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做梦

她叫林湫歌。

是某个摸鱼作者写的小说里一个刚拥有了姓名的背景板小角色，小到她的姓名都只在大纲里出现，正篇中活在配角的台词里，番外出场不过五十字。

设定上是个十六岁的公主，却拜武林盟主夫人林红蓼为师，正事不做，混迹武林。

而“她”的名字她不记得了。

只记得是她非常困倦的时候，做了一个更犯困的梦，梦里她在班主任的专业选修课上困到睁着眼睛反复“重启”大脑，眼前班主任笑眯眯地走下台来边走边讲，温和清脆的声音像寺庙里催人晨起的钟声，失去内容，只剩音波，带着“再不清醒就完蛋了”的示警传入耳中。她左手握拳，指甲掐在掌心，竟感受不到痛觉。

对啊，她是在做梦啊。慌什么。今天不是能睡懒觉的周末吗，睡之前还反复确认没有其他安排了呢。

在班主任的脸穿过几排座位到她面前时，她再撑不住，闭上双眼的瞬间头向前倒去——打过瞌睡的人都知道，这个动作是会让人瞬间醒来的。

林湫歌就此苏醒于她的世界。

她是林湫歌。

两天前她接到师父传信，要她去北琴顾家接应师父的儿子李雁，她带着侍从即刻启程，半道遇到一个看起来像招摇撞骗的江湖人，那人自称是“北柳”弟子章威，献上了玉梓瑶的冰晶——她记得大纲里的情节，是她作反派配合章威将岳山宗宗主之女古晴荔骗到洛河客栈，再给玉梓瑶救走古晴荔的机会触发下一段剧情——于是她让侍从前去顾家，自己带着装成青山长老时空的侍女骗取古晴荔的信任，整个过程都很顺利，毕竟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梦境，走的是她了然于心的大纲剧情。

她到洛河客栈后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她还在这里。

好长的梦境。

梦中梦中梦。

是周末啊。睡懒觉吧。

林湫歌翻身打哈欠的同时多想了一句：应该没什么ddl吧？

等等，李雁接到了吗？

林湫歌刷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惊得床边值守的侍女战术后仰，试探地问了一句：“殿下……？”

“殿什么下，叫我公主大人……”

吐槽玩梗是她本能。

话音未落呛到了两个人。

“咳……做梦没醒呢。”林湫歌尴尬地打破沉默，假装打哈欠却眯着眼偷偷瞟了一眼侍女的神情，见她一副放心了的表情，心想得亏是只有姓名和背景板作用的小角色，怎么表现都不会超纲——毕竟她本来就没有公式和标准，她是什么模样，“林湫歌”就是什么模样。

“林湫歌”要完成的任务在大纲里只有三件：①洛河客栈及其前置任务（1/1）。②送李雁回李家堡（坐等侍从把人带回来ing）。③八月十五盟中会假扮“江南双琴”之杨家杨芊（还要待机五个月）。

清理ddl是她的职业病，清完就能摸鱼，摸鱼才是人间喜事！为了摸鱼，林湫歌掀开了懒觉的被子，诚心向侍女发问：“李雁，接到了吗？”

侍女答：“接到了，正在东面的上房等着……您呢。”

那个停顿大概是在纠结如何称呼吧？林湫歌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出门在外，该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吧。”说着自己踩着鞋就要开窗，想看看小说里玉梓瑶留下的满地冰霜，身后侍女低呼：“殿下不可！”

林湫歌的手停在窗框上，诧异回头：“怎么？”

侍女更是一脸拯救了世界的神情，仿佛阻止的不是开窗而是某大型杀伤武器的开关，她两步走到林湫歌身边，扶着她坐在妆台前，双手奉上一个锦盒：“殿下忘了，您还不曾梳洗呢。”

就这？她好歹是公主，会长得很寒碜吗？至于这么夸张吗？

林湫歌抬眼与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这不是寒碜不寒碜的问题。

这张脸该活在深宫闺阁里好生照料，而不是混迹武林风里来雨里去。

林湫歌你个暴殄天物的！

她迅速转脸求助般看向侍女：“你来。”

