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太守在说这句话时,一改往日作风。
语气里么有什么不屑,反而有些小心翼翼。
“请众位大人跟我来。”
他带着监御史一行人来了那颗桃树下。
然后回头求助似的看向谢清槐。
他眼尾狭长,眸中仿若蓄着泪水,一颗小痣在眼下,眼角绯红更显得楚楚可怜。
谢清槐看着他,心里有些动摇,刚准备向前一步,便被沈珩舟挡住了。
“别动。”沈珩舟给他比了比口型。
是他轻易了。
他俩身份特殊,一个是江南世子,一个是京城景安王,皆是位高之人,若此时贸然帮助他,传出去别人该如何说。
若是说真话,则会说他们位高权重,竟半夜偷偷潜入官员家中。
若是说假话,怕是还有人怀疑他暗中和九江太守勾结,见事情败露亲自请来监御史演了这么一出戏。
总之不管怎么说,对于他都没有什么好处。
他缓下自己向前迈的步伐,只好向阿七摇了摇头。
阿七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和无奈,还有些让谢清槐揪心,但他属实无奈。
“启禀大人,九江太守这十几年贪的东西就都在这颗桃树下面了。”
“小友莫要蒙我。来人,挖。”
九江太守一声令下,几个穿着侍卫衣服的人拿着木锹子就挖了起来。
那坑深有五六米,这么挖下去,几天都不一定能挖出来。
更别提那密室是用石头做的,用这木锹根本挖不穿。
“请大人耐心等待。”
几个人都退到一边,阿七来到谢清槐身侧,似有话要说。
“世子,我……”
“我知道,你别担心。”
谢清槐更好奇昨夜明明阿七也去了密室里,走的并非是桃树下这条路,他为何舍近求远,偏偏选了这里。
几个人就在这里蹲到夕阳西下,除了挖到几个草根,几个破瓦罐一无所获。
谢清槐知道这里挖不出什么,但还是陪着他们走这么一遭流程。
“挖了这么久,也该挖出来点东西了。”
监御史说罢,看向了阿七。
他忽的一下就跪下了。
他穿的衣服也是上好的料子,翩翩飘飘,有仙风道骨的意思,配上他的那张脸,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大人明察,小民绝没有说谎。”
他似乎挣扎了很久,最后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浪费了诸位这么久时间,倍感抱歉。请跟在下来。”
九江太守被人押在一旁,准备接受审判。
挖了多久,他也在那里闲了多久。
但是听到阿七这句话,他突然就蹦了起来,脸上似乎写了不可置信。
“你想好,阿七。”
你若是带他们去那里就一定会被发现。
若是此时放弃,还有转圜之地。
任谁听了这句话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那监御史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立马来了兴致。
“还请公子带路。”
谢清槐从他的步伐里似是看出了些诀别之意,好似此去一别再无相见之时。
“有什么想不想的好的。”阿七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小,但足以飘进九江太守的耳中。
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的人又来到了九江太守的书房中。
他这件书房和太守府里的其他房间装饰地还不太一样。
别的房间都是雅致里透露着豪奢,不少名贵的宝贝都摆在明面上。
但这件书房里却只有雅致,好像误入了书生的地界。
没有什么一看就很名贵的东西,只有木制的屏风,几幕白纱帘,被风吹着随意飘着。
阿七走到了书桌旁,上面放了一个印章。
“九江太守贺鸣印。”
他将那个印章放到了书柜上的角落里。
若是不细看,不会发现那里有一个方形的凹槽。
阿七将那个印章扭了十几下。
好像有什么顺序,但是并不能得知。
沈珩舟好像看出来了,勾起唇嘲讽地笑了笑。
谢清槐仔细数着,觉得有些眼熟。
“轰。”一声。
书柜从中间分开,中间的门开是通往地下的楼梯。
书房里的空间不是很大,这个楼梯比之前桃树下的狭窄。陡峭许多。
“大人,请跟我来。”
阿七走了下去。
往下走了四五米,映入眼帘的不是那块放满了冰的大空地,而是一张床。
似乎是一间卧室,周围还点着蜡烛。
那床雕工细致,一看便不是俗品。
“这是黄州大师所造,五百两银子。”
九江太守像是认命了一般,开始向监御史介绍这间屋子。
“那盏灯笼的西域进供。”
他没有说这灯笼的具体来历。
他一个小小的九江太守,根本得不到西域进贡的东西,他也不肯说是哪位大人送的。
监御史没有追问,等他被抓进大牢之后,总是会逼问出来的。
“事到如此,我也不必隐瞒,这地底下的所有东西,都是在下为官二十三年克扣民生民脂得来的,贺鸣认罪。”
他跪了下来,双手举起,等着有人给他拷上手铐。
这间卧室上凌乱不堪,一看便知是发生了什么。
走到这阿七脸色煞白,他没有管贺鸣的话,继续往前走。
“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跟我走。”
他按下一旁的石块,卧室后面那扇门开了。
走过十几步,便是昨日谢清槐和沈珩舟来到的那片空地。
一日过去,那些冰块没少,反而多了些,像是怕那些葡萄坏了。
阿七没有看一眼那些冰块,径直走向了昨日他和贺鸣看琉璃的地方。
门应声而开。
饶是见惯大世面的监御史也不禁被闪的愣了一下。
“贺鸣,你可知罪?”
