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叙把那一大把云桂都收好之后，又去了旁边的药店买了些心法所说的药草，最后则是在城中的杂货铺买了些干粮和杂货。
他这段时间之所以不用进食，是因为谢灼给他的辟谷丹。辟谷丹这种东西虽然并不贵重，但他是买不起的，以防万一，身边还得准备一些能储存的干粮。
如此折腾下来，回到云霄峰已经是傍晚时分。颜子叙没有着急回谢灼的主院，而是去了他原来住的僻静小院。
将近两个月没回来，院子里杂草又长得比人还高，颜子叙踩着火红的晚霞走进了久违的灶房。他大喇喇的坐在门槛上，把采买的东西从储物袋里一件件拿出来陈列好。
黄澄澄的云桂在夕阳的映照下闪耀着灿灿的金色，然而颜子叙此时的心情却有些复杂有些惆怅……
这尼玛也太贵了吧？！
颜子叙感觉自己的内心在滴血，不对，钱包也在滴血。杂役一个月的工资才五块下品灵石，虽然说包吃包住也没有太多用得上灵石的地方，但是这一去就花掉了一小半，说不心疼是假的。
谢灼那块弟子令牌倒是领了一些东西，但都是助长修为的丹药居多，对他用处不大。领到的灵石还要给锦幻那条比人还娇贵的鱼买吃食，然后剩下的所有灵石都用来买药草了。
颜子叙气鼓鼓的的把树枝上的云桂薅下来放到旁边的木盆里，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赵若灵在下山前拜托他一件事，买些云桂做一份桂花糕，而且连作法她都写好塞了过来。
据说谢灼小时候并不是那么冷漠的人，在他入门之前一直有个仆人照顾他，那个仆人最经常给他做的就是桂花糕，后来这个仆人病死之后谢灼才变得越发沉默。
颜子叙乍听这个故事有那么一丝美强惨的错觉，然而其中却有诸多疑惑的地方。
谢灼会是那种因为一个仆人去世便性情大变的人？还有这云桂，分明不是贵重之物，一个天灵根的天骄再怎么惨，都不会辟谷丹不吃而要吃这种……口感不佳又毫无助益的食物吧？
这些困惑他并没有问出口，他看着赵若灵越发苦涩的说道：“其实我之前也曾经做过，但师弟似乎并不领情。虽然我与师弟的感情虽然不差，但他并不愿我插手他的事情。但你经常在他身边，也许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
啧。颜子叙咂了咂嘴，她这个师姐都不好插手的事情，他一个杂役没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没再想下去，颜子叙把木盆里的桂花筛了筛，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桂花里的杂质还有枝叶挑拣出来，过了一遍清水后再放到笼屉里低温蒸发水分。
不一会儿笼屉里的云桂就飘来阵阵香气，青巽闻着眼睛都亮了，他趁着颜子叙坐在门槛上整理其他材料，一步一步挪到灶台边。
青巽一走过去，就被扑面而来的桂花香迷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他咽着口水抓了一小把散发着热气的云桂，余光瞥见门槛那边的身影似乎有动静就囫囵塞进嘴里。
满心期待的咀嚼了几口之后，青巽那张小脸就跟打结了似的皱成一团，紧接着便听到门槛那边传来低低的闷笑。
那双墨瞳瞬间疑惑的大睁着，转瞬便恼怒的整张脸都红透了，迈着一双小短腿‘噔噔噔’跑到颜子叙身旁，揪着他的衣角委屈巴巴的控诉：“主人早就知道一点都不好吃对不对！你不是说云桂很好吃的吗？为什么又苦又涩的……”
颜子叙的肩膀不自觉耸动着，他尽力控制自己不笑出声但又没忍住，实在是青巽苦着一张小脸吐舌的模样真的很好笑，仿佛那苦味仍然在嘴里挥之不去。
“我可没跟你说过云桂能直接吃。”颜子叙控制了一下自己那笑得几乎要抽搐的表情，又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说道，“还有这个方子写的作法太粗糙了，做出来的桂花糕自然又苦又涩。”
新鲜的桂花本就不能直接食用，现世做桂花糕用的也多是干桂花。颜子叙实在想不通，谢灼辟谷前居然会愿意吃这种又酸又涩的东西？
青巽歪着头，眨了眨眼一脸困惑的盯着他。
颜子叙揉着他的脑袋笑道：“想吃好吃的还得再等几天。”
“那我去摘果子吃。”青巽不信他，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走出门。
颜子叙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就站起身走到灶台前，把去掉水分的桂花拿出来。从角落拿出一个洗净的陶罐，还有山下买的蜂蜜，一层蜂蜜一层云桂的铺满了整个陶罐。
他知道青巽嗜甜，这是特地给他做的。