顶着这张脸和捧着烫手山芋没什么区别吧？梳洗装扮那么多繁琐的步骤，这要折腾错了，是罪过！她不允许！

捧着妆盒的侍女微微一笑：“殿下稍安。”

林湫歌索性闭眼小憩，任由侍女捣鼓瓶瓶罐罐，粉粉糊糊，待她恍恍惚惚介于梦与醒之间时，侍女替她束紧了头发又松了松：“殿下，请起身更衣。”

林湫歌差点就吐槽“妈，头扎得太紧了”。

再睁眼一看，只是比较惊艳飒爽的一张侠女脸而已啦。

诶？

好一手换头术，化妆化的连她自己都不认识。所以先前侍女不让她开窗，是因为她在江湖用的都是这张脸？

她扭头问道：“除你我之外，江湖上可有第三人见过……那张脸？”

侍女低眉答道：“公主身在深宫，外人如何得见？”

林湫歌懂了，这个角色虽然浪迹江湖，但好歹顾着皇家颜面，在外都只用林红蓼弟子的身份，连脸都化了一张，除了她自己、侍女还有林红蓼，不会有第四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面容。

侍女将妆盒收拾放好，再服侍林湫歌换上她出门的衣服，是武侠剧里江湖人方便行走的制式，料子十分贴身舒适。林湫歌临出门前发现了问题，这衣服没有外套的口袋。

林湫歌双手架在腰间在房间里环视一圈：“那个……筱筱啊，我刀呢？”

侍女筱筱疑惑道：“殿下，您平日不用刀。”

林湫歌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问：“那剑呢，枪呢，棍棒斧头，随便什么家伙什都行……”

“殿下，您跟随夫人习的是惊鸿掌，从来不用兵器的呀。”

林湫歌蹲地扶额碎碎念：“对哦……我知道惊鸿掌，但是连随身的兵器都没有我是真没料到……”

筱筱跟过来蹲下：“殿下您说什么呢？”

林湫歌放下手哀怨扭头，发出了社恐的声音：“这衣服没有外兜我也没什么要带着的东西，一会出门手往哪放啊……”

筱筱：“……？？？”

林湫歌双手端着一个小盒子出门了。筱筱被留在客房内收拾行李，免得她头上的问号越来越多。反正这些人与她都是初见，只要她说的是中文就不会出格吧？

落脚的地方原本是个客栈，后来被盟主夫人林红蓼收作据点，做生意与收集消息两头兼顾，店内的常住客都是李家卫扮成，这些常住客和去接应李雁的侍从头目，均聚在东面客房等她起身。

林湫歌穿过走廊时看了看日头，设定上她带着古晴荔到客栈投宿是凌晨五点，算是熬了个通宵，玉梓瑶把人救走应该是早上七点到八点，那会她刚睡着，睡醒大概三点，算了算化妆和换衣服的时间，现在已经四点了吧？

等化妆的时候她问过筱筱，李雁是大概一点到的。

……反正她设定上是林红蓼唯一弟子，理论上，这些人应该不会因为等了三个小时就给她甩脸色或阴阳怪气吧？

果然三个常住客和侍从头目在她来时纷纷起身行礼，神情恭敬，不似作假。除了主位端坐着的灰衣病容的二十出头的男子，那便是李雁。要说这屋子里唯一会对她来晚了有意见的，也只能是他了。毕竟论年纪他年长四岁，论辈分她得称呼他一句师兄，就算讲究皇家礼节，那也得是她执晚辈礼——李雁的母亲林红蓼，除了是她师父还是她亲姑姑，林湫歌得敬李雁是表哥。

但她既然隐藏了公主的身份，与李雁之间，应只以师门辈分称呼吧？林湫歌斟酌着问了句：“师兄一路可好？”

李雁嘴笑眼不笑：“好。难为师妹念我舟车劳顿，见我前先让我休整了一个半的时辰。”

……绝对是在阴阳怪气！林湫歌见其他人脸上冒出些许怨念，赶忙回道：“师兄说笑，是师兄体谅我年纪小体力弱，又要一路护送师兄北上，这才准我养精蓄锐。”

