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行是和真高利贷打过交道的。

初三那年，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跑了，公司倒闭了，母亲也生病倒下了，那个男人除了几百万的高利贷，什么也没留下。

男人跑了，高利贷的人上门讨债，季白行这才知道父亲从几年前就开始赌，一开始是小赌，赢多输少，后来飘了，开始玩大的。男人的牌技只能说一般，运气好的时候能赢点，运气一般就只有输的。越输越多，把存款填进去不算，公司的流动资金也全部输掉了，能借的都借完了，可还是缺钱。

员工的工资发不出来，货款也还不上，最后竟然想了昏招，去借了高利贷，准备赌赌运气试图用扑克牌将之前的负债一笔勾销。

最后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了，家也不回了，用季妈妈病情加重需要钱向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跑走了。

季白行在医院陪母亲，却被医生告知账户上已经欠了十几万，回到家，房子也因为男人没及时还款被银行收走了。

走投无路之际，还遇上了高-利-贷催债的。

早年高-利-贷催债可没有限制这么温和，拿着棒球棍上门都是轻的，虽然不把人打死，但能砸的全砸了，放狠话恐吓都是小场面。

高利贷催债是什么手段，季白行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他中考考出了市状元，证明自己有能赚钱把钱还上的潜力，他早就被拉过去下黑矿当苦力了。

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催债手段，彪哥他们的催债方式太过温和，比正规的催债还要来得“和善”。

经过层层严打，早年动不动就打人砸房的高-利-贷催债已经很少见了。但财帛动人心，高-利-贷这么赚钱的生意是绝迹不了的。

现在的高-利-贷，还是披着一层“文明”皮。比如说年利率超过15.4%的部分不受法律保护，所以卡15%的线，然后通过第三方收取月担保费、月保险费、月服务费种种方式将实际利息翻到令人窒息的高度。

虽然还是要还25%的的利息，但15%给借贷公司，10%给第三方。只有15%的利息能称作利息。剩下的10%，那是服务费担保费和保险费，不能说利息！

但实际上第三方就是借贷公司手里的皮包公司。最后的钱还是到了借贷公司手里。

但这么多一个环节一操作，就钻好了空子，即便是上了法庭，也是五五开。

请律师要花钱，打官司要时间，两年一过，要是胜诉还好，一旦败诉，就是白搭一笔昂贵的律师费。

即便是胜诉，借贷公司也能上诉，再打两年官司。而打官司期间，利滚利的数字就已经滚到了一个让人看了就想要晕倒的数字。

所以季白行一开始就没打算打官司。这八千多万，他一分钱都不会给，不仅不会给，原主被收走的房子和钱，他也会让对方全部吐出来。

“李先生吗？上次托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所有的起因，都源于原主父亲公司的“融资”。

工人说，季父是故意卷款，要他给个说法。但事实上，这只是对方的一面之词罢了。

原主只知道花钱，从未去过季父的公司，也不认识公司里的工人，对方掏出了工作证，又哭又闹，一群老人孩子坐着抹眼泪，再多的证据就没有了。

十七岁的原主哪里经历过这种事，他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还停留在“不过几千万罢了”的人间富贵花想法，给了也就给了。包括第一次钱被卷走，原主都没太当一回事。报警的念头甚至在对方老婆孩子的哭声哀求中打消了。

但季白行可不是原主那么好糊弄的。

对方说季父把钱卷走，就卷走了吗？公司破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好歹是市值几十亿的大公司，这么大的企业，从清算到正式破产，没有个两年时间都不一定能走完流程。

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连财务都没听到过风声吗？

就算所有员工都是瞎子聋子傻子，没闹过没吵过，但他们说有这么多钱，就这么多钱吗？

被骗过一次，原主是有学聪明一点的，银行流水的截图单子，还有欠款结清单，这些东西他都一个个要过来了。

然而要钱的有上百个，发钱的只有他一个，既没有一张张去核对流水单据的真实性，也没有核实对方身份。

只是两张纸，如果有心，造假可太容易了！

“我查过了，像您说的那样，我在谭家村找到了钱春娟，但她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最大的已经嫁人了，最小的也有十三岁。”

