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竟觉得回到了他们还年轻的时候。
定远侯府的三公子打着让他哥对他刮目相看的主意,拉着混吃等死的江霈,就是如今的江子叙,凑一块想做生意!
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要做他们背后的大靠山。
如今,人憎狗厌三公子成了侯府的顶梁柱。
挥金如土的江东家在汝宁被传了个扣扣搜搜的名声。
而那个富贵闲王也早已面目全非。
帝王的这般愁绪太过浅薄,未及细思,便已然回神。
看着沈淮告退的背影,他目色沉沉。
*
定远侯府
沈淮应的爽快,回到府里却遭了不知几人的埋怨。
“当今不过提了一句,你就巴巴的送昀哥儿去那水患灾地,那是何等凶险的地方,你也真舍得……”
宋氏恨恨道,揪着帕子,眼眶瞬时就红了。
沈淮蹲在榻前,抹了把脸,想着赔笑几句。
但话到口头,又顺不过这口气,抹不开面儿。
他心一横,梗着脖子闭着眼胡诌,
“老子领着三千精兵,搭着血里来血里去的十几个兄弟!还能把那小兔崽子丢了不成!”
他飞快睁眼往旁边一撇,见宋氏眼中怒意更甚,心里不由发虚。
面上却一鼓作气噼里啪啦嚷嚷,
“你这婆娘,头发长见识短!我沈家的儿郎去个外省又如何,哪个不是要到边境刀剑里滚过几遭。再说,昀哥儿心志也高,便是知道了,也只有高高兴兴的份儿!”
听了他这混账话,宋氏气急!
她在榻上胡乱摸了一个物件旧就砸了过去,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沈淮就骂:
“那能一样吗?昀哥儿才几岁,平时又养的精细!你去外省,总不能坐马车去吧?几千里地儿,你难道还想让他上马?”
“你这次公干,是去赈灾,行程也赶,你让他吃什么?穿什么?到了那儿进学怎么办?灾民哄变怎么办?
老天爷不给你沈大侯爷面子,再来一场水患怎么办?你十几个兄弟还能把大水给撅回去不成!”
宋氏掖了掖眼角,转头侧过身去,讽刺道:
“再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孩子身子骨还没长成!再得了病,谁来照顾他,指望着你吗?”
沈淮接了宋氏扔过来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件针脚细密的外衫,心气儿顿时就歇了,气势也弱了半截,五味杂陈地说:
“月娘,圣上既提了让昀哥儿去。就是没定下!也是想看看他的表现的。”
“不然为何封世子的诏谕要张大伴等我们回京了再宣?”
说到这儿,沈淮语气有些艰涩,
“更何况,再过两年几个皇子也要选伴读了!别家能避,定远侯府,避不过去 ,也绝对不能避!”
宋氏闻言动作一僵,呐呐不能语。
这她是知道的。
定远侯府在雁门关的根基实在太深了。
沈家是前朝的旧臣,世代驻守在雁门关近百年。而终宋一朝,由于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天然屏障,雁门关就成了大宋抵御辽国的门户,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铁血边城。
宋家的祠堂里,往前数上几代,可谓是子嗣繁茂,但一代一代尽是战死边疆!翻开族谱一查,能撑过及冠的不过聊聊几人。
宋末时,沈家已经极受朝廷忌惮,逐渐式微。除嫡支外,族中子弟只能在底层将领里打转。当时的沈家家主虚与委蛇、步步退让,但仍是时有灭族之危。再加上中原乱战,关外步步紧逼,沈家全族几乎皆丧在雁门关了。
所幸,第一代定远侯咬牙将宝压在了太祖身上,唾着血沫,拼命一般将太祖辅佐上帝位。
刚开国时,雁门关内随意掬一把土,浸染的都是沈家子弟的血!闭着眼拦一个百姓问,他爹、他祖父、他曾祖父都是听着沈家的故事长大的。这般影响力,莫说帝王,就是沈家自己都害怕。
魏朝建立后,沈家辞了国公位,在汝宁建了新的族地,放了大半兵权,皇室下嫁了一个公主、两个县主,直到这些年沈家绷着的那一根弦才微微放松了些。
老侯爷沈逢益当家时,沈氏终于出了一个才华横溢的沈清!眼看看被君王猜忌的沈家终于能走上祖祖辈辈转文的愿望,老侯爷喜得当即跑祠堂里磕了几个响头。
往后一直在顺着先帝,将沈家留在雁门的几个将领往外调,就等着沈清摸到文臣里实权,就拍拍屁股从雁门关走人。
哪承想,这般完美的计划进行到了一半,草原那边憋了个大招!一口气就打到了雁门关,先帝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朝中的武将,无奈地发现能力挽狂澜的还就沈家一个。
雁门尚武重义,以沈家的影响力几乎可以提升一半的士气!老侯爷也是沙场老将,世子沈清作为沈家继承人能稳定军心。
先帝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于是老侯爷和沈清又包袱款款地滚回了雁门关,以双双战亡的形式打了个惨烈的胜仗,京中只留下了寡母幼子。
沈家这时候退不得、进不得。
退了,得被京里的豺狼虎豹给活吞了,骨头渣子都得被嚼碎;
进了,定远侯府几代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只怕会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眼见沈家部将躁动不安,先帝决定先安抚一下沈家。
先让沈淮给太子胞弟皇七子做了伴读,又将文臣里拔尖的宋阁老嫡女许配给了沈淮。
很难说先帝是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沈家劳苦功高,朕给足你们安全感!反正幼子还没长成,摘桃子机会朕难道会放过吗?嘻嘻嘻……”
这些都是宋吟月在出嫁前,宋阁老掰碎着一点一点说与她的。皇室不会放松对沈家的控制,她这一嫁,前路茫茫!
