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怎么说也得来一两个有血气的挑衅一二,他再借机霍霍两招,总归凭他十几年的武功底子,也是能轻易镇住这群宵小之徒的。
可他刚刚燃起来的英雄本色就这么诡异地掉进了尴尬的坑里头,一眨眼就义了。
不对,啥情况!
宋郅一脑袋两问号。
玛尼,瞅我干嘛尼,不打架了么?
吼吼!?
宋郅半天摸不着后脑勺,皱着眼睛cuo来cuo去,渐渐cuo出了怪异之处的源头。
这些人的视线全部似有若无地瞟向同一个方向。
这一联想,MMP?,宋郅血气上头,臊得想钻洞。
不会想错了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就这么倒霉吧。
他们这是都往我腿上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宋郅大腿间忽而兜起一阵回旋风,稀稀拉拉往他腰胯搞,整得他脑门霎时卷出一层冷汗,后脊梁似劈开了灌风般凉飕。
啊——简直不敢想象!
所谓人怂手不怂,他抖得快断的手伸了出去,直到摸上裤链子,五指汗水才有了着落,高悬的小心脏将将肯落下来。
呼~
还在,还在,节操还在。
差点以为自己裸奔!
宋郅劫后余生吐槽两嘴,后知后觉意识到周围人还挺多,乌乌泱泱把他夹在中间,瞧那散发出来的中二气势,看来跟霸凌三人组属于一伙人。
宋郅做贼似的回旋瞄了眼,脸没瞅明白就收回了视线,人又生了一层冷汗。
他调整呼吸,呼出两口怂气,奈何胆已掉了一地,任由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不可收拾。
他啥事没干,先讪讪关心了两条完好无整的腿,瞧那样儿就像断了的腿又长出来似的稀罕,还透着几分忽略不掉的怂狗气息,别提有多埋汰。
这话说得不是没来头,宋郅刚刚那一眼虽然没看清个张人脸美丑,但后头一根根闲得敲手板的pvc管子他可看得清清楚楚,不带一点马虎的。
都不用说,若是他刚才冲出去真当了这回英雄,那十八般武艺还没使出来就能被几棒槌干翻在地。
还妄想他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功夫撂倒别人?门都没有,只有被摁地上摩擦的份儿。
瓮中的鳖岂敢管其他小鸡崽儿的死活,活得不耐烦了?
念头一到这儿,宋郅挨地的脚不动声色地往回撤了撤。
敌人人数众多,寡不敌众,宋郅余光四瞟,深觉识时务者为俊杰,遂一不做二不休,转头屁股又往硬邦邦的凳子上坐了个实心。
宋郅咬了咬牙,先看看再说,到时候要是真不成了再发个疯也不迟。
宋郅气息都轻了些,生怕自个儿多吸一口气,扒在地上经受摩擦的少年就会换成自己,那就真狗带了。
毕竟,刚刚他还秀了一嘴来着呢,目前需要低调。
刚想好作战计划,宋郅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而座下又开始匀速震动,架势尚不至于掀房掉瓦,但颇有老鼠打洞咚隆过境的不安感。
宋郅早就确定那不是地震,那为毛会这样呢?
宋郅这活爹又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是什么新型磨人的工具?
或是啥变态玩意儿?
咦——不能多想。
被这群人的恶毒惊到的宋郅火速偏了偏头,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
眼神一落,看到的不是什么变态,反是挨着他窝在地上的黑瘦少年。
准确的说,这人两膝着地,臀抵着脚跟,两手抓裤,手筋绷紧……
“……”
宋郅先是一愣,后猛地醍醐灌顶,瞪着地上的人内心大呼阴损!
看来这是明的不行来阴的,硬叫我折寿后挂了,再坐我坟头嘲笑我不成?
宋郅缺筋地想,暗自连连叫不是人呐,而不过一瞬,他就喊不出来了。
究其根本是因为这位黑皮哥们抬了头,脸上细汗连连,神情满是惊慌动荡跟个受惊小黑狗一样。这副见了鬼的样子实在太怪,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此人在害怕,害怕到抖得慌,带着宋郅一起抖成了精神病。
这就奇了怪了。
宋郅满脑子疑惑压在心头,拿不准念头地瞅着黑皮哥们,嘴一歪舌尖儿耷在牙床,眼睛眯起来,心里却慌得一批。
这到底都是什么鬼???
