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幻想的未来再如何美好,也就是幻想而已,人终归是要回到现实的。
徐素张开手掌,看着手缝中倾泻下来的星光。
心里清楚,这一天不会到来的。
她是总部派来的执行者,修补小世界漏洞是她唯一的作用,不会有不考虑任务的那一天,而秦砚甚至是总部研发的系统,断无不做任务的可能。
他们二人,一个受限于总部的管理,一个被束缚在出生就自带的规则之中。
只能像现在这样,在条条框框的桎梏之下胡言乱语,假装拥有了片刻的自由。
徐素轻叹了口气,忽地感到有些困倦,起身拍了拍秦砚的肩膀,没说什么。
她径自走进了卧房,上了床榻。
或许是身处熟悉的环境之中,又或许是真的困了,她很快陷入了梦境。
光怪陆离的天空,云块大团大团地挤在一起,互相冲撞着,似乎要借此撕开天际。
徐素仿佛潜在水底,身后有谁的声音变调了,缓缓传入她耳中。
“素素,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进去。”
她转身,一个被水波扭曲成幻影的人走近。
在距离的缩短下,人影渐渐清晰,徐素总算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师姐,不过举手投足间更为成熟,似乎是较现下年长几岁的师姐。
见她仍然愣着,师姐抓着她的胳膊往屋里带,“哎呀,你怎么跟傅序似的,瞻前顾后,不就是吃顿饭嘛,我们就三个人,还能把他们吃穷了不成?”
三个人?徐素下意识觉得不对,可大脑恍如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她只能寄希望于眼睛能为她带来些线索,回头看去。
那种模糊粘稠的水波终于褪去,落在身后的景象渐渐清晰地落入她眼中。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徐素心中一喜,往那人身边跑去。
钧师仪正在点菜,一时不察,还真让她跑了,赶忙追出去。
在即将看清那人容貌之时,不知从何处涌出了许多人,层层叠叠的,将少年围了起来。
他们不停说着什么,徐素听不太清,却莫名知晓是在道谢和感激。
那少年为什么会站在原地……
恍然间,她的喜悦有些站不住脚了,可总要亲眼看个明白才行。
她卯足了劲往人群中央挤,那些人本因被挤开感到不满,却在回头看见她后,又恭敬地让出条道。
徐素身前一时间畅通无阻,她迅速地到了那人跟前,只见那人微微躬身,不停地道谢。
他一直晃,她看不清,只好上前握住他的肩膀,固定住他,二人距离瞬间拉近。
众人目睹这一幕,周遭先是一瞬的寂然无声。
随后细小的讨论声排山倒海地扩散开来,声音极力压得低沉,却难掩激动。
“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我就说傅道长和徐道长关系匪浅吧!”
“呜……上回我看见傅道长和钧道长一同散步,以为他们才是一对来着……”
“嗐,要我说啊,你们就别天天琢磨这些了,不管是谁跟谁俩是一对。照他们的除魔造诣,保管会生个天才的除魔人出来,我们以后也不用担心有魔气了。”
此话一出,有更多人加入了讨论之中。
“魔气?这世上不是已经没有魔了吗?”
“以后的事你能说得准吗?”
“说得也是……”
沸沸扬扬的中心,那张脸变得明晰,是傅序的模样。
他一脸错愕地看着她,“素素,你不是和师仪先去吃饭了吗?”
他不是她要找的人……可她要找谁?
她不自觉地望向人群最外面,总是远远落在众人之后的那处。
那里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仿佛她执着的,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信念崩塌,徐素身形晃了晃,傅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小心!”
这时,钧师仪终于匆忙挤到他们身边,脸色发白,揽着徐素的肩膀,支起她:“素素,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啊……”
徐素仍旧盯着那处,答非所问:“师姐,傅序,我们……一直只有三个人一起吗?”
钧师仪和傅序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惧,犹如被徐素的问题惊到了。
傅序缓缓放开扶人的手,随后快步离去,找大夫去了。
钧师仪被吓坏了,眼眶红得像白毛兔子,揉了揉徐素的脸,“素素,你别吓我啊……当年我们一起被师父轰下山,在孙武村庄那碰到傅序,你说你们从前有交情,我们就一起除魔了……”
她吸吸鼻子,声线有些颤抖:“从那时起,就是我们三个人,直到现在,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他们二人的表现像是姗姗来迟的文书,宣告了徐素最后的期望破灭。
可是……真的是假的吗?