又把笼屉里云桂拨出一些放进碗里，其余的平铺好放到角落的架子上风干。
看着眼前那碗桂花，颜子叙陷入了沉思。
·
谢灼走出左室已是黄昏落日之时，院子里一片寂静，他稍一凝神，便感知到弟子令牌上的气息。他眉头微微蹙起，似是不解对方为何会在那里。
手上的袖袍一扬，背在身后，转息之间便已来到小院门口。
颜子叙的所在并不难找，循着后厨升起的袅袅炊烟便到了。
谢灼看到夕阳之下，青年围着简陋的围裙站在灶台边，手里搅拌着白色的糊状物，深蓝的束身长袍以及那张清秀的脸上都沾着白色的面粉，看起来好不狼狈。
颜子叙把搅匀的糊状物倒入笼屉里，又放入了谢灼曾经十分熟悉的云桂。然而下一刻却看到颜子叙放入云桂时表情却无比纠结，隐约还有些嫌弃？
谢灼：……
颜子叙做完这一切就抄起灶台上的……酒瓶？大喇喇的坐到旁边的长椅上。灶房内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柴火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把酒倒进碗里，但只抿了一口便嫌弃的皱起眉头，接着又一饮而尽。喝完那一小瓶，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一模一样的，这次没用碗，而是打开软塞就对嘴灌了一大口。
末了，还眯着眼发出一声喟叹，表情倒是恣意得很。
谢灼：……
他没想到过来还能看到颜子叙这般做派，倒是不觉得违和，反而觉得他合该这般恣意。第一天在云霄峰的时候，他便见过这人浑不在意的坐在树下，大有天为被地为席的架势。
后来若不是他失手被心魔蛊惑，也许这人在他面前便不会这般拘谨以及小心翼翼。
思绪流转间，便看到颜子叙红着一张脸，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向灶台。他把锅盖掀开后，热气伴随着米香和桂花的香气飘散开来。
谢灼见他把笼屉倒扣在盘子上，又用刀子均匀的切开八份，这卖相和香味倒是比他幼时吃的要更胜一筹。
当年刚来到仙宗之时，赵若灵也为了讨好他做了同样的东西，但他当时……如何应对来着？也许是冷着脸拒绝，又或许是直接打翻了对方的心血。
谢灼以为自己再看到这桂花糕会发怒，怎知心境竟无半分波澜。
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久得他已经忘却了当年的事情。
但他不讨厌颜子叙为了讨好他而费尽心思。
这说明他之前的严厉和用心对方心里清楚，这样总不会还找各种拙劣的借口要回到这破烂院子里住，以此逃避修炼！
然而下一秒，谢灼就被打脸了。
因为他看到颜子叙尝了一口之后就打算把桂花糕全倒掉。
谢灼稍抬手。
于是灶房里的颜子叙便看见自己刚倒下去的桂花糕很诡异的浮在空中，还自己整齐的码好回到桌上。原本微醺的意识立刻清醒过来，他猛地转过身，便看到谢灼面无表情的站在窗边，墨眸正射出寒光。
颜子叙噎了噎口水，谢灼这是生气了？
既然被发现了，谢灼干脆神色自若的走进门，冷淡的问道：“为何要丢弃？”
他站在门前，落日的余晖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金色的光。
颜子叙的心跳再次因为男人的颜值而漏了一拍，他慌张地垂下眼眸，语气有些犹豫：“因为不好吃。”
“哦？”谢灼挑着眉，伸手拈了一块放进嘴里，“还成，比当年吃过的好吃多了。”
谢灼当年吃过的桂花糕不光云桂酸涩，口感也极为粗糙。相比之下，颜子叙做的桂花糕松软细腻，还有一阵淡淡的酒香萦绕在舌尖……
所以颜子叙方才是在喝做点心剩下的桂花酿？但仍是没能把云桂的酸涩盖过去。
以一道点心来说，这桂花糕确实不好，但若是为了讨他的欢心，这云桂的酸涩便是关键。不与回忆里吃的一样，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价值。
谢灼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眼前之人，语气也愈发强势：“说实话。”
颜子叙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眼神游移间恰好与谢灼那沉沉的目光对上。那双眼眸里并没有怒气，对方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回禀真人，赵师叔曾说这云桂制成的桂花糕是真人心中的一丝念想，又恰逢我今日下山采买，便让试着做一做。”颜子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只是晚辈觉得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窥视真人的过去实在太狂妄了，担心……触怒真人。”
