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迟露本来是想这么说。

可话到嘴边,竟莫名卡住,转了又转后,最终变成:“伸手。”

成功得到一只欺霜赛雪,上有红梅的大手。

应涟漪配比出的汤浴,疗伤的范围不仅在内,外侧体表也没落下。

景述行的手原本就好看,灵药加持下更显美感,他于阴影下探手,手背白得几乎被剪碎的阳光穿透,映出清晰可见的血管。

迟露又发现,景述行不仅手好看,腰身也细,结合舒展的手臂一比较,是人人称道的猿臂蜂腰那一款。

迟露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景述行,景述行对此一无所知。

他将手递出,直到被迟露接住,方才轻声询问:“要我做什么?”

迟露抿嘴一笑:“你为什么不先问我?”

景述行面色微凝,纠结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的喉头上下移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末了全部咽回腹中:“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记忆他的脑海中浮现,景述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声蕴含强烈悲伤的哀叹。

“我竟从没被你信任过。”

可他亦从未信任过任何人。

景述行犹豫着,犹豫着对迟露的态度,犹豫着他内心的抉择,犹豫着自己是否可以尝试相信她。

“想什么呢?”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飘来,打断景述行的思绪。

景述行蓦地回神,嘴角含笑地摇了摇头,不做回答。

从迟露的语气中,景述行再听不出半点悲伤,既然她已经忘了那句话,自己亦不会没事找事,刻意惹她不快。

见景述行缄默,迟露眉宇轻挑,故意逗他:“你猜我想干什么?”

“让我找找看,你手上有那些敏感点。”

她操纵灵力,吸走沾水手帕上的热气,霍地把冷冰冰的,浸满水的方帕贴在景述行的手背上。

寒意入体,景述行猝不及防地抽了口气,连忙往回抽手。

他捂住手背,不知迟露为何这么做,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景述行向后半仰身子,脸上满是愕然和不知所措,他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空洞洞的直瞪前方。

表情忐忑不安,活像是被迟露欺负似的。

迟露本来只想见好就收,眼见此情此景,不由得动了歪念头。

她盈盈一勾唇角,坏笑着把帕子捏成三角,往景述行的脖颈伸去。

那儿被冰到,反应肯定更大。

下一瞬,迟露的手腕被牢牢抓住。

景述行仿佛被笼入痛苦的回忆中,神色骤然变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向下压,贴着床沿往下按。

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迟露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景述行禁锢在方寸之地,她的后腰垫在绵软细褥上,身子倾斜向下,若非被拽住手臂,便会控制不住向下滑落。

景述行施加的囚笼并不严密,他不过是力气比迟露大点,全靠蛮力桎梏住她,只要迟露驾驭起灵力,就能轻而易举把他掀翻。

迟露指尖略松,手里的方帕掉落在地,濡湿的丝缎和水沾染棕木,发出沉闷的破空声。

落地声如惊雷,劈碎景述行凝重的表情。

他回过神来,明白那并非冰冷的,闪烁寒光的铁器,而是与之截然不同的,柔软且毫无攻击性的一抹方帕。

脖颈间传来的凉意,他已许久不曾感受过,上一次被寒风铁刺抵住喉头时,他的眼中还倒映未死的母亲。

彼时是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江语慕手持纹路繁杂的匕首,抵在尚是孩童的景述行的脖颈,不住地喃喃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生下了你,他仍不愿青睐于我,甚至不能给我眼色,你是长子,长子,为什么连你也不能替我抓住他的心。”

被她按在身下的小小少年,双目无神地倒映江语慕疯癫的姿态,听她不停抱怨,抱怨自己费尽心计,却没能得到城主景逸的一点回眸。

江语慕处于这样的状态多久,景述行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在许久之前,在他记事之前,他的生母便已到了理智尽失的地步。

她仿佛疯魔一般,一遍遍地祈求自己的丈夫施以垂怜,为此,不惜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怀上胎儿,产子后兴冲冲地向景逸邀功:

“你看他的资质,你看他的天赋,他是我们的结合,我为你生下了一个人形的兵器,可作为逢月城日后的一大杀器。”

“……我足够优秀吗?”

话本中经常提及,名动天下的天才阵修,为情所困,匍匐在景逸脚下,奢求他给予垂怜。

可惜,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于是江语慕变本加厉,为了吸引景逸的注意,把自己的孩子当做木桩,在他的身上钉满符文、法阵,她把自己的毕生所学,统统加诸于景述行身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个晚上的记忆,景述行随时都能翻出来,在眼前分毫不差地闪回。

小少年夺下那柄匕首,咧开嘴角,斜斜地贴上亲生母亲的脖颈动脉。

十年前,七月十五,中元鬼节,景述行的眸光反射寒铁的冰霜,顶着满脸魔纹,面含微笑地踏出逢月城。

他穿过游荡的山精与鬼怪,踽踽独行,奢求于黑夜中得见天光。

在那年之后,他再也没让寻常修士近过身,直到景逸踏飞碎石,一掌劈开他的灵台,终于沦落到再度被人近身,受人摆布的地步。

许是如今的情况与昔日过于相似,景述行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率先一步产生行动,想当初对待陷入癫狂的女人那般,把欺身凑近他的人按在身下。

待理智回笼,景述行的虎口卡住迟露纤细皓腕,其力道之大,令少女忍不住痛呼。

“嘶——疼!”

惊得景述行登时放手。

迟露失去拉拽的力道,身体本就倒仰躺在床榻上,景述行松手之后,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她惊叫一声,伸出双臂,胡乱地往前方乱抓。

景述行听到她的呼喊声,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伸手,被仓皇误差的迟露一把攥住衣袖。

一股大力袭来,可怜景述行一无灵力,二失冷静,迟露一拽之下,整个人随她向下栽倒。

“咚,啪——”

两声闷响,低低的喘息声从床下漫开。

景述行仰倒在地上,试图挣扎起身,却屡屡失败,他察觉到腰间有异物,好看的眉头轻皱:“阁下…在做什么?”

腰腹部传来奇异的触感。

这份温度,这般情状。

该不会是——

景述行的呼吸蓦地滞住,思绪像是卡壳一般,他拼了命地,试图避开那个过于刺激的设想。

迟露膝盖磕到地面,摔得生疼。

她正使劲儿地揉膝盖骨,听到景述行地问话,回眸瞥了眼二人的体位,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坐在你身上了,稍等,我的腿有些疼,暂且站不起来。”

迟露同志,铮铮烈骨,这辈子怕是开不了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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