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魂一离体，萧子晗就感觉到自己在迅速衰弱。他的全部生命都凝结在这颗小小的珠子中，而现在，他要把它送出去了。

萧子晗将其送入陆臻的丹田，让自己的精魂和陆臻的慢慢融合。

因为涅槃之力，陆臻残破不堪的精魂被一点点修复完毕，状态也肉眼可见地在转好。

可就在融合到最后一步时，凤凰精魂突然不安地挣扎起来，连带着之前已经融合的部分也受到了影响，慢慢分离。

怎么会这样？！

萧子晗大感意外，急忙强撑着神经，分神查看。

“……时间。”他低声道，“我们共处的时间，差了一点……”

因为共处时间的不足，精魂对陆臻产生了排斥，进而导致整个融合的失败。

他颓唐地握住陆臻的手，满心绝望。

为什么那五年里，他会认为离开陆臻就能解决自己身上的魔气？

若是多了那五年的共处时光……

若是可以再借五年时间……

此时，阿黄落在他身边，把一个锦囊丢进他怀里。

萧子晗不解地打开，这是一个乾坤囊，样式很眼熟，倒是和他自己惯用的几个很像。

而且，竟然不排斥他的神识。

他从里面掏出一盏玉色的灯。

引魂灯静静躺在他手上，发出微弱的荧光。

阿黄给他这个东西做什么？

阿黄伸出翅膀点了点灯身，让他看字。

【渡魂引梦，岁月回溯】

萧子晗盯着这行字，若有所思。

陆臻曾经说过，他是龙神沧澜穿越时间来到二百年后，为救他而将他带过来的。

也就是说，这盏萤石所制的灯，有能力带他们父子二人跨越时间，改变命运。

既然未来可以……那过去呢？

他想到了壁画上的内容。

果然，一切早就注定了。

引魂灯的能量经过二百年的旅行而所剩无几，萧子晗试了试，引魂灯已经无力承载他整个人回到过去。

但是人身不行，灵魂所耗费的能量却很少。

萧子晗触摸上灯身，慢慢在心里沟通萤石。

[我想回到过去。]

[不需要强大的能力，不需要逆天的决心。]

[我只想借一点多余的时间……]

[足以带回我心念的人就好。]

引魂灯的光迅速地闪了一下。

萧子晗的意识慢慢抽离身体，逐渐变得模糊，被带入时间的隧道。

随着他灵魂的消失，阿黄停在陆臻的身上，不再动弹。

萧子晗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走进了一个很玄妙的地方，他看着许多代表时间的星光从身边流逝，也看到了许多过往的场景。

有他记忆里糟糕的前世，也有一些……他不曾见过的事。

鬼月因为计划失败而气急败坏，站在他面前，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你把他的灵魂送到哪里去了？”

萧子晗很虚弱，此时还灵气全无，完全敌不过气势正盛的鬼月。但他仍然勾起嘴角，极少见地调侃道：“你猜呢？”

鬼月狠狠将长剑刺入他的肩膀，他闷哼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回答鬼月的问题。

他用自己的精魂将陆臻的灵魂送回到过去，连带着自己的一部分神识。

如果他的计划成功了，不仅可以给两人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还可以把这一世失败的教训转化为记忆传达给过去的自己，让自己不再重蹈覆辙。

鬼月端详着他的神色，冷哼一声：“让我猜猜看……要么，是将陆臻的魂魄送走到别处，找到机会夺舍他人，要么，是将其保存起来，等安全再放出？”

萧子晗还是不吭声。

鬼月也猜不到了。第一种不像是萧子晗能干出来的事，第二种……这只没了精魂的凤凰很快就要死了，他怎么能保证安全后，让陆臻重回人世？

鬼月眯起眼睛，突然阴恻恻地一笑，扭曲了他原本俊逸的面容：“不过，陆臻在哪，根本无所谓。你知道吗，在我把死灵的咒术植入他的精魂时，就已经跟他绑在一起了。无论你送他去哪，我都可以分裂出他的一部分灵魂带往他乡，他也不会是你那个完整的陆臻了。”

这咒术竟然如此阴毒？！

萧子晗万万没想到这种后果，那若是回到过去……穿越时间会有诸多不确定的因素，咒术分离了一部分陆臻的魂魄，会把他带到哪去？

他终于忍不住松口了，对鬼月透露出一部分现实：“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我把陆臻送到了一个现在的你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若是陆臻魂魄不完整，你也拿不到完整的真龙精魂，自然也不可能创造出你心中完美的龙神沧澜。你若是想达成目的，就得帮我。”

