一鸣,住口!青莲殿是你说闯就闯的吗?”沉木抬手喝止道。
“可——”
“跪下!”
扑咚——
江一鸣双膝砸地,而随后赶来的慕予礼却被守卫拦了下来:“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青莲殿!”
慕予礼一噎,是啊,她现在还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剑修,甚至算不上仙人。
沉香本想继续逼问扶光,她在少司命的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扶光与沈栖音之间的纠缠,甚至第一眼她还以为自己错看了。以为少司命让她看了凡间的夫妻亲昵,可在定睛一看,浑身的气血就像是被冻住一般,一呼一吸,皆是刺骨的冷。
但,突起的异动却没能给她再去思忖扶光的机会。
原本在仙池沉寂的青莲剑蓦然间散出万丈的光,被击碎的屋顶还在往下掉着残渣。而紧闭着的大门,也被剑气轰开。霎时间尘灰迷眼,而烟尘散去后,停留在慕予礼身前的青莲剑,却如被驯服的野兽般,荧光轻触她指尖。
扶光回头的瞬间,心便是一片拔凉。
“慕予礼.....你的女主光环,要不要那么强啊?”
这下,是真的,全完蛋了。
日薄西山,本就昏暗的魔域更加难以看清路径。狭仄的房间里,沈栖音抛掷着手中的刀,她凝着被五花大绑钉死在墙上的男人,随手一掷。
刀尖捅入男人的肩膀,痛呼声吵得沈栖音头疼。她微张薄唇轻言:“四叔,就一把小刀,都会让您那么疼吗?当年,我可是被你们,用刀子捅了上千遍啊。没把我捅成筛子,我也觉得奇怪。”
沈栖音左手由赤霄剑撑着,她敛眸,对赤霄说道:“现在,服了吗?”
赤霄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回应,沈栖音见状满意地拍拍它,声如蚊呐:“赤霄,你不是一直想噬人血肉吗?这有现成的。留下头和椎骨,其他的,随你如何。之后,还有更多。吃饱了以后,就该好好地,报答我了。”
沈栖音像对待一个人一样对待它,甚至弯下腰,在剑身对它低语。
关门声将男人最后一丝惨叫留住,沈栖音走至殿外。
“青城,是个好地方啊。”
紫檀鹂纹拔步床上一只麻雀正啄食着扶光丢去的米粒,炽碎的曛光翻在桌案上,疏疏杏查。扶光疲倦地阖着烟,看来针对“扶光”的身世揭秘,众叛亲离已经不远了。她不懂为何慕予礼会跟来,是真心想要为她,亦或者是为了任务推进。不论怎么样,慕予礼都要下至青城。原书里,是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而现在,或许只是为了和沈栖音增进感情。青城篇,是慕予礼与江一鸣定情的地方。也是沈栖音修炼鬼阎罗的第一步。
而青城篇的“扶光”,为了保住自己神女的身份,听从沉香的话,动用禁术封住情丝,强行修炼无情道。最后遭到反噬,一整个青城篇都在修养。
现在看来,那时候沉香或许就已经对“扶光”的身份起了疑心,故意骗扶光去修炼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无情道,来给“慕予礼”铺路。
如今,自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与沈栖音勾结的罪名,被禁足在院中。美其名曰,潜心修炼。
扶光将窗推开,才探掌,指尖便触及到了一层结界。那枝开到了窗边的玉兰花,她都碰不到。
这些都只是原来的扶光,司空见惯的日常。而今,会有阿光替她反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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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女主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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