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们多欣赏几眼周围，远远的，有人声传来。

徐素和傅序警觉起来，对视一眼。

二人委身，躲到了一旁金光四射的雕像后面。

这里是最安全的，因为没人会主动看这样刺眼的东西，徐素想。

片刻后，有一列人从雕像前走过。

徐素借着雕像的缝隙，观察他们的举动。

有九个人。

果不其然，没有一个往雕像这瞅一眼。

雕像太刺眼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实在太过着急了。

只见为首的那个满头大汗，匆匆往前赶路。

魔气催化生出的几只手臂个个忙着。

一手拿着一个摆件，还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那种。

后头的几人应当是他的下属之类的角色，很是恭顺地跟在后面。

除去都在运输摆件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有很多手。

虽然不及最前方的那个，但也比常人多多了。

手臂组长——徐素自行取的名。

他赶路赶得焦头烂额，间或回头扫一眼手下人。

这一扫，就望见缀在最后的人的异样。

那人正歪歪斜斜扭着，似乎是有东西要掉了，却没多余的手去阻止。

组长勃然大怒，走出了队列吼道：“你在做什么！”

第二个人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绝，一步未停，维持着原先的速度。

后面的人继续跟上。

组长站在队列外，离雕像有些过于近了。

傅序无声地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徐素意会，随即屏气，彻底隐入雕像之后。

没过一会，约莫是队伍最后的人到了组长身前，响亮的咒骂声响起。

“谁让你贪功拿这么多的，这可都是领主珍藏的宝贝，摔坏一个，你拿什么赔？！”

交杂在咒骂声中，还有一道轻轻的玉器触地声。

应当是组长把手头的某样东西放下了。

又是一阵叮铃咣啷、不算很重的碰撞声。

徐素侧耳听着，猜想是组长将那名险些出错的队员调整好了。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西领主再过四个时辰就要到了，这些东西代表着我们领主的脸面。”

组长骂一人还不解气，又狠狠敲打了一下所有人：“两位领主见面的机会不多，倘若有谁把这差事办砸了，那就是存心跟领主过不去。到那时，可别怪我翻脸。”

四个时辰？

徐素一惊，猛地抬头，对面的傅序亦是若有所思。

先前听说另一个魔物明日来，她还以为起码要到正午了。

结果竟是四个时辰之后……

“要不是现在实在无人可用，这魔气哪轮得到你们来领。”这句倒是声音很小，似乎是组长说给自己听的。

“走吧！都给我放机灵点。”这句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少顷，整齐的脚步声再度响起，组长也回到了队列之中。

待到那队人彻底走远了，徐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意思是……四个时辰之后，两个魔物就要聚在一块了？”

语气迟疑，她仍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场景来得这么突然。

傅序显然也是懵的，他思索了片刻，得出结论：“我们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逃出洞穴的事大概还没人发现，此事应当不是魔物设局。”

“那这样好的机会，我们肯定得跟过去吧？”徐素给出自己的判断，却仍有些犹疑。

傅序点头认可：“据崔姑娘所说，魔物间关系并不好，凑在一起的时候不多，方才领头那人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我们此时加入战局才是上策，只是……”

说到最后，他担忧地看着徐素，没有挑明后面的意思。

不过徐素知道他要说什么。

如果他们要先去解决魔物，那么师姐的优先级就得往后了。

虽说原本他们就计划先除魔，但这样的选择真放在眼前了，徐素又有些怯了。

倘若师姐就在这几个时辰内变形……

要不，她和傅序兵分两路，她去救师姐，傅序去魔物那边。

不行，那是两只魔物。

就算傅序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一人同时杀掉两只魔物。

更何况，此处的魔物，绝对属于极其棘手的那一类。

或者先把师姐救出来，后面再想办法。

……也不行，且不说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海盛城内的百姓等得起，可那些除魔人等不起了。

再拖几日，折在海盛城的除魔人也会更多。

洞穴内，那位被关在最右边笼中的除魔人。

他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一时间，各种对策涌进徐素脑中，却没有一个能胜过眼下的。

此时，她真心希望秦砚能在场，替她说出最后的决断。

徐素一咬牙，艰难开口：“除魔要紧……我们先去除魔。”