怎么哪哪都不对!
他是谁,他叫什么,他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神!
赐予我答案吧!
宋郅内心哭嘤嘤,表面装得风雨不惊,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悻悻开口:“你……”
话没完,地上的兄弟瞅准机会先一步扯开了大白嗓大嚎饶命,震得宋郅一时头晕脑胀,半天忘了自己是干嘛的。
“明哥啊——弟弟我真没干坏事!这几天可安分守己了啊明哥,你可要相信我!就连漂亮妹子的手我都没拉啊,明哥,别赶我——”
宋郅将将听进去一两句,没听懂。
低头一见黑皮哥眨巴眨巴的殷切眼睛,没话说转头给了个面子。
“啊……?”
宋郅憋了半天就蹦出一个“啊”字,随后还一脸便秘的即视感,小黑兄弟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加惊恐。
“哥,我知道,我刚刚忒没眼力见,在哥睡觉的时候打扰到了明哥,是我混账,我不是东西!哥~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儿动气,要是你气了就打我,怎么打都成!哥,你千万别赶我走~”
宋郅这回听明白了,微愕一秒,才皱眉问:“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不赶我走?”黑皮哥们一听话头,眼睛噌得亮了。
“啊呀!就知道明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计较的啦,我,我~”
眼瞅着这人要泪撒当场,宋郅眼疾手快一胳膊肘子把人捞过来锁喉,威胁道:“快闭嘴吧。”
咋这么没眼力见儿,没看见正腹背受敌着呢,还在这里哭。
宋郅趁机压声音说:“不要跪,蹲着,别搞得我欺负你。”
黑皮哥们麻溜调整,蹲好了后也学着宋郅掐着嗓子道:“好了,明哥。”
宋郅遂神神秘秘道:“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啊?”
这黑哥模样显然比他更迷茫,宋郅眼一瞅,内心绝望,但还是问了出来,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眼神往周围带了带:“前面的、后面的那些人,都是做什么的干活的。”
这黑哥一听,就跟吃了屎一样哑巴了,宋郅等得急了眼,没把握住分寸,一个眼刀射过去。
他心里急得慌,脸色也不太好看,再加上黑哥之前就心惊胆战没咋缓过来,被这么一记刀又给吓回地上去了。
宋郅有点无语,能把人吓成这样,他不知道该夸自己还是该骂自己,左右也算一种本事。
宋郅扶额,想想要不换种问法?
还没落实,有人说话了。
“辽斯明,黑子胆子一直小,都是兄弟,你别这么吓他。”
声音轻轻飘进宋郅的耳朵,他动作一停,抬头看去,原是三人组中离得最远的那位。
宋郅慌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
这人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参与施暴,但说干净也不算完全干净,他站在一边,漠然注视一场欺凌缓缓进行而无动于衷,从头到尾就转着手里的笔。
宋郅起初没注意到他,这回看到了,才发现这人脸上倒白白净净,没戴眼镜,撇除对好学生一贯的眼镜标签,很像读书很好那一挂的。
当然也因为他一点不像另外两位故意摆弄衣服彰显风格,黑色上衣的拉链从下一直拉到尽头,衣领折得整齐。头发刚刚好长到眉骨,之下的面部轮廓流畅清晰,说不出的小白脸气质。
然后,宋郅看到了他眼尾的红痣。
啧,别样的骚里骚气。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看他,手指尖的笔陡然一停,也侧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宋郅脸部有些僵硬。
倒不是说这人长相如何,而是他眼尾一弯眼睑微眯,直直看着他的时候,不知道是宋郅的错觉还是他眼神就这样。
宋郅竟然品出来了丝含情脉脉的意味。
操,神他妈含情脉脉。
瞎了狗眼。
宋郅抖着一身鸡皮,忍了忍要吐的感觉,脑子转了转,发出一个疑问。
“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白脸”盯了宋郅一会儿,朝黑哥那儿也是一眼,才又转回来,答了:“耍我玩儿?”
