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主子主子,快醒醒。”

声声催促,由远及近,一时像远隔着千山万水,一时又近在耳畔。

是谁?是谁在喊我?

身体仿佛浸在弱水中,被这声音慢慢扯起,接着浮出水面,双眼骤然睁开。

“主子!您总算醒了!”

喜悦的喊声猝响耳畔,跟洪钟一样,震得宁泽殊脑袋嗡嗡响,头皮刺麻。

下意识捂住耳朵,因受不住而垂落的睫羽再睁开,褐色的双眸就凌乱了。

这是哪儿啊!

宁泽殊不确定地闭眼,再睁开。

景色没变,一模一样。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摆件……

眼珠一转,一张脸紧紧凑在面前,关切十足。

视线骨碌碌往下,看到了那陌生的充满古意的衣服,实在冲击太大,宁泽殊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主子!”

秋石见他睁开眼,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一样,眼瞳放大,翻了个白眼,闭眼不省人事了。

吓得再喊了喊,发现没用,赶紧跑到门外喊来府上的医师。

医师火急火燎地来了,进到屋里,刚搭上脉,来不及细诊,床上的人就扑扇着睫羽,很快睁了开。

很慢地将目光移过来,像在看着二人,又好像没看着,聚不了焦。

“这……”医师跟身侧惴惴不安的秋石对视一眼,秋石立刻上前一步,满面忧心,“主子,您没事吧?可别吓我,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

“皇后?”

只见他满脸茫然,秋石愕了下,不过也没太惊讶。毕竟这种事常常经历,他家主子就爱喝酒,每次醉完醒来,确实有不记得事的情况。

于是清清嗓子,当他是酒醉不记事了,解释道:“对啊,当朝皇后宁筝,主子是她的弟弟……”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宁泽殊捂着刺痛的额头,仔细思考是在哪里听到过,还没想到,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姜国公,宁泽殊。”

“什么?!”宁泽殊没顾得上沉重的身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副被雷劈了的震撼模样,把秋石唬得够呛。

这反应,怎么比以前醉酒不记事还要严重。

然宁泽殊此时比他还慌张,他就说刚才那套说辞耳熟得很。

不对,不是耳熟,而是眼熟。

因为这是他死前看到的一本书里的内容。

宁泽殊感觉头更痛了,从嘴里呼出的热息充斥酒味,不仅刺得眼睛干涩,全身都滚痛不已。但眼下在这两人面前,显然不是震惊的好时刻。

“你们……”他不太自然地吩咐道:“先下去。”

医师很快转身离开,但秋石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根本不舍得离开。

宁泽殊需要一个安静的氛围来思考眼前这件光怪陆离的事,便狠了狠心,仿佛没看到他犹豫的神情,再次开口逐人。

等到门扉合拢,他终于能独自思考这事。

他明明记得自己因为癌症晚期躺在病床上,因为不舍得,手里一直捧着他最喜欢的一本小说,叫做《雍朝之争》。

这本书主要是讲围绕雍朝进行的皇位争夺,权谋对抗,没有任何感情掺和,着墨于男主的聪慧和一环扣一环的谋略,看得人十分过瘾。

也是这一点,令其成为了市面上最畅销的实体书。

宁泽殊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噱头去买的,结果看着看着就被里面的配角—明若寒,给吸引了。

他是内阁重臣,亦是男主初入官场的领路人,可男主日渐成长,两人的观念发生强烈碰撞。

明若寒冷酷,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为了想做的事,不择手段,能为了救一人而杀百人,

这跟男主设想的完全不同,于是两人渐行渐远,走到了对立面。

但宁泽殊理解明若寒,在吃人的世界中,若是连自己都保不住,要那些慈悲有什么用。

可惜明若寒在这本书里下线得很快,因为油盐不进,我行我素,所以被人联合做了一场针对他的刺杀,导致他浴血而死。

宁泽殊记得当时看到这里的情形,他那会病情还没恶化,看完明若寒的结局,哭到不能自已,差点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患癌的日子里,他把书中的明若寒当作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作者把他写死了,宁泽殊的病情同时恶化,很快就死在了病床上。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睁开眼,并且来到了书中。

等等……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见明若寒一面了。

早前因为太过诧异,根本没来得及想到这事,此刻一想起来,宁泽殊全身血液都躁动起来。

那可是明若寒,书里公认的美男子。

会长什么样子呢?

好想现在就见到他。

想法越飘越远,紧接着宁泽殊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姜国公。

真是晦气啊!

当初他看到书里有跟自己重名的人还感觉无比开心,就像是跟明若寒处在同一个世界一样。

结果顶着自己名字的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弟弟,成日里花天酒地,为所欲为,欺男霸女。

不过因为他不举,所以只能看看,不能玩真的。

就这,宁泽殊也觉得晦气非常,那会看的时候,气得牙痒痒。

结果好死不死,现在自己变成了他。

等等,宁泽殊猛然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事。

书里的宁泽殊不举,那现在自己……

寂静的屋子里,一条薄被微微隆起,听得簌簌的轻响和隐忍在唇齿间的低哼。

突然棉被被人从内掀开,宁泽殊涨红着脸,脸前飘下几柳碎发,满眼崩溃,“我靠,真的不举!”

