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时已经九点。

赞助商陆续离场后，李森屿松了口气。

“要不要送你回去？”

李森屿回头，希尔奥拉一身休闲装站在身后，怎么转一圈回来还换衣服了，刚刚还是一身白色西装，看起来格外精神，这会突然换了，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打从李森屿第一次见他，这人穿休闲装的次数屈指可数：“希尔奥拉先生这身衣服……是要去健身？”

毕竟上次他俩打网球，希尔奥拉才换了身衣服，之前打高尔夫，他都西装革履，正装跟焊他身上了似的。

除此之外李森屿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希尔奥拉：“这身怎么样？还可以吧？”

李森屿一头雾水，他没理由问自己这些吧：“希尔奥拉先生天生气宇轩昂，穿什么都不会出错。”

“咳咳。”

一阵短促的咳嗽声。

李森屿回头，就看到罗伊站在那。

两人差不多快要两周没见，自从那天模拟器机房他被霍恩叫走，就再没联系过。

他甚至不知道罗伊今天也来了。

“还没回去？”

“你不也是？”罗伊视线从李森屿身上移开几秒，落在希尔奥拉身上，礼貌地笑了下，随后收敛笑容。

脸变得可真快，李森屿心里想。

希尔奥拉将两人的举动纳入眼底，在罗伊冲自己打招呼地笑了一下后，也回了个点头，随后跟李森屿说：“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原本就没什么表情，但看起来并没有情绪的罗伊听到这，面色微变，随后看向李森屿。

李森屿拒绝：“不了吧，科特他们已经在等我了。”

希尔奥拉倒也没再逼迫什么，只是又看了眼罗伊，随后说：“那行，一起吧，正好我也要走。”

这个李森屿无法拒绝，他点头，而后问罗伊：“你要走吗？一起？”

罗伊：“不了。”

李森屿：“那行吧，明天见。”

等他跟希尔奥拉走出没多远，身边一阵风突然飘过，李森屿转头，发现罗伊正在身边：“你……不是不走吗？”

罗伊：“我回去拿东西。”

李森屿：“哦，那走呗。”

说完他径直往前走，脑袋里全是明天的练习赛，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

一路沉默，三人走到车队套房门口，不等李森屿说话，希尔奥拉先开口：“罗伊，不是说有东西要拿？”

罗伊分毫不惊：“我……”

只是还不等他说完，布兰特就从不远处冒出来，急吼吼的样子打破了三人之间略显微妙的气氛：“埃尔森，走了，你……”

布兰特是一边走一边说的，到了跟前才注意到杵在他身边的两人，一个比一个招人烦，象征性跟他们打了招呼，道：“科特有话要跟你说，让我过来叫你。”

李森屿信以为真，跟两人说：“那我先走了，拜。”

希尔奥拉点头，摆摆手：“去吧，注意安全。”

罗伊倒是依旧沉默，但相比希尔奥拉，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李森屿，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里。

回过头就看希尔奥拉正盯着自己看。

他依旧神色淡淡，微笑的同时点了下头，不卑不亢。

希尔奥拉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笑着上前，道：“我听说，你的经纪人在跟车队聊明年的事情？”

罗伊比希尔奥拉高，虽然有控制饮食，穿衣并不显肉，甚至看起来有些偏瘦，但现在他穿着短袖，加上平时经常锻炼，有明显的锻炼痕迹，相比起来，希尔奥拉就显得有些纤细，没那么强壮。

但罗伊并没想在这方面给人压迫，只要坚持练，任何人都可以。

他只是盯着希尔奥拉看了几秒，随后道：“我还有事，失陪。”

虽然希尔奥拉是车队的赞助商，但也不是唯一的赞助商，罗伊即便是储备车手，也没必要非向赞助商低头。

再说了，他也没做任何得罪别人的事情，这样做更谈不上失态、不得体。

希尔奥拉笑笑，望着他的背影，轻描淡写地说：“你就不怕我说什么？”

罗伊正要迈腿离开，听他这样说，收回腿，转身：“您想说什么？”

希尔奥拉上前，微微仰起头，高人一等的样子，跟他对视时眸光坚定，也没绕弯，说的很直接：“如果你识趣，就离埃尔森远点。”

“你喜欢他，”罗伊用的是陈述语气。

更何况，他从希尔奥拉刚开始出现在车队，就发现这件事了，至于他到底是不怀好意，还是真情实感，就不得而知了。

希尔奥拉没回答，就算承认了：“如果你明年想要顺利跟公司签约，我劝你，仔细想想我说的。”

这就是一个大公司CEO说出来的话，是在威胁吗？

那罗伊还真不怕。

他一个光脚的，怎么可能怕穿鞋的。

况且，埃尔森对他没什么。

此时，有工作人员从身边走过，希尔奥拉原本狠厉的表情瞬间平和下来，甚至轻轻拍了下罗伊的胳膊：“好好干。”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不过这样的人在罗伊生命中见得太多，他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点头：“好的。”