玩你爹。
这话宋郅只能心里说说,嘴上还想深入问问,忽而他想到了什么,话音一顿,随即僵着脸试探性地问:“辽斯明?”
“明哥,对你名字有啥想法么?”黑哥傻头傻脑来了这么一句。
“操!”
“啊?”
“没说你。”
黑哥收了嘴,没准备说了,倒是辽斯明又问了起来。
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看着不像是害羞啊,反倒更像被雷劈了后喉咙哽住了一般:“你,你别跟我说,地地地上的,是那个,那个姓,姓,姓……”
后面小弟插了个嘴:“哥,那小杂种纪逢时,不是您叫我们过来给他好看来得么,怎么您忘了。”
“忘你妈!”辽斯明已然被劈得外焦里嫩,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
说完他就歇菜了,瘫在椅子上怀疑人生。
说来说去,原来他才是那个倒霉蛋儿。
辽斯明绝望了,全都狗带吧。
要不他狗带,现在立刻马上。
或许是辽斯明身上的死气太重,黑哥斟酌了下话,问:“哥,怎么了?”
辽斯明呵呵两声。
“天气不错。”
黑哥抬头一看,阴云密布。
他眨了眨眼:“记得,哥以前就说过,这种天气最适合揍人。”
辽斯明转了个身,远离黑哥。
“椅子也不错。”
黑哥头伸了过来。
“这椅子咱兄弟专门买的,折叠椅,可收可放,就适合明哥坐着看打架。”
辽斯明欲哭无泪,叹了口气,道:“都散了吧。”
“啊?”黑哥疑惑:“不打了?”
“不打了。”
“怎么不打了呢?”
“明哥你是不舒服?”
“明哥,好不容易逮住这小子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后面的兄弟都还没动手呢,这不是便宜了那小子。”
“对啊对啊,可不能这样,他可是无视了明哥,还抢了……”
“别吵了!”辽斯明“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臭得能吃人。
他扫过面前三个,顺带旁边,然后嗖一转身,冷冷看着后面甩pvc管子的四位,从上往下,最后定格在几人手上,朝他们伸出手。
“东西留下,人滚蛋。”
几人你瞅我我瞅你,谁都不知道怎么触到了明哥的逆鳞,但都手上动作不闲着,一个个交出了pvc管子。
辽斯明把东西握在手里,抬手打发了几人。
几人还想说什么,但见到辽斯明不想搭理他们的样子,憋了回去,都撤了。
黑哥在旁边眼见着辽斯明拿起一根pvc管子朝他方向转过来,缩了缩脖子,眼睛紧紧一闭,死猪等着开水烫,然后就感觉风从脸上呼过,几下轻轻的重量自脸侧传来,紧接着头顶落下辽斯明几分冷冽的声音:“你也走。”
黑哥睁开眼睛,忙点头,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走又被辽斯明拦住,指了指椅子。
随后,就看到黑哥头顶板凳风似地溜了。
辽斯明做完这些,松了口气,站地上逃避了两三秒,才咬着牙转向最后的战场。
他准备照之前的套路打发掉最后三位,奈何话还没说出口,戴链子率先开了嘴:“哥,你这是……不打了?”