李雁眼里总算多了些为人兄长的无奈：“你啊。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坐。”

林湫歌这才在李雁对面的空位坐下。两侧四人待林湫歌落座后面色尴尬，在李雁和林湫歌之间来回望着，林湫歌不明所以，给李雁递了个“他们在干嘛”的眼神。李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像是在刻意营造压力。林湫歌又朝那四人看去，这一看差点让她拍桌子站起来骂街。

为什么这四个人头上都顶着一个“请输入角色名称”的白底灰框的长方形啊！这是什么玩意！

她扭头一看李雁，头顶没有框。李雁身后站着的侍从，头顶带框。

等等。

筱筱的头顶也没有框。她照镜子的时候知道自己头顶也是没有框的。

难道是因为，他们是故事里“有名字”的角色，这些头顶带框的，是比她这个小角色还要小的角色？

李雁放下茶杯后，清咳一声，又端起了茶杯。

什么意思？这茶很好喝？

李雁第三次端起茶杯时，林湫歌明白，这是剧情卡住了。

正文里，视角和叙述主线都在主角团那边，他们离开一个地点，那个地点的剧情在正文里不会有连续的描述，只会在后文提及时插叙，甚至就此没了消息。在两个时间点之间的空白里，时间就此停驻循环，就算她不做什么，一直等在这里，等到剧情需要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她该出现的地方，说她该说的话，做她该做的事，完成她作为背景板的任务。

林湫歌的背后忽然冒出冷汗。她还要待机五个月。这五个月的时间难道都只能在这看李雁喝茶？

她忽然有种窒息感，觉得这屋子密不透风，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却听见李雁问她：“你去哪？”

她惊讶回头，李雁端着茶杯将喝未喝，再看那些顶着框的人的目光也跟随着她，露出疑惑和惊惧两种神色。

惊惧？

他们在怕什么？

等等，既然有变化就说明时间并不只会停止，还可以延续向前。她试着回头道：“回李家堡啊。”

“不着急。我还有事未了。”李雁喝了茶放下茶杯，又端了起来。

林湫歌注意到，那茶杯的水，在李雁放下和拿起的间隔里，水量恢复，像是时间往前倒退了一小段。

不，像是作者往下写了半行又回车删除。

只有她知道李雁喝了多少次茶，只有她看得见那些人头顶着“请输入角色名称”的框。

她的行为能引发对话，但不一定能推进剧情。

剧情卡住的原因，是那些人没有名字吗？

这些人和主线剧情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一个据点的留守人物，负责据点周边的安全和传递情报，是直属林红蓼的人数众多的李家卫中的几个人，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相互连接的网络中的几个点。林红蓼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隐藏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必然会给他们起对应的代号。比如这里是洛河客栈，若按天干地支排列职位大小，目前在房内的几个人，就应该是——

林湫歌眼看着那几个框消失的同时，听见李雁将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洛乙、洛丙，负责客栈后院和周边警戒，竟让到手的岳山秘籍就这么逃走了！”

林湫歌闭上眼仰天长呼一口气，按住自己吐槽的本能，配合剧情随意发挥演技，睁眼便是意外震惊再带一点愤怒，音调略微抬高：“什么？古晴荔跑了？”

洛河客栈的甲乙丙三人齐齐跪下请罪：“属下一时大意，请林姑娘和少堡主恕罪！”

李雁又端起茶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人是你抓的，你看着处置。”

林湫歌内心炸毛：我现在就想先把你的茶杯砸了行吗？

她无奈望天。她原本以为这就是个梦，一个整体感觉非常真实又无比虚幻的梦。可她这哪是来做梦的，她是来填坑的吧。

哈喽大家好我来填坑了！这个坑先放了文案是因为觉得文案设定有意思但没时间写，现在放出来第一章是因为真的太难填坑了orz所以我又来（放弃榜单）随缘更新了！

没错，林湫歌穿的那本书就是《客路青山外》，填的就是《客路青山外》的坑。

我倒要看看两个随缘摸鱼的坑到底哪个能先填完。

填坑不易，请多多包涵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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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