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野猪?!
惊慌之中,宁泽殊脑袋突然变得灵光不少,依稀记得主办方曾列举过这猎场中所投放的猎物。
顶多是些兔子、狐狸一类,威胁性不高的小兽,如这么大一只的野猪是绝无可能有的。
但活生生的野猪就在眼前,双目幽然,于莹莹白日看得更加清晰,两只粗壮的前蹄使力刨动,时不时甩动脑袋,眼看着就要在下一刻冲过来。
该怎么办?
跑吗?肯定不行,以宁泽殊跑步的速度,一定是跑不过这头健硕无比的野猪的。
他看看周围,具是参天的巨树,茂密繁盛,遮天蔽日,可惜的是看不到一个能求救的人。
早知道当初就该厚着脸皮跟上明若寒的,也就不会在这里碰上野猪。
宁泽殊深吸了口气,全身上下都在慢慢发僵,这时野猪突然发出低低的咆哮,整具身体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绷紧了,蓄势待发。
“吼!”
伴随一声难听的嚎叫,野猪再按耐不住,用力撩开双蹄,朝宁泽殊奔了过来,宁泽殊拔开宛若生了根的脚,拼尽全力朝旁边避躲。
狼狈地避开野猪的獠牙,在地上滚了整整一圈,衣裳扑了满地的灰。
他来不及整理,在野猪发起下一次攻击前,猛翻过身,朝着与它冲撞而来的反方向扑去。
面对凶悍的野猪,宁泽殊毫无还手之力,唯有不断躲避,期冀在此期间有人能来救救自己。
然而即便只是躲避,力气也会有用尽的时候,在一次闪身躲闪时,宁泽殊身体不小心慢了半步,衣摆直接被顶破了,裂帛之声刺耳。
宁泽殊倒抽口气,惊恐地回眸,只见自己的一片袍角正顶在野猪锋利的獠牙上,霎时间冷汗冒涌,浸湿了整片后背,湿腻腻地贴在身上。
这一刻,他完全没了力气,坐倒在地上,无力且惶恐地撑着身子后退。
“不可以,现在还不行,我还没跟明若寒成为朋友,我现在不能死。”
泪花闪现,凝在眸中,野猪前进的身影宛若阎王的宣告,宁泽殊崩溃垂泪,眼底已见绝望之色。
“明、明若寒!”他放声大哭,幻想着明若寒可以如上两次一般从天而降,营救自己。
刺眼的日光耀过獠牙,晃昏了宁泽殊的眼,他紧紧合上眼瞳,五指紧抓衣摆,咬着下唇,颤抖间连唇下的乌痣都在乱晃。
“铛”!突然一声脆响,似是利刃相接,擦出磨耳的刺声,野猪发出不满的低吼声。
宁泽殊双耳被震得短暂失聪,慢腾腾、恍若刚刚从梦中惊醒般颤了颤眼睫,刹那睁开,逆着光看到站在眼前的身影。
“明—”
喜极而泣的话音刚出口,就在看清那人侧脸的瞬间生生僵在喉咙中。
不是明若寒。
挡在野猪和宁泽殊中间的身影灵巧挥动长剑,在粗厚的野猪身上留下道细长的伤口,刺耳的吼叫声伴随而起。
野猪吃痛退后了几步,慢慢垂下脑袋,用獠牙虎视眈眈地对着眼前的男人。
“你没事吧?”
宁泽殊对他回望而来的眸光摇了摇头,眼底映着的,是裴寂的脸。
裴寂神色端肃,飞快冲他点了点头,正此时,宁泽殊余光瞥见黑影耸动,顿时心跳得像是要飞出来,忙高声预警道:“小心!”
裴寂闻声回眸,狡猾的野猪顶着獠牙冲到近前,对裴寂的白刃不闪不避,仿佛要跟他同归于尽般猛顶出长长的獠牙。
“噗呲”两声没入□□的闷响,野猪中了一剑,摇摇晃晃,倒下了身体。而宁泽殊眼中的裴寂身形同样踉跄了下,视线下垂,只见他后腰处很快弥漫开大片血色,宛若晕染漫散的墨迹。
“裴寂!”
