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成了一个催化剂，保持七年的平衡被打破，一时间，所有人或妖或死灵，都聚集在了小小的西山。
死灵修士已经列队完毕，等待指挥的军令。
比起毫无作战经验的普通弟子，他们不仅身经百战，而且拥有更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怎么看，都不是普通弟子可以抵挡的对手。
万宏洲也过来了，他面色苍白，看了看头顶的军队，又看了看山下犹在行进的死灵。
战力差距太悬殊了。
他问身边的天枢长老：“石雕什么时候才能修复？”
“……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了。”天枢长老抹汗，“石雕的阵法很复杂……”
“把所有能调集的人手召过来，务必守住西山！”万宏洲命令道，“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其他地方大阵的防护工作……”
“现在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万掌门，到了这时候，你应该会更欢迎我的人一些了吧？”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禁转头看去。
是知琴。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一样，一点都不惊慌。
他身后站着他的下属，他们队列整齐，秩序井然。
比起仓惶无助的年轻弟子，这支魔人组成的队伍，显然是有备而来，看起来要靠谱多了。
万宏洲别无他法。
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分人手去看着知琴，他只能相信知琴不会背后捅他们一刀。
毕竟，从常理来看，魔人肯定也不希望失去盟友，正面和死灵对上。
万宏洲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嘶哑：“欢迎。”
天色渐暗，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
闪点划过天空，照亮了死灵硬着寒光的黑甲。
气氛肃杀。
陆臻拿起沧澜剑，严阵以待。
此时，知琴突然扔给他一个长包裹。
“这是什么？”
知琴没有直接回答：“你会用得到。”
陆臻来不及跟他废话，三两下拆了包裹，是那把魔刀。
有之前的事做铺垫，陆臻也没问知琴怎么知道刀在哪，反正他也不会说。
“谢了。”
为首的死灵吹响了号角。
开战的信号刚一发出，死灵们就俯冲而下，大多数被人类的攻击和新布下的阵法挡在阵外，却仍有少数成功破开大阵，攻向惊慌失措的弟子。
陆臻凝神，扬起沧澜剑，挡住扑过来的死灵，又分心劈出一道剑气，砍掉了打算偷袭另一个弟子的死灵的头。
还好，大多数死灵修者的能力也不过如此，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沧澜！你的对手是吾！”
陆臻一惊，翻转身体，躲过耳边的劲风。
穷奇的风刃落在他身旁，在地上劈出一道深深的裂口。
耳边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陆臻还不及反应，就见饕餮出现在背后，张开嘴，咬向他的肩膀。
这下，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
陆臻皱眉，正打算硬生生受下这一击，忽见三支凤凰羽划过，一只向饕餮眉心，一支向心脏，一支向丹田。
饕餮若是硬要攻击陆臻，这三支羽毛就必须全受下。他原本不把人类的攻击当回事，但这三支羽毛气势不凡，又全是冲着命门来的，他不敢托大，只得放弃袭击陆臻。
饕餮偷袭不中，陆臻趁机调整过来，撤退到安全的距离。
“这个味道……凤凰？”饕餮吸了吸鼻子，惊讶道，“你们还没死完？”
萧子晗站在陆臻身边，十支凤凰羽围成一圈，对着饕餮发出愤怒的长鸣。
饕餮看向其中一支差点伤到他的羽毛，舔了舔嘴角：“小鸡仔，你那支羽毛的主人我认识。说起来，凤凰肉也不过如此，没几斤几两，还烫嘴。硬要说的话，还是龙肉更让我期待一些。”
萧子晗神色冷极，眼中却几乎要喷出火来。
凤凰羽皆出自萧子晗先祖，饕餮这种挑衅方式，无异于拔去他逆羽，再往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盐。
“你说这些做什么！”穷奇不满道，“你走开，吾要亲手杀了沧澜！”
“哪来的沧澜，你看清楚了，这是他的后人。”
穷奇听不进去，兀自发出一声咆哮。
有些弟子被声音所震，慌忙捂耳朵，却因为分心，被死灵击伤。
陆臻环顾四周，因为穷奇和饕餮的缘故，许多弟子不得不分神注意着它们，在自己对手身上投入的注意力便大打折扣，免不了因此吃亏。
但陆臻知道，它们的目标其实是自己，和周围弟子没什么关系。
他看了看焦灼的西山战场，和外面蠢蠢欲动、还在试图进入大阵的死灵。
他不能让这两个嚣张的凶兽待在这。
陆臻沉下心，盯着面前两个凶兽，慢慢后退。
萧子晗不明所以，也随着他后退，凤凰羽如同忠实的守卫一样，始终绕在陆臻身旁。
“你留在这里。”陆臻不由分说，按住萧子晗的肩膀，“你走了，他们撑不住。”
