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被众人逼得四处逃窜的二人,终于回到了徐府。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这才赶在晚饭前回来了。
甫一踏入膳厅,只见卢钰蓉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
右手边是占据最方便看戏位置的钧师仪,钧师仪的右手边……
是脸快埋进碗里的傅序,耳朵很红,很显然,他为即将听到的富商家庭秘辛而忐忑不安。
还有一大堆大包小包的包裹堆在一边,极其眼熟的外表。
徐素都不用仔细看,用脚趾头都能知道为何如此眼熟了……那些都是她和秦砚买的。
想来是徐家铺子中的某位掌柜送来的,也就是说,娘亲定然已经听说集市上发生什么了……
徐素欲哭无泪,思索再三,打算根据事实稍微美化一下,反正她和秦砚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得先除去一同做任务这层……确实没什么吧……
不知为何,她这个结论得的有几分心虚。
但是眼下并不是研究她心虚原因的时候,徐素强撑着眼皮不眨眼,试图先逼出几滴眼泪。
干脆就说是自己差点摔了一跤,恰好被秦砚撞见,他见义勇为抱住了她,这才避免了她在大街上摔个狗吃屎。
不仅保护了她免受皮肉之痛,还挽回了徐家人在江城之中神秘莫测的形象。
从她个人的得失,上升到整个徐家的利益,娘亲一定会理解并且夸奖他们的!
徐素信心满满地打好腹稿,酝酿好情绪,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往前一步,正要开口。
倏地,只觉视野忽地一黑,是秦砚挡在了她跟前。
徐素愕然看去,但秦砚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神态。
“卢伯母,集市上的事,是我失态,和徐素没关系。”秦砚看着卢钰蓉,似是害怕什么,声音有些抖,却极为清晰。
他停下来,深吸口气,才继续道:“是我蠢笨,担心徐素被魔物掳走,一时心急,失了理智,这才不愿意放开她……倘若您实在不满,怎么罚我都可以,但徐素并非自愿,您别跟她置气……”
卢钰蓉并为因他的三言两语转变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表情,上下打量他。
秦砚被看得极其不自在,浑身如有蚂蚁在爬,却仍死死地挡在徐素跟前,连片衣角都没露出来。
徐素偷偷摸摸漏只眼睛,看看难得不好说话的娘亲,又看看如临大敌的秦砚,一时间不知该从哪一方入手,好赶紧揭过这事。
但不管是这两位当事人,还是一边吊儿郎当的师姐,以及罕见地躲避她目光的傅序,都不像是有突破口的样子……
行吧,还算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卢钰蓉表情松动了些。
徐素见状,连忙抓住这个机会卖乖:“娘亲,我们是不是可以吃饭了?逛了一整天,我肚子都饿得在打鼓了。”
卢钰蓉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下巴往一边快堆成山的包袱扬了下:“买了这么多东西,你说你没吃饱?我看你是已经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个娘亲叫人准备的晚饭了。”
徐素谄媚笑着上前,没脸没皮地坐到卢钰蓉另一边:“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饭香啊。而且我们还是一路跑回来,就想着不能误了吃饭的时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卢钰蓉一时心软,本也只是想着吓一吓他们,没想怎么样,顺势下了台阶。
她用扇子拍了拍徐素拿筷子的手:“就知道顾着你自己的肚子,秦小公子不还饿着吗?还不去请人入座。”
徐素幽怨地放弃了那块早就看好的肉,放下筷子起身。
不禁腹诽起来,您不发话,我哪敢请人啊,养大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那不是火上浇油嘛……
但腹诽归腹诽,这事能这么快了结,徐素还是高兴的。
她轻快地跑到秦砚跟前,做了个标准的请人姿势:“请上座吧,秦小公子。”
这就……没事了?
