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国家大剧院。
从下午三点起,就不停有观众排在检票口。像是某个明星的演唱会,把剧院门口的宽阔马路堵得水泄不通,载客的司机百无聊赖地频频抬头看向四周。
多数都是年轻人,手里还拿着横幅和花扇,上头印的是个漂亮的人,认不出男女。
这是个戏曲盛行的时代,扮着旦角样的,皮下可能是个男孩儿。而唱生角的也可能是个清泠泠的小丫头,观众早已分辨不出男女。
司机看着面前预计还要堵十五分钟的路程闲着无聊便开口搭话:“这是哪位扮的杜丽娘?”
“姜姮啊,闺门旦里哪还有比她名气更大的人。”拿扇子的女生有些激动,就差把那贴着姜姮照片的扇子怼到他面前了,“您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
这个名字凭借十五岁摘得梅花奖,二十岁进入国一剧团而侵入了各大社交平台,被媒体评为年度知名人物,司机做不到眼熟都不行。
“只是今天是个大雨天,你们看演出也不方便。”
司机如果没良心一些甚至还可以坐地起价,几单就能赚回原来一天的量。
剧院后台。
助理可可担忧地在门里门外来回穿梭,“姜老师,外头这雨还是没有停的架势,今天唱牡丹亭会不会不吉利啊?”
随着戏曲的盛行,不少传闻也随之而来,其中迷信占去一大部分,起初还是正常的上香参拜求演出顺利,到后来不知为何竟然演变出“雨天不唱离魂曲”这一说法。
“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我这哪是迷信,化作魂魄寻找爱人,还人鬼相恋。您自己说,这还吉不吉利。”
可可边说边往旁边稍了稍,给化妆师傅让路。
化妆师傅打趣道:“要我说啊,这姜老师振得了场,她在哪儿,哪儿就吉利。”
此言一出,化妆间的众人都笑起来。
“可不是吗?姜老师的陈妙常可是被称为仙姑的,再不吉利的东西看见仙姑也得绕开着走。”
霎时间,说笑声漫开在整个化妆间里,可可急得心肝都疼,人在原地急得兜圈。她本最是不信玄学的,可遇到姜姮的事,她总想要求个心稳。
姜姮透过镜子有些无奈,“可可,帮我出去看看剧团的戏服有没有送来吧。”
可可是个急性子,在相处第一个月和别的剧团发生矛盾时她就知道。但可可又是个尽职尽责的助理,大到排戏日期,小到开戏那日的天气,几乎都会给她一一列出,尽量规避不吉利的日子。
但今天是例外。
国家话剧院的排戏日期不是她们能左右的,天气更不是。
阴雨天气导致外头才刚过五点,天色就有些昏暗看不清,姜姮的视线从窗外拉回镜中,手轻轻抚上那烧银蓝珍珠宝石头面。
今日这场戏,就算下刀子也只能由她来唱。
掌声轰鸣,聚光灯熄灭又亮起,可可最担忧的一折即将登场。
白色兰花帘幕前,杜丽娘粉色绣球花女帔换成素白色褶子,头顶青纱,虚虚让老夫人和丫鬟搀扶着。
“这株大梅树 ,儿心所爱,我死了后,把我葬于梅树底下。”
得到母亲应允,杜丽娘轻轻挣脱两人的搀扶,将她们推远。
“母亲站远些,再站远些。”独自一人扶上身旁盖着白色素锦的凳子,“母亲,孩儿要拜——”
别字的念白未出,扮相虚弱,脚步轻浮的身子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姜姮姐!”
“姜老师!”
“快叫救护车!”
“有没有人会人工呼吸!”
姜姮没什么感觉,只看到眼前一片黑暗以及耳边最惨烈的嘶吼,那是可可的。
噪音逐渐远去,天地之间仅剩下她一人。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轻,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从那具躯体上抽离。
“当今生花开一红,愿来生把椿萱再奉。”
女声飘荡在她的头顶上空,曲声未绝。
或许“雨天不唱离魂曲”是有依据的,就是连姜姮也没能逃过这诅咒般的宿命。
差一点,她离那想要的只差一点。
可偏偏她什么事都永远只差一点。
滴——哒——嘀——嗒——
水声,从水龙头里不断下滴的水声。
姜姮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在水下憋气的人突然上岸,蓦地打开五感,浓郁的铁锈味争先恐后地灌入五脏六腑。
“咳咳咳——”她用力睁开双眼,入目便是整缸血水,白色裙子染上血迹,她的手腕正被浴缸里的温水侵蚀,血源源不断从身体里涌出。
她无措地从浴缸中抬出自己的手,靠坐在浴缸边。血液顺着抬手的动作流动到手肘又滴落,在白裙上再留下一笔。
第一次碰上这事儿,姜姮大脑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顺手拿了身边的毛巾来给打了个结。
环视四周,她明明是死了。可这儿的模样,是地府的新建计划?死后的投胎点在浴室里?