傅序知晓她这个决定做得困难，拍了拍她的背，没再多说什么。

事已至此，余下的就是提前做好战斗准备。

两人将锦囊内剩余的符纸倒出来，分门别类地数了数，随后均分了。

做完这些，徐素的手仍有些抖。

从前和师姐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浮现，令她心神不宁。

傅序担忧地看着她，徐素勉强挤出个笑，示意自己没事。

徐素将目光投向那队人离开的方向，强行将注意力转到除魔上。

会没事的，她暗自安慰自己。

师姐还要和他们一起走剧情的，不会出事的。

况且，倘若师姐在这，也不会容许她抛下海盛城去救人的。

这是师姐从前教的。

视线有些模糊，一旁的傅序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张。

徐素狠狠擦去眼泪，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说完，她便率先走出雕像后的阴影。

向着早已定下的方向，徐素头也不回地飞奔着。

她逼迫自己做出理智的选择，内心却并不坚定。

担心自己会倒戈，徐素压根不敢去听傅序劝慰的话

望着徐素近乎仓皇的背影。

傅序轻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洞穴内，日复一日的滴答声。

是水滴砸落到地面，碎开，留下一点水痕。

崔漾沉默坐着，盯着手里的符纸。

只有中间对折的一道印子，其他地方都很平整。

徐姐姐将它保存的很好。

字迹清晰，墨色浓重。

这是一张还未使用过的符纸。

崔漾握着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心中天人交战。

徐姐姐他们不知道，她其实……也还有灵气的。

当时她一腔热血，誓要为海盛城除魔。

可一进城，她就被骗了。

哪怕被关在这暗淡无光的牢笼中半个多月，那天的场景，仍清晰得如昨日才发生一般。

那时她才进城，也是从侧门进来的。

第一时间见到的，是一名除魔人。

他五官周正，一身正气，功力深厚的模样。

一看就是名门正派出来的弟子。

和她不一样。

从崔漾出生那天，她的倒霉似乎就预设好了。

于除魔一道，她没什么天赋。

没有高人找来家里收徒，也没能在选拔入门弟子时脱颖而出。

可崔漾听说，除魔人的赏银多，她便卯足了劲地自学。

学了几年，她就苦了几年。

零零碎碎的，她也攒许多银子了，生活似乎好起来了。

但这一切，都终止在她看见悬赏令的那一天。

鲜红的字体下，是她从未见过的数字。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是能打破她倒霉诅咒的数字。

又那么正好，被她看到了。

崔漾窃喜，将其看作是自己即将转运的征兆。

于是，她来到了海盛城。

见到了眼前不知来自哪里的弟子，是她不曾有过的身份。

天然地，崔漾就相信了他。

那人说前面村里的人特别好，会给来的除魔人指路，还能提供住食。

除魔人在外的确受人敬仰，崔漾信了，跟在他身后。

那人回头，见她在后头，忙热情地把她拉到身前。

带她看近处的几户，还特意指出最和善的那家。

崔漾受宠若惊，随口问了句怎么都没人。

那人表情空白了一瞬，停顿好久。

最后才说了句，他们今日收粮，大概是庆祝丰收了。

挺团结的一个村子，崔漾想。

又不知过了多久，村里还是没人。

崔漾心系悬赏令，想走了。

那人手搭在她肩上，她挣了下。

完全不大的力气，只是礼貌示意他放手。

那人却紧张起来，使劲抓着她的肩，鹰爪般钳着她。

问她想干什么。

崔漾这时才觉出不对来。

她想跑，却已来不及了，四周无数千奇百怪的人涌了上来。

围着他们，仿佛是要瓜分他们。

这时，崔漾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收粮收粮，原来她就是那个粮。

在她还发懵的时候，那个名门弟子的人身边，也挤满了人。

他嘶喊着，声音尖利，恍如垂死的公鸡。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带个新的除魔人来，你们就放过我。”

声音凄厉，态度诚恳。

不过交易的另一方就没这么诚恳了。

他们罔顾那人的叫喊，拿出一截藤蔓捆他。

极其迅速的，那人周身的灵气没了，从未存在过一般。

崔漾睁大了眼，她急忙自行封锁经脉。

哪怕经脉受损，也比被抽干灵气等死强。

那人反抗激烈，有点实力的村民都凑过去了。

她身旁是几个小孩，本也要拿什么捆她的。

但此时她没了灵气，他们失了目标。

无头苍蝇般围在她身边。

再往后，那人被绑得跟个粽子一般，被带走了。

她毫不反抗，很顺从地跟着带路的人。

进了这个该死的洞穴，不人不鬼地苟活着。

徐姐姐似乎真的是个好人，起码符纸是真的。

但她不能再把命拴在别人身上了。

崔漾握紧符纸，学着徐素的样子。

对着牢门的方向，催动灵气。

链子应声而断，她接住。

逃不出去也罢了，好歹是自由的。

再说了，她本来就倒霉。

既然怎样都是烂结局，那她便自己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