说完这一大段话，萧子晗已是强弩之末了。鬼月大惊失色，急忙追问：“在哪？你到底把陆臻送到哪了？”

萧子晗却渐渐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他只能赌，赌鬼月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帮陆臻找回完整的灵魂。若是事情进展顺利，下次睁眼时，他就会看到一个生机勃勃的陆臻了。

记忆到这里为止，都还是正常的。

前世他魔气缠身，无法自制，为了控制自己不入魔，他以凤凰羽封住自己经脉，甚至不惜把自己关入冰牢，就是不想让自己的欲念影响到陆臻。

可惜兜兜转转，他还是和陆臻绑在了一起。甚至因为自毁长城，他无力与鬼月抗衡，最终惨败。

但在前世和今生中，还夹杂了一段陌生的往事。

萧子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一幕幕熟悉、却又与他认知走向完全不同的故事。

与今生相同的是，他在广场上伤到了陆臻。随后，隐藏在陆臻灵魂里的、属于他自己的神识回到他身上，造成了他的失忆。

但不同的是，因为陆臻的灵魂不完整，他的记忆也不完整。他不仅忘却了自己拼命想提醒自己的事，还忘记了陆臻。

他记得陆臻的名字，也记得自己印象中的陆臻，却认不出这个只有一半灵魂的他。他认定入魔的陆臻是歪门邪道的代表，最后，他一剑杀了成魔的陆臻。

他甚至弄不明白，为什么亲手杀了陆臻以后，他的眼角是湿润的。

当冥渊现世后，已然找不到生存意义的他独自闯进了死灵的营地，也埋葬在了营地。

……

萧子晗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世的失败。

不过，可能正是这一次的经历，让鬼月意识到了之前的事，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陆臻的另一半灵魂从其他世界拉了回来。

起码，在希望陆臻灵魂完整这件事上，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这样，所有的事就都清楚了。

时间仁慈又残忍地对待每一个人，他之前设想的回到过去，借以同时保留他们二人的想法并不现实。

他只能顺着这条时间走下去，选择一个自己更想要的结果。

想明白了，萧子晗的灵魂快速穿过时间，回到他期望的过去。

入目是一片风雪，萧子晗记得这段时间。

人间各国纷争不休，生灵涂炭，仿佛为了考验人类一般，人间降下了一场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暴风雪，无数人丧生于此。

而在这个时候……

萧子晗穿过荒凉的城池，来到印象中的街道。

幼年陆臻蹒跚走过空无一人的街区，单薄的衣物根本保存不住温度，他哆嗦着摔倒在雪地里。

风雪和持续的低温逐渐夺走了他的生命力，陆臻眼睛半阖着，几近昏迷。

“你不能现在睡，星阑！”萧子晗提醒他，“你会醒不过来的！”

但他此时是个没有实体的灵魂，陆臻听不到他讲话。

而他连拥抱陆臻的能力都没有。

他探向陆臻心口，一片冷气。

如果有什么可以护住他心口的温度就好了……

再撑一段时间，过去的他自己就来了，他会带走陆臻。

他记得，当他找到陆臻时，阿黄正趴在陆臻心口，保留了他最后一丝体温。

阿黄在哪？为什么还不出现？

那时的阿黄还是一只幼鸟，就跟头顶树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黄鸟一样……

萧子晗抬起头，陷入沉默。

幼鸟阿黄在他的目光里，颤抖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应该……他只是回到了过去，还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阿黄会在这个时间点死去？

它死了，陆臻怎么办？

而且，自己也不能再拖了。灵魂不能在没有能量供给的情况下离体太久，他必须找到过去的“自己”，尽快给自己一个归宿才行。

等等……

萧子晗看向阿黄，想到了自己拿到引魂灯前阿黄一系列奇怪地行为，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又想起自己回到过去时立下的誓言。

[不需要强大的能力，不需要逆天的决心。]

[我只想借一点多余的时间……]

他闭上眼睛，附上树上的小黄鸟。

鸟类的身体顺畅地接受了凤凰的灵魂。

萧子晗控制着虚弱的小黄鸟的身体，扑腾着翅膀从树上落下来，趴在陆臻心口。

他静静听着陆臻的心跳，努力用自己的躯体为陆臻保留住最后一丝温度。

陆臻微微睁开眼睛，勉力抬起手，把他拥进怀里。

萧子晗在彻底控制不住闭上眼前，看到了一片红色的衣角，和熟悉无比的真火。

太好了，撑到了。

他放心地昏迷过去。

“萧子晗”这个身体还会沿着过去的轨迹行动，但他会以“阿黄”的身份，弥补萧子晗错失的那五年。

把他们错过的时间用这种方式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