待那人离开，希尔奥拉又恢复了刚刚的神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埃尔森是不会对你这样的人感兴趣。”

罗伊在想什么？

他在想，埃尔森身边怎么都是牛鬼蛇神，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为正式车手，不会也在这样的处境之下生活吧。

那他可一百个不愿意。

当然，他跟埃尔森还是有不同的，毕竟人家家庭条件是自己这辈子都比不上的。

家庭条件是改变不了了，但不代表他的条件不能改变。

他更不会因为希尔奥拉说了什么，就害怕到畏首畏尾。

罗伊毫无感情的笑了下：“那他就会对您这样的人感兴趣？”

希尔奥拉被噎了一下，准确来讲，他从没想过这个平时看到都只是笑笑点头打个招呼，话少到像是个哑巴的储备车手，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看起来是在笑，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可就是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仿佛在说：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告诉他“我喜欢你”都不敢吗？

不等希尔奥拉在说什么，罗伊道：“还有事，失陪。”

这回他不等希尔奥拉再说什么话，直接大步离开。

这边对此一无所知的李森屿正在车上打盹。

夏休期李森屿天天从早练到晚都没觉得这么累，才上班一天，就直接累倒。

果然上班最磨人。

不，准确来讲，是跟人打交道最磨人。

偏偏人的一生还离不开跟人打交道。

·

翌日。

亨格罗宁大奖赛第一次练习赛开始。

经过一个夏休期，各车队都在这一场比赛带来了更新后的套件。

基恩车队的KN31自然也不例外。

相比于之前加拿大的“废物”升级，这一场的升级简直如有神助。

一场练习赛下来，李森屿信心大增，在亨利跟他沟通的时候，不停的夸奖：“开这车我能拿冠军。”

不是夸张。

是坐在赛车里的时候，KN31给他的反馈就是如此。

不知道是比刚开始更有经验，还是练得多了，懂得也多。

手里这台KN31跟他的契合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不论是过弯还是走直道，都十分得心应手。

没有比这站的KN31更适合他的赛车了。

至于调校，也许是李森屿跑得多，给出的反馈也更精准，在一练第一次回P房后的微调中，直接让KN31达到了当前的最佳。

他甚至一度在一练之中刷出多个场上最快圈。

虽然最后依然被约翰刷走，但这对于本周比赛绝对是个好兆头。

不过，他的队友就没那么幸运了。

一练第二次出站，刚好压到因为车手撞车掉落的碎片，重伤了底板，车在车库一直修到午饭都没好。

其实取出碎片很简单，但后续的排查比较麻烦，要确保赛车没有被碎片影响，需要时间。

每台F1赛车都是精密万分的仪器，牵一发动全身，有一点损伤都可能会造成无法预知的后果，车队不愿意也不想冒风险，尤其现在还是地效赛车，赛车底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是这样一来，詹姆的一练后半程基本泡汤。

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李森屿怀疑他连二练都没办法参加。

其实李森屿是愿意让他参赛的。

因为詹姆不参赛，就会跑过来找他的茬。

此刻，第二次自由练习赛即将开始，詹姆的赛车还没有检查完毕。

没什么事，也不想在那看着赛车闹心的詹姆跑到李森屿跟前：“是不是觉得很开心，我的赛车压到了碎片。”

李森屿实在搞不懂他每次都这样说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生气，大可不必，这太幼稚了。

但如果不是，那李森屿只能理解为他其实是害怕自己的，怕自己超过他。

“每次你这样说，我都觉得你似乎有些自卑，至少也是非常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其实真的不用，我并没有因为你的车压到碎片感到开心，也不会因为你遇到什么困难幸灾乐祸，我们是一个整体，你好，我好，最后都是车队好，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人好，对车队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至于你总是问我你这样那样是不是很开心，我并没有，准确来说，我不希望这样，我想的是，我们可以在赛道上厮杀，而不是有一方连参赛机会都失去了，那样即便赢了，也不光彩。”

这番话把詹姆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他怔怔地看着李森屿，时间持续了好一会，他道：“你之前……”

李森屿打断他：“我为我之前的行为跟你道歉，但我也知道你不相信，不过不管怎样，我得告诉你，我没觉得你赛车压上碎片是件好事，同为车手，只有在赛道上才能展现他的能力，不论是谁。”

就在詹姆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车组人员把车准备好，叫李森屿过去。

李森屿跟詹姆说：“我先过去了，不管怎样，就算我们场下做不了朋友，我也希望我们在场上可以为车队奋斗，为自己奋斗，而不是为了别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