方才那段空隙,无数个小世界中,关于女儿和别人抱在一起,母亲的决定被他搜刮了遍。
全都是不好的结果,无一例外。
轻则把招惹自家女儿的男性赶走,誓死不再让他进家门。
重则将女儿视为家庭耻辱,再也不允许她出门。
但似乎……他碰上了一个好结果,或者说,徐素有个极为疼她的母亲。
卢钰蓉见秦砚仍旧不动,大概是害怕她还要发难,她无奈地笑起来:“行了,都坐吧。我一早就听人说过了,除魔人表达感情,总是直来直往,不过当时确实没想到这么直……”
她想到往后还要住在江城,痛苦扶额,已经在考虑抛弃产业去别的城池发展了。
“你和素素一样,都是除魔人,一起行动还能有个照应。这些天相处下来,我能感觉出来,你也是个好孩子。当然,我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素素喜欢。只是……”
说着说着,卢钰蓉含糊起来,似是不知该怎么对着两个孩子开口。
但余光瞥见徐素不知所云,只顾着狼吞虎咽的模样。
卢钰蓉一咬牙,还是叮嘱道:“只是你们都还小,还是要注意分寸,抱着倒是可以……偶尔抱一抱也没什么,但是下回……还是注意避着点人。”
体内灵魂早已成年的徐素,嘴里的饭一时间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卢钰蓉脸红得跟西红柿似的,显然易见,说这些话对她的难度极高。
真是难为娘亲这个生活在小世界的传统女人了……
而且,现在她在娘亲眼里,似乎是比二哥还危险的孩子了。
要不是秦砚这么紧张她的原因实在没法解释,他们也用不上这种编造她情史的方法。
思索间,徐素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秦砚。
怎么又一个西红柿啊……她呆滞地吞下了嘴里的饭。
只见秦砚红着脸,坐得极其端正,仿佛不是在饭桌上,而是在面圣。
他郑重点头,还认真地回话:“好的,卢伯母,下次我会注意的。”
那姿态,那表情,好像即将上门提亲的小年轻,在丈母娘面前毕恭毕敬。
演技真好啊……总部该只派他来做任务的吧……
徐素看得瞠目结舌,难得谦虚地承认,演技这方面,自己确实是技不如秦砚。
总之,一顿饭就在这种尴尬又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筷子刚放下,徐素就要跳起来去找秦砚,却被卢钰蓉叫住了,说是还有事要说。
她跟在后头,一步三回头。
最后徐素还是下定决心,冲秦砚大声喊道:“你先别回自己院子,找个地方等我啊。”
话音未落,脑袋上挨了一记,卢钰蓉揪着她的耳朵怒道:“避着点人避着点人!下回再被那么多人看到,我可不轻饶了你。”
她被揪得龇牙咧嘴,叫苦连天地被带走了。
秦砚失笑,目送她离开。
唯一的长辈走了,傅序总算得了机会,来到秦砚身边。
想着秦砚终于苦尽甘来,由衷道:“恭喜啊,秦公子,终于过了徐夫人这一关。”
一听这话,钧师仪登时警觉起来,见鬼般看着傅序:“你个榆木脑袋,竟也能看出来?”
傅序笑道:“秦公子和素素情真意切,在下早有所感。”
“那还真是稀奇了。”钧师仪惊奇不已,很快又换了话题,看向秦砚,“没想到我那无所不能的师妹竟真喜欢这种类型的,我还以为你要单相思个几十年……”
不等秦砚回应,钧师仪又转了话头,盯着他嘀咕起来:“那我可得多多留意这种小白脸长相的弟子了,万一秦砚脾气太差把素素气走了,还能有保底的兜着……”
秦砚脸瞬间黑了下去,但碍于对方是徐素师姐,不能关系太僵。
他迅速走出膳厅,罔顾钧师仪在身后的挽留,不给她捕捉他长相特征的机会。
徐素不让他回自己院子,他也不想回去,便在七弯八拐的回廊中踱步,思索着今日发生的种种。
似乎没有人反对他们,连徐素本人都没有反对。
回想着她从头到尾的表现,秦砚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或许她只是临时赶鸭子上架,顺着桌上的话接了下去。
毕竟是做过无数任务的执行者,恐怕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随机应变以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徐素最不缺的。
可这些因素并未影响到秦砚的愉悦,他脚步轻快起来,走过一块又一块砖石。
哪怕只有一个月、一天,抑或是一瞬,只要能和她成为外人眼中的爱侣,他也满足了。
徐素不爱他也无所谓,他甚至希望她永远不要爱他。
那样她就不会难过,不管是为他这具注定烟消云散的身体,还是他体内微不足道的数据。
他希望她不要难过,永远为自己而活。
夜幕低垂,月上树梢,还未落下的树叶穿上一层银纱,在风中轻轻摇晃着,拨弄着他的心弦。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秦砚来到徐素的院子里,微黄跳动的烛光在屋内跳动着,等候着屋子主人归来。
在这样无限接近徐素,又宁静无人的时刻。
他卑劣地、贪婪地,享受着独属于他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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