“那你……”
“我自己能行。”
萧子晗没回话，但他与陆臻共进退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陆臻无奈地停下脚步。
他在心里和萧子晗沟通：[你得留下，你的真火对死灵压制力很强，你在这，对战局帮助很大，门派需要你。]
萧子晗不肯退让：[你也需要我。]
[我不是为了送死而离开的。沧澜曾经杀过它们，我有沧澜的血脉，我也能做到。你信我，我还有魔刀，而且……]陆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也可以尝试用魔气修复伤口。在生命力方面，我并不死灵差。]
萧子晗没回答。
但紧接着，借着萧子晗的回忆，他“看”到了那幅萧子晗曾经见过的壁画。
伤痕累累的龙和四凶。
[让他去。]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陆臻脑海里响了起来，[他是伤了又不是死了，若是连两个早就死了几百年的凶兽都敌不过，还是别给真龙血脉丢人了。]
陆臻一惊。
这不是萧子晗的声音！
萧子晗看向陆臻。
陆臻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自己说的话。
他忽有所感，抬头看向人群。
知琴魔气绕身，身上覆着重重染血的煞气。
长刀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利落地穿透一个死灵的心脏，又将一个死灵斩成两段，没有给对方丝毫复生的时间。
知琴转过头，陆臻看到了他面具下意味深长的眼神。
知琴居然可以侵入他们的思维？！
知琴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死了的话，算我的。]
陆臻：[……]
虽然知琴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还是很想打他。
[强烈的念想可能会激发血脉。]知琴又说，[你的血脉之力第一次觉醒，是在什么时候？]
陆臻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句话大概不是在问他。
萧子晗皱眉，但他被知琴带出来的回忆，还是如实展现在了陆臻的眼前。
还是少年模样的萧子晗站在树下，看着一个蓝衣男子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剑。
而前方人的身影，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一点点淡了下去。
少年萧子晗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冲动。
不想看他离开，不想让他在视线里消失。
如果是天道和规则要带他走……
那么，自己要怎样对抗这种“规则”？
若是可以强悍如自己的祖辈，如果可以完全发挥出属于自己的力量。
是不是就可以留住他了？
小凤凰看着对方的背影，周身环绕着的火焰越烧越旺，终成燎原之势。
……
短暂的回忆结束，连萧子晗自己都愣住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
这是……他自己的记忆？
陆臻看得牙痒痒，他甚至觉得，不需要九死一生去挑战穷奇他们，他就能被这个回忆里的陌生人激发出潜能来。
能促使遇到自己之前冷心冷情的萧子晗激活血脉……这陌生人拿的，居然是萧子晗白月光的剧本吗？！
知琴也沉默了一瞬。
萧子晗悄悄拉住了陆臻的手，忐忑的心情传了过来：[……我不记得这个人了。]
陆臻忍不住问道：[他很重要吗？]
这话其实是白问，他们现在情感共通，他能感受到萧子晗想起那人时心中的怀念。
果然，萧子晗点了点头：[……嗯。]
[真好。]陆臻苦笑，[我觉得，我已经有动力独自对敌了。]
萧子晗急了：[出意外怎么办？]
陆臻压下心中的妒火，冷静地说：[知琴说得没错，你看到的所谓未来的我，只是受了伤，却并不致死。只要我还有命，魔气就能救我。]
……但我梦中的你，却完全失去生机了。
陆臻单是想到这个画面就感到痛苦，他不想让萧子晗跟着自己去冒任何险。
陆臻说：[你是凛江门的支柱，现在走了，跟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他一点点松开萧子晗的手。
萧子晗的指尖流连在他的手掌中，但被他狠心挥开了。
沧澜给他留下的试炼，当然要他自己来完成，谁也不能牵连。
他们虽然进行了很久的沟通，但因为用了独特的渠道，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一眨眼工夫而已。
急性子的穷奇已然不耐烦了，向陆臻冲了过来。
陆臻这次做好了准备，化去穷奇的攻势，又躲开饕餮的偷袭。他且战且退，带着两个复仇心切的凶兽，慢慢撤离正面战场。
他回头看了一眼。
十支凤凰羽连接在一起，火光冲天，吞噬了猝不及防的死灵。
而萧子晗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逐渐远去的自己。
陆臻读懂了他的眼神。
[平安回来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