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水裹挟着新鲜的泥土四处飞溅,湖两岸杨柳新绿,在这场期待已久的春雨里摇摆。
陶姜麻木地跪在青石板上,任由雨水将衣衫浸透,初春的气温仍然寒凉,她喉咙发痒,已是忍受不住想要咳嗽,这是感冒的前兆。
她抬头看屋檐下连成串的雨珠,第无数次感慨穿越害人。
是的,陶姜穿越了,准确的说是穿书,她高考后闲着无聊,手贱地打开了一本言情榜上的高分佳作《枝头春-重生王妃带球跑》
……这书名十分羞耻,但她是土狗她爱看,她就爱这种强取豪夺、破镜重圆、虐身虐心的狗血剧情。
怪就怪她缺乏警惕性,明知这本书里的重要女配名字和她一样,还无视穿越定律,毫无准备。
话说回来,她又不是身穿,准备了也没用,好在刚刚高考完的大脑还很好用,原书大部分剧情她都记得。
悲催的是记住剧情也不等于安枕无忧,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身份阶级压死人。
她如今的身份是镇南王府王妃院子里的一个洒扫丫头,年方17,不是家生子,是四年前从外面采买的。
同样都是做奴才,奴才也有三六九等,像陶姜这种外面采买的小丫头,没有背景没有根基也没有相熟的老人照应,在这个王府小社会里被排挤都是轻的,能活下来才是幸运。
陶姜摸了摸这张和自己原来的身体一模一样脸,是一张让王妃觉得可怜的脸。
三年前的原身还是个瘦骨嶙峋的丫头,提着一桶满满的水去浇花,不小心弄湿了王妃的衣裙,不但没有被责罚,还因为她那副可怜样得了恩赐,被王妃要去了启函院。
说是负责院中花木,但启函院奴仆众多,原身又是王妃特意关照过的人,所以平日并不用做什么重活。
照着这样的生存条件,按道理陶姜穿越过来以后也不至于如此悲惨。
原身性格懦弱,沉默寡言,平时独来独往,偶尔不得不开口,说话也像蚊子哼哼,是以长到17岁也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异样,陶姜只能维持之前的性格行事。
事实就是如此悲凉,连和原身住了三年的两个女孩都没有察觉到陶姜的身体换了一个灵魂。
那个生下来就在受苦,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小姑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陶姜取代了她的身体,也继承了她的苦难。
今早天气不好,大小姐请安晚了一刻钟,被王妃院里的金嬷嬷说了几句,出来时脸色便不太好看。
陶姜那时正在院中干活,把院子里娇贵的兰草搬到廊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大小姐隔着座假山远远地看了她一眼,随口吩咐了一句:“那丫头见了我也不行礼,缺乏管教,便罚她在湖边跪两个时辰吧,也让她长长记性。”
天地良心,她和那大小姐的距离少说也有二三百米,又隔着个亭子,脑袋后面长双眼睛也不见得能看见她。
不过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罢了,倒霉的陶姜在这里跪了一早上,也没人来救她。
当然了,她又不是女主,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是没人在意的,生死覆灭也只在主角们的一念之间。
原文里大小姐赵若飞是个疯批美人,她是王府侧室所出的庶女,不到15岁就冠绝京城
如今18了,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但年初一场宫宴过后,京城再无一人敢上门求娶。
宫里来了旨意,要大小姐入宫伴驾,时间就定在端午节后。
眼看着端午节越来越近,大小姐的脾气也越发令人琢磨不透,时而兴致大发,广邀京城贵女来王府赏花,时而又怒气冲冲,下人随意说句话都能被掌嘴。
别人看不出门道,但陶姜知道,赵若飞是不想入宫。
今上如今已64岁,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了,年轻时倒也算励精图治,年老了却贪恋温柔乡,恨不得天下美人都尽数入宫去服侍他。
皇家恩典,即使是镇南王也只有感恩戴德的份,更何况进宫为妃也算一个好前途。
因此大小姐即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憋在心里,甚至还要开开心心地办宴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即将成为后妃的喜悦。
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原书剧情,罚跪的时间倒也不算多难挨了。
两个时辰一到,亭子里的老嬷嬷慢悠悠站了起来,用手帕扫了扫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时辰到了,起来吧,大小姐慈悲心肠,念在你初犯,就不罚你板子了。”
嬷嬷说完,扭着水桶腰走了。
陶姜不顾地上的污水,双手撑着青石板缓缓站直双腿,膝盖处好似有一万根针在同时扎她的血肉,痛得她眼泪直流。
原地缓了会儿,她才勉强迈着步子去亭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陶姜不是个软弱的人,她幼时父母离婚,妈妈辛苦拉扯她长大,失败的婚姻让陶媛女士悟出了一个人生道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在教育女儿上,陶媛女士充分贯彻落实了这一方针,陶姜十岁开始学习跆拳道,16岁开始跟着陶媛去跑马拉松,空闲时候母女两人就跟团去爬山,徒步,特种兵式的旅游。
陶媛女士让她有了一个强健的身体,现代教育给了她智慧,不出意外的话,陶姜会上一个很好的体育大学,毕业后成为一个优秀的体育教师。
而突如其来的穿书,让她离开了既定的未来,也离开了陶媛女士。