徐素挣扎着拨开人群,往视线最远处走去,渐渐接近故事边界。
倏然间,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云层翻涌,非黑非白,一种不正常的色泽,天幕似乎被撕扯开来,出现一道又一道小小的裂纹。
裂口处忽明忽暗,似有雷鸣。
徐素捶着脑袋,试图缓解痛苦,仍固执地拖着双脚往前走着。
似乎是她的行为触怒了某些人,眼前的世界开始混乱扭曲,看得人直犯恶心,身后师姐的呼唤声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一段无序的音频。
裂缝中,有一道雷落下,直直劈向徐素,四周被照成白茫茫的一片。
徐素猛地睁开眼,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混沌的世界一点点凝成实体,化作她熟悉的床顶雕花,是她在徐府的房间。
额头上全是汗珠,风一吹,凉得将她拉出了方才的噩梦。
她坐起身来,赤脚站到地上。
乌木地板被冷落了一夜的凉传给脚掌,徐素终于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像是几年后的故事,里面没有秦砚,没有魔气,徐素和钧师仪也只是傅序绯闻中,最有名的两个。
简直和傅序没出问题之前,小世界本来的情况一模一样。
不,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梦里钧师仪说她们是一起被师父派下山的,说明她们仍旧是师姐妹的关系。
而且师姐很关心自己,并不是书里写的那种,只会为傅序争风吃醋的相处模式。
与其说是按照原著剧情发展下去的故事,不如说是基于现下的人物关系,强行缝合出来的剧本。
夜风从窗棂缝隙中闯入房中,吹起一角窗纱轻轻舞动。
过于逼真的梦,使得徐素即使已经梦醒,却仍旧有些心神不宁。
她挽起那层窗纱,推开窗,看向庭院之中。
月光给夜色中所有物件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在茶壶偏上的位置,勾勒出一个明亮的小圆点。
旁边是倒扣着的两只茶盏,告诉她秦砚来过是事实,而非臆想。
躺椅静静沐浴着月色,上面有一床薄薄的被子,是丫鬟们走之前,担心她着凉拿来的。
眼下它被整整齐齐地叠好了,徐素是从来不叠被子的,丫鬟们也被她赶走去睡觉了。
徐素长舒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她在窗边坐了会,待到心情平复下来,这才继续回床榻上睡了。
窗口的风很是清凉,她想着最近天还比较热,便没有关窗。
然而……第二天,徐素抚摸着痛得像吞过刀子似的喉咙,心里把昨天那个手欠不关窗的自己撕成八半。
为什么?!平日里风餐露宿,恨不得睡在野外的生活,身子还能像铁打的一样半点事没有。
怎么一回家过上好日子了,反而吹个风就不行了?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徐素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归结于自己有了当富家千金的命,却没有富家千金的身子。
总之,今日早晨,先是丫鬟发现她声音不对劲,随后丫鬟找来了徐府当家人卢钰蓉,卢钰蓉又找来了大夫。
最后大夫说她是受了凉,喉咙发炎了,不过幸好症状并不严重,只要注意饮食,少说话,减少嗓子负担即可。
一听原因是徐素贪凉,免不了卢钰蓉一顿唠叨,她只能坐好挨训。
好在江城的铺子今日还要卢钰蓉去对账,她这位日理万机的娘亲,眼下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教训她。
卢钰蓉剜她一眼,用手狠狠敲了敲她的头,“等我晚上回来,再接着收拾你。”
徐素连连讨饶,目送卢钰蓉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子。
眼看卢钰蓉走远,连人影都没了,她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桌边狼吞虎咽起来。
一边的丫鬟急忙道:“三小姐,夫人说了,你得静养。”
徐素囫囵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试图开口说话,却被自己公鸭般的嗓子惊得闭嘴了。
她只好用手比划,指指自己喉咙,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双腿,点头。
以此表示她是喉咙不舒服,但腿脚完全没问题。
但看丫鬟茫然的神色,应当是没懂她的意思。
没关系,徐素决定身体力行地证明给她看,自己除了嗓子,完全没事。
毕竟昨天答应了秦砚要去看他,她可是一言九鼎的代言人,绝对不能食言。
徐素带着油然而生的使命感,冲出屋子,却迎面撞上了一人。
硬邦邦,跟堵墙似的,撞得她眼冒金星。
这熟悉的撞击……是秦砚……她凭借记忆直接认出了人。
秦砚伸手止住了她往前的趋势,把她往屋里拖:“你一生病,你娘就叫我们过来看着你了,不是要静养吗?怎么还往外跑?”
我……们?哪来的们?
徐素呆滞扭头,就看见钧师仪和傅序站在院门口处。
一个笑得幸灾乐祸,一看就是回观后,将会大肆宣扬她吹吹风就生病,并且被亲娘训了个狗血淋头的样子。
一个拎着油纸包好的食物,一脸尴尬,似乎在为全程听别人墙角而感到抱歉。
完了……徐素捂脸。
她的一世英名,全被一个小小的喉咙痛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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