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尚轻的百里黑野与一脸沉郁的百里黑野默契相望。

暂且就叫年纪轻的百里黑野为小脸盲吧。

小脸盲恶狠狠瞪过他们，“赶紧走，别碍我事。”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戾气。

徐青矾笑着指了下百里黑野，“小脸盲，你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

“自然知道。”小脸盲冷冷一笑，“等我解决了百里肃木，再来杀了他。”

徐青矾无语地望了眼百里黑野。

百里黑野默不作声。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个窝囊废！”小脸盲抽出身后的尖刀，指着百里黑野，“你何必还回来？你还对那百里肃木有着痴心妄想？”

小脸盲的声音有些锐利，百里黑野开口，嗓音低沉许多，“关你屁事。”

徐青矾撇嘴，挑了下眉。

小脸盲将刀尖一挥，徐青矾往百里黑野身边躲。

下一秒，这小脸盲拿着刀进了屋。

徐青矾喊着“小脸盲”也要跟进去，百里黑野拉住他的手，“别。”

“他是要去杀百里肃木的！”徐青矾没想太多，说了出来。

百里黑野脸上阴一阵黑一阵，他盯过来，“徐青矾，你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害怕。”徐青矾扒拉着他的手，“我说你们之间必有误会，是你不信啊！”

“百里黑野，你相信他是为了你好？”走到屋里的小脸盲回过头来，这是在心魔中，一切都没定数，徐青矾看着小脸盲，隐隐有些不安。

“你半人半妖！”小脸盲厉声道，“可徐青矾亲口说过的，人妖殊途，他绝不可能跟妖在一起！”

百里黑野心中一沉，他紧着下颚，朝徐青矾看了过来。

徐青矾回想一阵，还记得这句话是他在小飘面前说出来的，那时还有黑无常在场。

徐青矾这会儿真是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太好，他冲着百里黑野喊，“百里黑野，我对你什么心思你还能不知道吗？”

可惜百里黑野的眼被心魔覆盖，他似乎正在深深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百里黑野后退一步，“我半人半妖……”

“百里黑野！”徐青矾朝他伸出手。

“徐青矾说过人妖殊途……”百里黑野握紧了刀。

屋内的小脸盲笑道，“百里黑野，你还不进来？我们一起杀了这百里肃木！”

百里黑野脑海中的恶魔正在低语，“徐青矾说过人妖殊途的……”

“我真是服了！”徐青矾吼道，“睡都睡了，你现在还在怀疑什么？”

百里黑野听不清徐青矾说的话，他抬眸，看向屋内，那百里肃木正将娘压在地上打。

小脸盲冷眼看着，他往前踏一步，进入真正的空间。

“娘！”小脸盲嘶喊着，将尖刀从背后捅入百里肃木的胸膛。

“黑野！”娘喊了声，眼泪簌簌，无限后悔的模样，“你怎么来了？你是何时得知的？”

百里肃木缓缓回过头来，“百里……黑野……原来是你小子……”

小脸盲见他还没断气，心中生出惧怕念想来，小脸盲朝百里黑野这边看过来，脸上不知觉落下两行泪，语气却是坚定又狠决，“百里黑野！杀都杀了，为何生出悔恨？”

站在窗边窥见一切的百里黑野眼色一冷，这场景在他心里，梦里，上演过千百遍。

听见大砍刀划过空气的声音，徐青矾上前，紧紧拽着百里黑野的手。

“徐青矾？”百里黑野如梦初醒般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这儿。”徐青矾大声说，“百里黑野，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在这心魔里，叔叔让我做你的明灯，你知道是为什么？”

百里黑野握刀越紧，徐青矾握他手就更紧，“百里黑野，冲动是魔鬼，更何况这还是在你的心魔里。”

霎时，屋里响起小脸盲低沉断续的笑声。

徐青矾望向屋里，只见小脸盲慢慢抬起双手，上面满是血迹，趴在死去百里肃木胸前的娘缓缓抬起头来，“黑野……你。”

“娘。”小脸盲哭着说，“不止我知道他的恶行，整个村子，整个妖界都知道，娘乃大名鼎鼎的捉妖师，为何要委身于他？”

女子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雨。

“我帮娘解决了百里肃木，娘以后不会再受任何屈辱，娘可找回武功，行走天涯！”

娘却只是摇头，一句话都不肯说。

小脸盲上前一步，一手击在百里肃木胸膛，妖灵受到震荡，缓缓显现。

“黑野！”娘捂住他的手，“百里黑野！万万不可！”

“娘。”小脸盲脸上露出凄冷的笑，“我不止要杀了百里肃木，还要杀光整个妖界！让那些跟他一样的妖全都死在我的手下！”

“爹娘的心愿，可不是让你成为捉妖师！”

“我是娘的儿子。”年幼的百里黑野振声道，“必定会成为跟娘一样，令妖界闻风丧胆的捉妖师！”