她怎会不知道?
所以她才引着昀哥儿去科举,从宋家搜刮了不少科举资料、经义释注、大儒孤本……
沈淮见宋氏脸色发白,长叹一声,将她揽到怀里,低声安抚,
“月娘,昀哥儿是我嫡长,且他如此聪慧,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宋氏默然,良久才细声说道:
“既如此,侯爷便安排吧!只一点,把妾身边的款冬给昀哥儿,容周虽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能护他周全,但到底是男子,不够细心!”
沈淮欲言又止,款冬是他特意练出来护着宋氏的,难得的既精医理,善烹饪,妥帖周到,还有自保之力的侍女,宋阁老那里也是下了大功夫的……
但看着宋氏担忧的神色,沈淮话在舌尖绕了绕,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若是不遂了她的心意,怕是要日日担惊受怕!
但他还是在心里稍稍为自己辩驳:
“容周是昀哥儿自己选的,虽然我对这小子下手狠辣颇有微词。但他的女工是最好的,捏针极稳。”
以点及面!
男人!怎么就不细心了?
搞定了妻子,沈淮想起沈昀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暗啐一口“小兔崽子!”,又巴巴地凑到宁竹居,被老太太连轰带揍地撵了出去!
老太太捻了一根佛香,不咸不淡地说:
“侯爷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又何必再问我这个老婆子!长柏,把你们侯爷请出去!”
长柏面上为难,手上动作却不慢,伸手拦着拽着,压低了声音劝:
“侯爷,老夫人这意思,是允了!”
沈淮半推半就地被带出去,抬头见月上枝头,气乎乎地叉着腰走了!
“有了孙子忘了儿,有了儿子忘了夫,哪个府上的当家人这么窝囊!”
长柏急步追上,暗地里撇撇嘴“谁家的?您家的呗!”
至于要不要知会儿子一声,明天要出远门?
沈侯爷挥挥手表示,
“这重要吗?这不重要!”
*
长路迢迢,马蹄声扬。
沈昀面如菜色,随着马车摇摆的节奏晃来晃去,像一颗蔫了的小白菜。
隔着一张短桌,坐着一个容貌清华的男子,他一手握卷,一手支着额角,给人以一种庭幽花似雪的冷淡美感。
这就是几年前令京城女郎掷果投车的芳心纵火犯。
也是以才思敏捷,落笔成章而闻名的状元郎———姚慎,姚端节。
他短短七年便从翰林修撰升到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兼任正五品的左佥都御史,为皇帝耳目风纪之臣,备受重用。
但以上种种都不足以引起沈昀的注意。
他惊讶的是再过十五年,这位就会连升四级,成为男主的顶头上司——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板上钉钉的正三品大臣,也是男主事业线上数得着的反派角色。
其出身望族,后期行事酷烈,与陆故积怨已深,将他三次下狱,可谓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狠人。
沈昀挺想跟他认识一下的。虽然炮灰和反派的层次差的有些大,但万一陆故磨刀霍霍,死磕着定远侯府不放呢?
为了防止有什么见鬼的男主光环,他也不是不能帮着姚大人将陆故摁死在诏狱!
但是!!!
认识的场景绝不包括现在这种。
姚大人清贵雅致,而他堂堂未来板上钉钉的定远侯竟然虚弱至此,众目睽睽之下吐了??
这让他沈小昀如何在不久的将来,跟姚大人来一场强者之间势均力敌的谈判?
沈昀不由怨念幽幽,痛心疾首,
“我父害我!”
是的,在被现任定远侯抱上马一路疾驰几个府县后,沈昀终于被沈侯爷放荡不羁爱自由、走位风骚且独具个人特色的骑术所折服了。
真真是现代超速小达人!
一句话,黄牌警告才是爷的范儿!
在他第N次表示婉拒后,沈侯爷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他,让容周带着他慢慢调回,跟“文弱书生”姚大人享受了同等待遇。
不幸的是,在下马的那一刻,沈昀光荣牺牲,吐了一地。
对此他只想表示:
“晕车的人,开车和坐车是不一样的!而骑马的人,会骑和被人带着骑也是不一样的!”
“这般操作,我的耳蜗前庭受不住啊!!!”
感觉最后一段放飞自我了,哈哈哈(?ω?)hia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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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写到陆故小盆友!!!(沮丧)+1+1+1+1+1……
(o^^o)不过,下章一定!(点头兴奋)(重整旗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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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父母心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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