只是没想到会直接被谢灼撞破。
先不说他并不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既然谢灼连赵若灵的情面都不给，那他一个杂役又何必去撞枪口？
从赵若灵的话来看，这桂花糕也不一定是抚慰。
谢灼定定的看向他：“若你真觉得窥视他人的过去是一件狂妄的事情，那一开始便不会做了。”
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刃刺穿颜子叙的防线，直接悬在他的心尖上。
颜子叙眼神躲闪，心跳也剧烈的跳动起来。
不可否认，他一开始确实对谢灼的过去有那么一丝好奇，甚至想过如果对方能因此得到一点安慰便当是报答对方的用心。
可他明明是想远离谢灼，更不想与他有任何密切的联系，这自相矛盾的想法让他一时间对自己产生了困惑。
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也许他心里早有了答案，之所以做好了却又倒掉，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行为会惹怒对方，从而得到一个更加残酷的答案——
他在谢灼心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之人是没有资格去窥探的。
“我——”颜子叙张开口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桂花糕很好，但是酸涩始终影响口感，若能去掉其酸涩又保留桂花香气我会想尝一尝。”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谢灼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脸茫然的颜子叙。
“嗝……”又过了好一会儿，颜子叙忍不住打了个酒嗝，霎时满嘴的桂花香气。
如果不是自作多情，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谢灼对他……是不一样的？那他以后在谢灼面前是不是就能不那么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忽然间，颜子叙觉得被酒气熏过的脸似乎更加滚烫了，连带着心跳也‘砰砰’的跳个不停。
颜子叙有些哭笑不得，原本他觉得谢灼指点他鼓励他都是出于补偿的敷衍，后来从赵若灵口里得知对方的用心，再到一刻亲自得到印证。
哪怕这一切仅仅是建立在补偿之上也已经无所谓了，他和谢灼的命运线早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又何必纠结起因？
可笑着笑着，那眼眶忽然就滑落一行眼泪，滚烫的泪水落在手背上几乎把皮肤都灼伤了一般，颜子叙才恍然回神。他表情呆愣的擦着眼泪，然而他越擦眼泪越像是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就像是一直不安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短短几个月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掠过心头，直到今日终于揭开新的帷幕。
他刚穿越的时候没有流泪，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他也没有流泪，可是今日却因为这奇怪的一句话哭得不能自已。
“呵……”颜子叙泪眼朦胧的看向桌上的桂花糕，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那笑容既讽刺却也心酸无比。
颜子叙又在小院待了好一阵才回了谢灼的主院，给饿了一天的锦幻喂食之后就去补上白天漏掉的修炼——打水去了。
谢灼站在廊下，远远便看见他那哭红的眼眶，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放松得多。只看了一会，便转身回了左室，继续修炼。
啊，好像可以开始发糖啦？但实际上两人的脑回路还是对不上，但是不影响不影响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01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