徐青矾忍住心中的愤慨与激动，他擦擦眼角，冲着身旁的百里黑野，“百里……”

百里黑野却早就在盯着他看。

“或许你跟你爹之间……”徐青矾说到一半，百里黑野移开了视线，他还是不愿听徐青矾说这些话。

“百里黑野！”屋内传来女子的声音，“你竟生出这样的心思！爹娘从未这样教过你！”

小脸盲从娘手中夺走百里肃木的妖灵。

娘握住他的手，轻声恳求，“你若是想吞入你父亲的妖灵，娘不阻拦，但娘想再看看你父亲。”

纤细却长满茧子的手心摊开，向着小脸盲，“听娘的话？好吗？”

小脸盲动了柔情，将妖灵递给娘。

娘却不接过，咬破了食指，鲜红的血滴上发着绿光的妖灵，妖灵很快将血噬入，刺眼绿光变得柔和了些。

“娘这是做什么？”小脸盲不解，有些抵触地说，“何必如此？”

娘握过他的手，将妖灵喂到他唇边，“百里黑野，娘滴血，是为了你。”

妖灵入喉，娘趴在小脸盲肩头，轻声说，“这妖灵与血，就像爹和娘在你心中，我们会看着你，你不能滥杀无辜，你也不能再生出想毁了整个妖界的想法。”

“或许……”娘轻笑，小脸盲绷着脸，听见娘轻柔的声音，“以后会出现一个人，让你改变心中的想法……”

徐青矾忍不住落泪，他吸吸鼻子，看向身旁时，看见的是百里黑野离去的寂寥背影。

“小脸盲！”徐青矾在窗边唤。

小脸盲回过头来，冷声道，“你还没走？”

“你出来！”徐青矾冲他挥挥手。

“我不认识你。”

“以后就会认识了。”徐青矾往旁边走几步，敲了敲门。

屋里安静了会儿，接着传来脚步声，小脸盲过来，拉开了门，定定地看着他，“我以后会在哪里认识你？”

“未来的事。”徐青矾忽然抱住他，“现在还不能说。”

小脸盲眼瞳一滞，从遥远处看，两个纤细少年紧紧挨在一起。

泥土生硬，脚步停顿，百里黑野眼瞳一滞，望向天边淡淡红日。

千变万化的，除了这天空里的所有物，还有男子的眼眸。

“百里黑野！”身后传来的，是徐青矾的声音。

百里黑野回眸，再也看不见记忆中那座小小木屋，他看向徐青矾，清俊男子的脸上漾开一个微笑。

“一切都结束了吧？”徐青矾笑问。

徐青矾跑过来，喘两口气，然后一手搭在他肩头以下的位置，说，“可我们该怎么从这心魔中出去呢。”

百里黑野看着他，不言语。

“对了。”徐青矾收回手，又张开手臂，连着百里黑野的胳膊，抱住百里黑野的腰，徐青矾埋在他肩头，浅浅一笑。

百里黑野沉声问，“徐青矾，你究竟会怎么看待这样的我？”

“怎么看待？”徐青矾想立马就说出那句话的，但天空忽落雨，他抬头望天，微笑着说出那句百里黑野没听清的话。

“百里黑野？”徐青矾佯装生气道，“你刚才是不是走神了？”

身后似有一混沌物在拉扯着百里黑野，百里黑野回过神来，看见徐青矾的脸色变得急切，“百里黑野！这雨打在身上好疼啊！好像有人在戳我一样！”

徐青矾在他身边蹦蹦跳跳，躲不开这些像钉子般的雨滴，百里黑野拉他入怀，将他护着，“徐青矾，你先离开！”

“我不要。”徐青矾皱眉，“我知道我有时候是你的累赘，但——”

百里黑野低头封住他的唇，一吻结束，百里黑野轻声说，“我所爱之人，怎么可能是累赘。”

徐青矾无奈一笑，“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吧。”

一瞬间混沌笼罩，两人被雾隔开，徐青矾站在雾中，望向前方的人影，那人影，分明是百里黑野没错。

“百里黑野！”徐青矾往前走，双手拨着雾，“这心魔怎么还有啊？”

可他怎么走，都没法走到百里黑野那边去，那黑影，似乎可望不可即，像是海市蜃楼。

天空轰隆，雷声长鸣，徐青矾蹲下身来，神情痛苦，双手抱头。

耳边响起刀剑声，还有妖怪们凄厉的叫声，如同鬼魅纠缠，徐青矾艰难抬起头，望向那黑影。

那黑影，是百里黑野没错啊……

“百里黑野！”徐青矾朝着黑影吼了声，“你快给我过来！”

黑影很快有了动作，雾气下降，徐青矾看见百里黑野低着头。

“过来呀！”徐青矾说。

百里黑野抬脸，发丝在身后微荡，他白皙俊朗的脸，微微下垂的唇角，高挺的鼻梁。

雾气又朦胧，遮住他漆黑的眉。

他猝然睁眼，红瞳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