宁泽殊迅速爬起身,双臂接住他倒落的身躯,手掌拖着的地方湿热一片,抬起手来一看,满是鲜血。
“裴寂,你怎么样?”宁泽殊惶恐极了,面对此情此景根本不知要怎么办。
崩溃含泪的眸光映出裴寂前腹处绽开的血花,再看那倒地的野猪尸体,獠牙前端染血。
结合两相景象,一个不容拒绝的事实冲入脑海,那獠牙就是害裴寂受伤的元凶。
“对不起,都怪我。”宁泽殊半抱着他,不安内疚地道歉。
果然靠近他的人都会受伤,不论是谁,都不会例外。
裴寂闷喘口气,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刚想张口,却好似牵扯到伤处,发出忍痛的抽气声,剑眉刹那揪紧。
“很疼吗?”宁泽殊连手也不知道要往何处放,只能托着他的肩膀,环带着人。
睫羽上坠着的泪珠终是经受不住地滚落,滴湿了裴寂的脸,他感受到,眼瞳显出几分惊异,怔了怔,轻轻转眸,露出个安抚的浅笑,语气不正经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宁泽殊气愤地凶他,一时间哭也不是,笑又笑不出来。
面对裴寂,他的心情当真是复杂异常。
从前是厌恶他那副我行我素的嘴脸,可自从看了那封信,心思便有了几分变化,再到今日裴寂舍身相救,宁泽殊心中天平完全倾斜,同情之心瞬间占据上风。
裴寂亦是个可怜人罢了,跟自己一样,渴求着爱,只不过他所求之爱,自己给不了。
那么做朋友是不是也可以,宁泽殊生出从前从未有过的想法,心思彻底动摇。
走神间,袖袍给人扯了扯,小小的幅度,很是低微的态度,登时清醒过来,对上裴寂靠在自己怀里仰头眺来的目光,“姜国公,行行好,这处的味道太难闻了。扶我一把,找个别的地方坐吧。”
说着,眉宇紧收,瞄了眼一旁死不瞑目的野猪尸体。
宁泽殊立刻懂了,应了声好,小心将他扶起,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裴寂大半的身躯就随之压了过来。
宁泽殊吸了口气,慢慢支撑着他和自己,一步步走到大树旁边。
他一心都在小心搀扶裴寂的事上,没注意旁边那道热切的眼神,化为实质般,凝着深深的笑意和柔情,在宁泽殊的侧脸上定格。
裴寂此刻幸福到了极点,在宁泽殊没有察觉的时刻,默默将身子贴紧他,感受来自于他身上的美妙温度。
这一路走过去,宁泽殊只觉得越来越累,气喘吁吁地放下了人,顺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对着裴寂关切道:“你伤得厉害,我去找人来救你。”
裴寂伸手抓住他垂下的手腕,摇了摇头,“这只是小伤,你等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
宁泽殊露出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太赞同裴寂的想法,两个人都狼狈异常,但显然裴寂更严重一些,腹间的血迹深烈,洇湿了整片外衣。
此情此景狠狠刺痛宁泽殊的双眸,良心谴责不已,拒绝着扒开了他的手,“不行,我要去找人。”
裴寂急言挽留,“宁泽殊,其实我—”
“哒哒”两声清脆的马蹄声截断了他的话,马蹄踏碎枯枝的声响不容忽视,宁泽殊瞬间转眸,眸光充斥惊慌无措。。
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唇瓣张圆,猛吸了口气,收起的泪花再度闪烁。
双唇无声碰撞出三字,“明若寒。”
驱马前进的明若寒注意到了两人,率先看到灰扑扑、脏了小半张脸的宁泽殊,长舒的眉宇微蹙,随后注意到他泪湿的眸,眼角飞出一抹绯红,很明显是已经哭过了,唇瓣时时动颤,其下的乌痣委屈地簌动。
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大大的“惨”字。
明若寒审量的目光不禁在他脸上多停驻了几息。
而自打明若寒出现后,宁泽殊的眼神根本就没再挪开过,裴寂掌心掐白,眼睫垂下的同时,神色阴沉许多。
“咳咳咳……”
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拉回了宁泽殊失神的思绪,他回眸看了眼背靠着树干的裴寂,才像是刚想起了重要的事,冲马上的明若寒求救道:“明大人,裴寂受伤了,你救救他。”
明若寒移开眸光,在地上横倒的野猪和一旁裴寂腹间的伤口处停留一瞬,却并没给出太大的反应,“我如何救他?”
宁泽殊一时哽住,是他急糊涂了,明若寒又不是医师,不懂医术,要如何救裴寂?
他不知所措地揪紧指尖,长睫落下,不安眨动,“是、是……那怎么办?”
求助的目光再度落在明若寒的身上,此刻他唯一能够信任和依仗的只有明若寒了。
“我没事,宁泽殊,等我休息片刻,我就可以走路了。”
裴寂突然插言,话里话外是不想明若寒插手此事,引得后者的视线再度回落,冰寒顿生,“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帮的了。”
话落,毫不留恋地揪了缰绳,赶着马儿转头。
“等等!”宁泽殊奔走几步,到明若寒所骑的马身前,迫切地伸出手,拉住缰绳,将他拦下。
他仰着脑袋,泼面洒下的日光若金粉般扑撒,道道辉光流转,勾勒出他急迫的面容,被泪水洗得生亮的眸在半空与怀着凉意的视线相碰,他哆嗦了下,却仍是执着开口,“帮帮他,求你。”
最后两字说得小声又小气,小气到仅有他二人能听见。
明若寒唇角慢慢扯动,眼神睥睨而下,用近似质问的危险声线慢道:“我有的时候真是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让我救他,那先前的约定算什么?”
“不、不是的。”宁泽殊无措地抓紧缰绳,知道明若寒是心情不悦了,忙慌神解释道:“那野猪差点杀了我,是裴寂突然出现救了我,所以他才会受伤,我不能放任不管。约定还作数的,我会跟他断干净。”
明若寒不知信没信他的话,只是盯着他看了良久,久到宁泽殊望向他,连连请求,“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才听到头顶响起的话音。
“向西走,不出半个时辰,会碰到随行的队医,你去将他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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