骤然从天堂掉落地狱,陶姜花了五天时间也接受不了。
她每天睡前都偷偷在被子里祈祷,希望第二天早上自己在那张铺着小碎花的床上醒来,妈妈用宠溺的声音问她早上要喝牛奶还是豆浆。
当时只道是寻常,她从不知离别如此突然。
过去的时光仿佛一场镜花水月,陶姜摸着这具身体细细的手腕,又伸出双手绷直了看上面的老茧,憋了许久的哭声终于还是泄洪般倾斜出来。
陶姜崩溃之下尚存理智,想着后院安静,又下着雨,不会有人发现她在这里哭,于是越发哭得无所顾忌。
毫不夸张的说,罚跪的这两个时辰,是陶姜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身体上的伤是其次,她练体育的,早就习惯了,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精神上的鞭打。
她的自尊开始被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践踏,而她的任何反抗都将毫无意义。
……
隔着一片翠绿的竹林,哭声将赵清越从沉思中拉出来,他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随行的近侍机灵地说:“是启函院一个伺候花草的侍女,叫陶姜的,早上撞上大小姐不高兴,罚她在雨里跪了两个时辰。”
另一个近侍竹筒倒豆子似的:“大小姐在王妃院子里罚王妃的人,按常理金嬷嬷不会放任不管,但王妃近日身子不好,大小姐又马上要进宫了,金嬷嬷管着内院大小琐事,确实也有管不到的地方。”
“荒唐!”赵清越轻斥了一句。
两人不敢说话了,默默跟在世子身后用眼神交流。
他俩都以为世子要去给王妃请安,谁知道他脚步一转,往后院去了。
陶姜哭得正是兴头上,什么形象也不顾了,两只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手掌流下来,衣袖都湿了一大块。
时下女子大都被家族教养得温婉柔顺,哪怕是哭泣,也是手帕微微遮着,不知滋味的眼泪匆匆躲进手帕里,无声而隐秘,被人看到也是一幅娴静的画。
似陶姜这般嚎啕大哭,别说赵清越没见过,身边的两个近侍也是瞋目结舌。
陶姜哭着哭着感觉不太对,雨声比刚才小了很多,她的哭声似乎太大了,把人招来还得倒霉,她抽噎着试图冷静下来,哭久了缺氧的大脑短暂得到了休息。
一片阴影将陶姜严密地罩在了下方,她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一片织就青竹暗纹的衣袖,视线再往上,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
陶姜愣愣地呢喃了一声‘世子’,眼泪带走了她的智商,让她像个小智障一样做不出正确的反应。
近侍方竹提醒道:“见了世子,还不行礼?”
我行个大鸡蛋!陶姜心里的小人在疯狂咆哮,但现实是她踉跄着行了个礼:“世子爷”
方竹欲言又止,这丫头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礼,又用余光觑了一眼世子。
赵清越常年练剑,寒暑不歇,身形却不似练武之人那般魁梧,他身体修长,如松柏挺拔,为人端正肃穆,负手站着时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陶姜到这才五天,因为好奇原书主角,特意避着人跑去前院远远看过一次赵清越,要说穿书有什么好处,那必然是现在这双眼睛不近视,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正面,还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男主,长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
可现在这个天人就站在陶姜面前,她却不敢再抬头看一眼,早上那个疯批大小姐给她的阴影太大了,而且……
而且头顶那双视线入实质般将她钉在原地,陶姜大气都不敢喘。
赵清越面前的女子因低垂着头,露出了一截莹白的后颈,乌发掩映下,那细腻的皮肉吝啬的藏进了粗劣的天青色衣裳里。
“起来回话。”
陶姜身形凝滞了一下,慢慢站直了身体,但脑袋仍然低垂着,将视线放在自己的鞋面上。
她来的时间短,也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请安问礼这些动作都是模仿其他人,行动生疏又笨拙,但她深深记住了一点,不要直视上位者的眼睛。
在现代,对话时直视对方的眼睛是基础的礼貌,但在这里,对方大概率会觉得你在挑衅。
陶姜很惜命,她不想糊里糊涂死去,哪怕这不是她生活的时空,她才17岁,她的生命鲜艳而稚嫩,她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着。
“头抬起来。”清冽冰冷的男声在陶姜头顶响起,这是道不容拒绝的指令。
陶姜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听话地把脑袋摆正,她的视线停在面前人的衣领上,凝神听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陶姜,我叫陶姜”
我的目标是日更![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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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陶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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