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相奇异的魔傀相比,傀母的原形尚具人型,虽看似孩童,但力大无比,细长的爪子在空中划过,竟有撕裂的声音。
萧之浅冷着张脸,接连向后,闲庭信步,正好避开猩红的长甲。
“臭道士,我要撕烂你!”
傀母咬牙切齿,漆黑的眼眶流淌着血泪,尤为渗人。
她借着摇晃的蛛丝,在空中旋转飞舞,胡乱挥动半尺长的利爪,而利爪划过的地方,尘埃破裂,砂砾撕碎,倘若一般凡人中了这招,轻则血肉模糊,重则断送性命。
萧之浅依旧不动声色,左一避,右一闪,灵活地躲开这毫无章法的招数,这让扑空的傀母恼羞成怒,好个道士!怎生的如此厉害!
她自盘踞此地已有三年之久,所遇术士无数,被惊吓者数十之多,败于三招以内者也有七八,可眼前这人,毫无惧色,冷静得可怕,就像……就像一具精于打斗的人偶,眼中竟无任何情感。
这让傀母逐渐生了退意。
如麻雀避开老鹰的追捕,鱼虾避开鸬鹚的巨口。
傀母心生不安,欲要返回蛛网,谁知刚握紧手中血色丝线,便被萧之浅识破。
“畜生,你逃不了!”萧之浅冷呵道,他提起手中佩剑,点脚起跳,宛如飞燕,滞于半空,接着一个灵活转身,旋转下落。
只见!金光闪烁!且看!刀刃凌厉!
一道墨色身影宛如离弦的羽箭正中傀母,竟将其拦腰斩断!
“啊!”“啪嗒!”
傀母的惨叫撕心裂肺,如烂泥一般落到地。
萧之浅脚尖落地,落地无声,一个漂亮地挽花,站在原地稳如青松,深邃的眸子透着凌厉的冷光,但看到地面挣扎的女孩时,那冷光,却在瞬间散去。
只见傀母骂骂咧咧,都是些市井的脏言脏语,然后支着半边身子,艰难地爬向母亲,搂着她嚎啕大哭:“娘亲,快醒醒,他欺负我,你帮我教训他!快醒醒!”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找大人哭诉。
萧之浅无奈摇头,正要收回佩剑,系统又在耳边提醒:“宿主,请尽快斩杀傀母,结束战斗。”
“诶?可她已经变成两半,应该活不久吧?”
“友情提示:请刺中傀母心脏,否则她将会在24小时内复活。”
这时,听到哭喊的疯娘缓缓睁眼,看到面前女儿的惨状,顿时面色大变,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这母女二人相拥,潸然泪下,哭得实在凄惨。
萧之浅站在旁边,竟生出自己是个反派的错觉,这谁路过见此情此景,不议论两句,说一个臭术士欺负孤儿寡母?
“真可怜啊……”萧之浅喃喃道。
系统:“那你是要放过他们吗?宿主?”
萧之浅摇摇头,抽出腰间的碧影:“一码归一码。”
他提起剑,走到小佩面前,那疯娘眼角余光一扫,立刻慌乱不已,用身体挡住自己的女儿:“你,你想作甚?”
萧之浅用剑指向小佩的胸口,一字一顿道:“取她性命。”
“不行!她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杀她!”
“她不仅是你的孩子,还是傀母,是杀害雁回村村民和无辜旅客的凶手。”
“我的女儿,她才活了十几岁,她什么都不懂,求求你放过她!放过她!”
萧之浅听到这苦苦哀求,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
疯娘见状,跪地连连磕头,大喊“仙人饶命,仙人饶命”,接着有开始哭诉凄惨的过往。
原来她早些年带小佩回到村里,因暗娼身份被村民鄙视,不仅被人殴打,吐口水,家门口也经常多些腌臜之物。
而小佩更惨,因长相水灵,竟被村里那些男人盯住,遭受惨无人道的凌辱后重病在榻。长年累月的病痛让小佩心生怨念,这股怨念日益强大,最终形成一个魔傀。
“当时有个术士来到我家,奉上一块黑色水晶,说吞下这个我的女儿就能病愈。那个骗子,说的都是鬼话!我女儿吞下那水晶,身上的病根本没有好,反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你们害得,是你们所有人害了我的孩子!”
疯娘的话真假参半,让萧之浅心生疑惑,黑色水晶是什么?那个术士又是谁?他为什么要将小佩变成傀母?
正思索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抽泣声,回过头,原来是孟祈正在抹眼泪。
“你哭什么?”萧之浅问道。
孟祈一边擤鼻涕一边回道:“她俩好可怜!”
原来他早已醒来,躲在隐蔽处观战,本见傀母落败,心中喜不自胜,哪知又听到她凄惨的过去,不禁想到自己的过往,触景生情,多了感同身受之意。
“……”萧之浅顿了顿,神色有些凝重,“你觉得她们可怜吗?”
孟祈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其实我也觉得她们可怜。”萧之浅说道。
他心里明白,若非命运戏弄,世道无情,这对柔弱的母女又怎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可如今,他并不是萧遇那个只懂教书育人的穷书匠,而是一个斩妖降魔的术士,既是术士,定不能放过杀人的魔傀。
于是他又反问:“你觉得那些死掉的村民可怜吗?”
孟祈咬牙切齿道:“他们都是畜生,死有余辜。”
“过往的旅客呢?”
孟祈听了,顿时语结。
“还有过来调查却被杀死的官差呢?”
孟祈低下头,陷入沉思。
萧之浅抬起手中佩剑,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冤有头,债有主,如果说杀死村民是偿还孽债,那将无辜者卷入这场杀戮中,便是无法饶恕的犯罪 !”
话毕,手起剑落,惨叫声响彻在废墟之上,傀母的心脏如那熄灭的火种,不再跳动。
自此,酿成雁回村惨案的真凶就此消亡。
那疯娘抱着怀中的孩子,哭着哭着,已没有眼泪,也许心如死灰正是如此
萧之浅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子,默默地放在她的身边,然后扭头对孟祈说道:“走,我们去后山,和大家汇合。”
说罢,提足就走。
而孟祈眼角却噙着泪花,在原处小声抽噎,那傀母虽杀人无数,可生前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因命运坎坷,不慎堕落,沦到惨死的地步,让曾受欺凌的他心生怜悯。
萧之浅知他心思,也没劝阻,只是上前,盘腿坐在他旁边。
等哭完了,没声了,他又问道:“小孟,你还记得白日在厢房,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孟祈眼睛红红的。
“我说,不管你过去是什么人,又经历了什么,但现在你是蓬云阁待入门的弟子,蓬云阁门人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你也要……”
“堂堂正正地做人。”
“对,现在我还要加上一句,”萧之浅望着面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倘若以后你误入歧途,师兄我也照斩不误,所以……”
顿了顿。
“所以,请你不要让师兄,背负杀害同门的业障。”
萧之浅这话,既是请求,亦是警告。
作为一个穿书者,他清楚自己和孟祈可能走向对立的结局,倘若那日真的来临,眼前这个青年不可避免地堕落成魔,那他必会以死相搏,真到那时,孟祈是否会想起,今日这个师兄所说的一言一语?
且罢,雁归有方向,水流有渠道,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如今苦恼也是徒劳。
萧之浅站起身,拍了拍孟祈的肩膀,低声道:“走,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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