近乎残酷的事实宛若惊雷将宁泽殊劈得僵在床上,却听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主子,您怎么样了?”是秋石在说话。

宁泽殊为刚刚得知的事实烦乱痛苦着,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就保持缄默了。

静了会,秋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得不说的决心,“主子,那个……不是奴才想烦你,只是、只是明大人还在厅中等着,一定要今日见到主子。”

明大人……

宁泽殊失神乱颤的眸光蓦然一亮。

明若寒!

秋石没等到屋里的回复,又不敢回去面对明若寒的冷脸,进退两难,打算再劝劝自家这位主子。

虽说是个酒色之徒,可对待下人确实不错,出手大方,还不经常打骂。

抛开他不举,还要欺男霸女的事来说,秋石觉得他称得上是好主子。

正想着,哒哒一阵脚步声急匆而来,下一瞬,紧闭的门扉骤然打开。

秋石霎时一怔,放大的双眼闪过辉光,倒映出男子白皙的脸。

双颊微微泛起红晕,蒸腾霞光,唇下的乌痣随着呼吸的动作轻轻抖动,而泼洒的褐色长发垂落肩侧。

秋石忍不住在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上,再添多一个,长得漂亮。

“你怎么不早说?”宁泽殊喘着气,脚步急着往外走,看见外面陌生的景象,猛地记起自己根本不识路。

他回头看向还呆在原地的人,“人在哪儿?带我去。”

秋石恍然苏醒,“哦哦,走,这就走。”

宁泽殊听到秋石说明若寒在等自己,惊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慌手慌脚地收拾了,因为不会束发,就没弄。

走之前,对着铜镜一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镜中映出的脸跟他自己的脸没有区别。

这就更让宁泽殊全身发麻,起了层层鸡皮疙瘩,一想到书里人是用自己这张脸,自己的名字干坏事,简直恶心死了。

突然还有些庆幸他不举,起码自己现在还算干净。

跟着秋石的脚步,宁泽殊飞快浏览了自己现今的住处,是真的大,也是真的豪华。

足可见贪了不少钱。

“主子,到了。”

秋石的一句话拉回了宁泽殊飞离的思绪,只见他侧开身子,露出了身后合着的木门。

宁泽殊看着这扇门,想到门后就坐着明若寒,心脏陡然跳快了许多,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掐紧指尖按耐住紧张与兴奋,用手轻轻一推。

吱呀微响,门外的天光先宁泽殊一步露入,他的目光跟随光线晃动抬起。

一双白靴入目,同样霜白的衣摆纹丝不动地坠着,妥帖规整。

一如明若寒在书中给人的印象。

宁泽殊顿了下,才继续抬起眼,寸寸而上,直到触及那张寒而俊美的脸。

书中对明若寒的描写太过简略,仅用漂亮但不容侵犯来表述,书中人人都夸赞他的容貌,说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宁泽殊只能靠想象,用最美好的事物堆砌,然而现在这人就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

头脑不禁一阵发晕,脚下不稳,竟有要再次昏过去的错觉。

明若寒不是能用“漂亮”二字就简简单单能形容的。

他的唇似山岳,总是抿着,令人不敢轻易张口,鼻梁挺拔,眉窝深邃,眸长而眼梢沉压,透出浓郁到化为实质的寒气,似屹立于山巅的雪松,傲雪凌霜。

“姜国公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短短一句话,冷意尽显,刺骨寒身。

“啊……”宁泽殊即刻清醒了,阖了门走近。

明若寒瞧着走进屋来的人,朱袍轻飘,领口大敞,头发更是连束都不束,没半点端重。

一时脸色更沉了些。

宁泽殊不敢跟他对视,因此始终低着头,走到他跟前也没抬起,所以没能注意到明若寒的表情变化。

他自顾自想着刚才明若寒像是斥责的话。

还让他等了那么久。

所以没等明若寒开口,他便弱声道:“抱歉……”

宁泽殊说完,莫名感觉头顶落下道视线,过于明显,令人忽略不得。

再者,明若寒的身量比自己高出一头,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而且他说了抱歉,那人也没理会,搞得宁泽殊一时局促不已,便深吸了口气,仰起脸看他。

抬高的目光在半空对撞,近距离直面那张脸,宁泽殊不由倒抽口冷气。

真真是让人挪不开眼。

“我只问姜国公一句话,”

宁泽殊微微蹙眉,关于这里的剧情突然在脑海里复苏。

明若寒跟男主虽然站在对立面,但朝堂风云诡谲多变,两个人总要联手。

有一案,事关江南盐运使伪造账册,贪吞了大量税款,导致国库不丰,无钱赈灾打仗。

明若寒便和已经身在内阁的男主联手,准备彻查此事。

而重要的突破点就在姜国公手上,因为他人长住江南,所以跟当地大小官员都有关联,自然知道他们背后做的那些龌龊事。

只不过姜国公对国家的蛀虫毫不在意,只要把好处分给自己就行。

但为了自保,他手上也捏了这些人的把柄,其中有关盐运使的,就是真正记录税款的账册。

明若寒来此就是为了这个,不过这事原本是由性格圆滑的男主来办的,只可惜临行前被绊住脚,只得换成了明若寒。

如果记得没错,他下一句就会说——

明若寒眸色冷淡,一张脸只有唇瓣微动,语气更是毫不客气。

“明夜府上设宴,姜国公来是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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