钱春娟，就是当初第一个找到原主和他哭诉有多么不容易的工人老婆。

五年前，原主一回家，就看到破破烂烂的一家七口在原主家门口跪着哭，别提多凄惨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钱春娟自己也在季父的公司里上班，负责食堂打菜，丈夫则是下井的矿工。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当初上高中小儿子上幼儿园，家里还有三个有慢性病的老人。

季白行已经彻底确定，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了。

季父欠钱是骗局，卷钱逃跑也是骗局。为的就是从原主这里多骗一次钱。

钱春娟丈夫谭耀武卷钱跑走的时候，六人抱着原主的大.腿哭，求他放过男人，说要是她男人被抓了，他们一家就没有活路了。三个老人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愿意替儿子去坐牢，愿意给原主当牛做马，只要原主不报警，什么都好说。

“我去卖血，去卖肾，卖眼角膜，您行行好，就算是搭上我这条老命，我也一定会把您的钱还上的！求您了！”

“老爹老娘老婆儿子都在这呢，耀武一定会回来的！我用我这条命跟您担保，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只是一时糊涂！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压着他给您赔礼道歉！这钱，我们一定一分不少地还给您！”

“呜呜呜，爸爸……”

三个老，一个弱，一个小，唯一一个可能顶事的男孩，和原主一个年级。

原主在他们跪地哀求下，脑子一抽，就真的把这事放过去了。

明明是谭耀武卷走了钱，最后受伤的却是原主。那些工人和工人家属也是，明知道是谭耀武卷走了钱，最后却继续找原主哀求着要钱。

原主当时年纪小，又没经过事儿，被骗只能说说是傻白甜没见识。但凡换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少年，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季白行认定，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所以有了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私家侦探去帮他调查季父公司原本的员工。

原主没想过这事可能是骗局，所以也没去核实过。

季父的公司虽然破产清算了，但毕竟是那么大的公司，公司原地址附近还有许多季父的老员工。

不到两天时间，季白行请的私家侦探就把事情弄清楚了。

公司内的“融资”确有其事，但在公司破产清算前，季父就已经处理好了。或者说，是处理完这件事，公司才开始破产清算的。

时代进步得那么快，高耗能低收益且污染大的企业慢慢被淘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季父有心转型，但他没读过多少书，公司高层大多都是和他一样靠着时代红利起来的大老粗，并不是每一个都像他这样有魄力，断断续续地改革几年，最后还是惨淡收场。

在矿业公司里，他不是第一个破产的，早几年就有一大批煤老板突然破产，也就是季氏家大业大，多撑了几年，早有准备的季父十分从容地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破产了，他们家过得也不会太差。只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花钱了。

可令季父没想到的是，公司破产清算完不久，他就出了车祸，车里还有自己的妻子。

因为季父是过错方，保险公司以自杀骗保的理由拒绝赔付夫妻二人的意外险和死亡险。

原主守不住钱，上了圈套轻易地就败光了所有的财产，甚至还欠下了这么一大笔钱。

季白行问：“她的丈夫谭耀武在家吗？”

一切的骗局看起来十分可笑简陋，但身份证和户口本却是真的。原主曾经是看过钱春娟和谭耀武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的。

两人的的确确是夫妻，可惜原主没想过他们是骗子的可能性，只看了两页，没有往下看。

侦探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在的。”

原主没报警也未立案，谭耀武只是借口外出打工躲了几个月避风头，借着过年就回家了。之后老家的房子就拆掉新建了小别墅，原本穷得叮当响的人家还开起了三十多万一辆的小轿车，现在在村里承包了鱼塘，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季白行一听这情况，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谭耀武也只是一个棋子，被人找来演一场戏，演完了做出卷钱走人的假象，实际上钱只是安安稳稳地到了真正的主谋手里。

因为没有报警立案，甚至连“洗-钱”和东躲西藏都不需要。

“好，那你看着点，别让他们跑了。”

当初闹事的工人和家属有几百人，季白行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把这几百人尽可能地找出来。

另外，除了当初闹事的“工人”，买了原主房子商铺的人也很可疑。

赔偿款、买房者，甚至包括高利贷催债人，都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

晚安！明天争取早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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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