这语气,不太妙。
辽斯明觉出话头不对,再深一琢磨,看来不能用之前的方法,得另想个办法打发人。
两秒后,辽斯明扯嘴混不吝地笑了笑:“哪能啊,只看你们打多没意思。”
那嘴里又别了根烟的二流子听了这话,笑得脸上褶子抖了几抖:“哎呦,咱们两手不沾阳春水的辽总居然要动手教训人了,来来来,都让开。”二流子说着又脚闲踢了蹄子纪逢时,才摇摇摆摆往后退了退,给辽斯明留出位置。
地方空出来,纪逢时此时的样子完全展现在辽斯明眼底,他知道纪逢时现在状态不好,但没想到这么不好,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辽斯明抓住机会大致扫了扫纪逢时的伤势,在几处血红地方稍微停顿,握紧了手上的东西。
面前三人虎视眈眈,地上一个生死未仆,就他一个孤军奉战。
辽斯明有点后悔赶走那几个,至少多几个人气势上肯定能压一头,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再一想地上挺尸的某位。
辽斯明后槽牙都能咬碎。
真冤家!但这闲事他又非管不成,谁叫这事儿是“他”引起来的。
想到这儿,辽斯明不自觉想到了原书里自己最后的结局。
他当时挑着没被宋惜祸害的最后几页扫了个大概,虽然没看仔细,但也知道地上的这位现在看着可怜,后来可是把自己,或者说是原主折磨了个半死,身体都没了个完整。
他不是正常人。
纪逢时,不是个正常人。
他是个疯子。
辽斯明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当然,他更清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和这种人从来都没有任何联系,而这在他这儿已经不成立了。
仅管一切并非辽斯明本意,但既然已经穿到了这本书里,宋惜是揍不着了,只能努力活着,争取留个全尸。
辽斯明心酸一把,一鼓作气拎着pvc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指着地上的人说。
“我要和他单独聊聊。”
这是……gai溜子二人帮相视一眼……要赶他们走。
用完了就赶走,当他们菜市场两毛一斤的白菜?
戴链子神色不对,二流子转动眼珠掠过,留下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等他转过来再次看向辽斯明时,已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啧,辽总这样多见外,我们不能听吗?”
“听倒是能听。”辽斯明一顿,比二流子更无所谓道:“就是我怕自己发疯起来误伤人,不划算。我那老爹你也知道,我是他儿子,怎么可能不像他。”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辽斯明心头疯狂祈祷自己没猜错,原文在纪逢时折磨辽斯明时有这么一段对话,大概意思是辽家的人是疯子,纪家的人也是疯子,他们之间注定就要你死我活,这话辽斯明没说完,他一条腿就没了,惨,实惨,所以辽斯明如果没猜错,原主爹肯定不是啥好人,最少拎出来在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孩面前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辽斯明没煎熬多久,听见戴链子的朝地上呸了声,脚尖抹着地面“啧啧啧”几声,拍着二流子,话却对着辽斯明说。
“成成成,呵,今天放过他,我们也就不奉陪了,辽总,千万别忘了我们啊,多来找我们玩,老地方,等着你。”
说完,两个人勾肩搭背走了。
等人走远,辽斯明没动。
又是半天,他看过去:“不走?”
“你在跟我说话?”小白脸走过来,一靠近辽斯明就将胳膊娴熟地搭在他肩头,看起来不爽:“没良心。”
说着指了指着地上的人:“他,你要怎么办?”
辽斯明:“处理掉。”
“往哪儿处理,医院?你有这么好心?”
辽斯明闻言,抬眼看了小白脸一眼,拨开对方的手上前蹲在纪逢时旁边,pvc撑在地上,一边头疼怎么办一边应付身后的人:“走你的,别管我。”
话音一落,身后陷入安静,翻动笔杆几个来回,小白脸才回道:“走了。”
他走了几步又一停,转身留了句:“别把人弄死,你再弄死人,你家我家都不好收场。”
辽斯明一听这话脑袋一激灵,脱口而出:“我还弄死了谁?”
这话说完辽斯明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他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小白脸嗤笑一声,看向辽斯明,唇角轻启,说了一个字:“装。”
他转身径直往远处走去,朝身后的辽斯明摆摆手,消失在巷口。
辽斯明这时才大松一口气,刚才的确让他装了个大的,脸都差点没绷住,这会儿才能歇一歇,顺便试试纪逢时还活着没。
他摸了摸侧颈,收了手,瞧他实在狼狈,衣服都脏成这个样子,见了人恐怕会难堪,就脱了自己外套盖在纪逢时身上,然后站了起来。
辽斯明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退了两步,从他身边几步掠过,走向出口。
而在他走过没多久,纪逢时抬起一只脏手,抠在水泥地上,从泥坑里抬起了头。
他颤颤巍巍自地上爬起来,身上衣服随他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站起身后,纪逢时又慢慢弯下腰,手指伸入泥坑摸索寻找,再次捞出来时,手上多了两颗纽扣,是他衬衣掉下来的。
他没顾及手上的泥,将纽扣装在外衣口袋,一瘸一拐走向巷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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