“知罪。”他又跪了下来,看向监御史。
“我贺鸣为官二十三年,本想造福一方。我在此发誓,前二十二年,百姓的东西,我一分未贪。只是在去年才动了邪念,这一年来,我每日良心不安,孤枕难眠。如今被捕获,是我自己之过。”
他前二十二年,始终想跟随那个人,所以为官正直,不敢有一丝邪念。
自去年他从别人手里得来阿七后,他就像着了魔一般。
他光靠领俸禄要养活这么一太守府的人,何其困难。
更不用说他想给阿七最好的。
所以他答应了一个人。
不然短短一年,纵使他再能贪,也不可能弄到这么多东西。
“贺鸣,领罪。谢江南王隆恩。”
江南王已死,他却说谢江南王。
在场的人没有说话。
监御史摆了摆手,示意将贺鸣拉到外面去。
贺鸣被御史台的人带走了。
剥夺官职,贬为庶人。
等着御史台的人把东西清点清楚以后,还有其他重责等着他。
尤其是九江河渠的事。
阿七被带走了,御史台要再问他一些东西。
谢清槐不知道阿七会不会回来。
九江太守背后的人会放过他吗。
他要是不回来怎么活下去。
他那样子一看就不是做重活的人。
谢清槐一想到阿七的未来,就不禁为他叹了口气。
沈珩舟好像看出了他的顾虑,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吉人吉有天相,你不必过于担忧。”
谢清槐没有说话。
他不能给阿七出面做人证,他还是心里有愧的。
若是阿七回来找他,求助他也好,质问他也罢。
“今日操劳了一日,也该歇息了,睡吧。”沈珩舟将房门关上了。
谢清槐还有话想说,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来,单单说了一句“好”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清晨,谢清槐被敲房门的声音吵醒。
“是子墨吗?”
他随意披散着头发走到了门前,打开房门。
“阿七?”
谢清槐的语气夹杂了了不可置信和一丝的欣喜。
“进来吧。”他将阿七迎了进去。
一夜未见,阿七眼下多了一圈乌青,估摸着是没有休息好。
“多谢世子肯帮我,阿七无以为报。”
“不必谢我。你向我提供贺鸣贪污的证据,昨日还指认了他,你才是大功臣。”
“公子谬赞。但在下有一个请求……”
还未等阿七说完,门被打开了。
谢清槐有点疑惑,这么早谁回来打搅他,但随即了然。
是沈珩舟。
也只有他敢不敲门就进来了。
“欢迎王爷大驾。”
他坐到了一旁,听着二人谈话。
阿七面上似有一丝犹豫闪过,但还是接着说了。
“我有一请求,我想在贺鸣赴刑场之前再见他一面。”
这个请求有些令谢清槐意外。
他以为阿七想求一笔钱远走高飞,或者谋个一官半职。
他看着并非胸无大志之日,反而有胆有谋,腹有诗书。
“好。”
谢清槐答应他了,沈珩舟也没有说什么。
但是谢清槐要跟着他。
于是谢清槐、沈珩舟、阿七三个人去了九江的大牢。
九江大牢关着九江太守,想一想还是有趣极了。
看见谢清槐和沈珩舟来了,贺鸣脸上并未露出过多神色。
阿七在他们两人后面走着,贺鸣最后才看见他。
一旁的狱守将贺鸣的牢门打开。
贺鸣穿着囚服,坐在里面的茅草上。
他刚被关进来不久,身上的衣服还很新,头发也梳洗的很整齐,比其他犯人精神多了。
谢清槐和沈珩舟没有动,阿七从他们身后绕开,一步步走了进去,走到贺鸣身边。
“啪。”一声。
阿七打了贺鸣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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