想扶着浴缸起身,可这副躯体的疲惫感剧增,浑身酸痛,双腿都得存在感都逐渐消失,白色毛巾瞬间被染成红。
她又扫视一圈,在浴缸边的皂角台上,放着一部亮着屏幕的手机。
姜姮的求生欲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她用尽全力爬了过去,右手别扭地抓起那部手机,视线逐渐模糊,也不管来电的是谁,费劲划开,气若游丝的一声:“救命。”
喊出这句话似乎用完了力气,她晕死过去。
她感受血从身体里失去,她又变得轻飘飘的,就在她再次被黑暗侵吞那一刻,她感受到风扑上脸颊,又听到乱糟糟的脚步声。
失血过多是种奇特的体验,姜姮除了睁不开双眼,听觉和感觉都在,身体就像是被几吨重的锤子乱砸了一通。
她也知道自己被人抱起,那人抱着她跑了很久,现在她就连看一眼救命恩人都做不到。
男人好像没什么力气了,边跑边喊:“你可千万别死啊!姜小姐!你那股份还没交代要给谁呢!”
喊得嗓子都临近破音边缘,难听得姜姮根本听不懂男人在讲什么。
她忍了忍,对救命恩人的那点恩情都在颠簸里消失了。
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死后还要受这么多罪,她生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明明被关在柴房里饿肚子的才是她,怎么到头来反是她死后不安宁。
男人没得到她的回复却还自言自语说着:“姜小姐,您下次换个小点的家吧,去大门口这路都够学生跑操了。”
“姜小姐!您别睡啊!不许死!”
她已经死了。
在男人的吵闹声中,姜姮又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她闭着眼被台上了担架,手垂在一边,新鲜血液已经穿透毛巾流进手掌,从指尖滴落。
—
“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小小姐。”
“是她推小小姐下楼的!”
“你这个鸠占鹊巢的人也想进我们席家的门?”
“你个毒妇!景明都要被你害死了!”
“阿姮,楚悦回来了,以后你就是姐姐。”
“你连自己妹妹都要害,你还是不是个人!”
“还钱!你说的期限到了,钱呢?”
“没钱就卖身,没时间跟你多废话。”
“早就让你大度一点,我这么受欢迎,玩一玩也是正常的。”
“你这么蠢,也只有我会喜欢你。”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这些出现在脑海里的男女老少没有一个是姜姮认识的,却对她都怀恨在心,一副要把她拆吃入腹才解心头恨的模样。
可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她死了也不能变成别人的背锅侠吧。
下一秒围着她叽叽喳喳的人化成一团团黑雾,紧接着姜姮的脑子像是被强制接入了脑机接口,被迫接受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画面里的人长着她的脸,用着她的声音,却做了一件又一件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学校里给人抄作业,导致错误率重叠度过高,主动拦下抄袭罪名,被罚站了半天。
被人当玩具耍来耍去,却还甘愿做那个人的跟屁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被红酒泼脸还要问那个加害者的手腕疼不疼,需不需要她找冰块。
...
她像是在看电影,从小到大一幕幕犹如走马灯在她眼前闪过,她的一生始终都绕不开同一张脸。
到儿姜姮才反应过来,虽然没看过几本网络小说,但可可喜欢看还爱听,什么皇后穿成女明星,杀手穿成枫香楼男宠,当代文学作品里什么新颖题材都有。
没死。
她欣然接受。
这个烂摊子要她接手,也不是不行。
滋——滋——
手机震动的闷声强势地把姜姮从睡梦中拽出,睁眼便是明媚的阳光和空荡荡的病房。
不知道是谁好心地给她准备了单人间,没花、没果篮、没人。
外头热闹非凡,却都和她无关。
忍住眩晕一阵东翻西找后,在床头抽屉里找到了那部手机,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
手机解锁,桌面屏幕的那张自拍和姜姮本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微信的消息列表里置顶仅一位,头像上亮着红点,消息从三天前的晚上就没回复过。
「景明哥哥:那天我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景明哥哥:我是最喜欢你的,你不是知道吗?」
「景明哥哥:你又闹自杀了是吗?你是在逼我。」
刚进脑子里的记忆还比较崭新,姜姮艰难地找了半天才对上这个人的名字。
席景明。
那个抄作业的、耍人玩的、泼人红酒的,在三天前当着众人的面和女明星接吻的那个男人,她的未婚夫。
场面倒是挺有激情的,只是姜姮没有看别人**的爱好,也没有当别人**一环的习惯。
她淡然地点进主页,在看完一次他的朋友圈之后把人拉黑删除。
系统自带的日历被打开,八月七日的底下有个灰色圆点,姜姮点开,“婚礼”二字近在眼前。
今天已经七月二十一了,距离结婚典礼不足一个月。
而真千金认祖归宗是在婚礼一周后。
婚后原主并不幸福,丈夫出轨各式各样的明星模特,还跟真千金搭上,自己却成为他们奸情的遮羞布。最后没了用处还被当成绊脚石,网暴、黑料铺天盖地而来,身败名裂,被绑匪撕票了结了此生。
死而复生的姜姮暂时还没再次寻死的想法。
滋——滋——
手机又开始震动,是她的那位好爸爸。知道女儿住院后没有关心,没有探望,而是——
「席家大房的那位回来了,你开车去接一下,回来给你银行卡解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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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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