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居建在凛江门最高峰——银霜峰的峰顶。
银霜峰上处处是禁制,御剑飞不上去,只能走天梯。
陆臻站在天梯口远眺,只见一道银色石梯建在天边,从身前一直延伸进云海深处,石梯无根无基,兀自挺立在天边。
他踏上去,头顶是缥缈云海,脚下是万丈深渊。
越往上走便越是寒冷,呼吸间都带着冰碴。陆臻没有防备,冻得打了个寒颤。
万宏洲立马捏了个法诀给他驱寒,陆臻低声道谢。
走到峰顶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西边的云层掺着艳丽的红霞,尽数被踩在他们脚下,和银霜峰终年不化的积雪融为一体,雾气缭绕,如梦如幻。
万宏洲继续前行,在梧桐居门口停了下来。
萧子晗身为修真界的泰山北斗,难以想象,他的住所竟然如此古朴。
就是一座普通的木屋,上面挂了个牌匾,龙飞凤舞地写了“梧桐居”三个字。
万宏洲敲了敲门:“真人,我带陆星阑来了。”
陆臻凝神细听,屋内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嗯”,万宏洲神色一松,推门走入。
萧子晗半靠在木桌旁,右手撑在额旁,正在闭目养神。
万宏洲稽首道:“见过真人。”
“嗯。”
萧子晗抬起眼帘,眼神在一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锁定在陆臻身上。
他确认道:“陆臻,陆星阑?”
“是,见过师尊。”
萧子晗这是怎么了,不过五日没见,他怎么好像不认得这个徒弟一样?
萧子晗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坐着没动,懒洋洋地扫视了一番紧张的人群,开口道:“你们走吧。”
“走?”万宏洲十分惊讶,但不敢违抗萧子晗的意思,拉着陆臻告退,“那……真人早些休息。”
“慢着。”
“你们走,他——”萧子晗放下手臂,坐直身体,指了指陆臻,“留下。”
万宏洲二话不说,把一脸懵逼的陆臻推到了萧子晗面前。
他们的态度如此诚惶诚恐,莫名让陆臻觉得自己像个民间传说中,被送去给邪神祭祀的童男。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慌忙发问:“掌门,这是……”
万宏洲没有说话,但嗓音却通过传音术在陆臻耳边响了起来:“真人方才修炼,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记忆有些缺失,不认得我们所有人了。”
……这就麻烦了,一个穿越的我,如何拯救一个失忆的你?
万宏洲:“此事涉及旭阳真人,关系重大,你莫要声张。真人点了名要你来陪他,你这段日子就辛苦些,待在梧桐居,好好照顾真人。”
……点名要他?记忆缺失了,却还记得他的名字?
这不对劲,萧子晗到底是失忆了,还是脑子傻了,竟然要找一个几年不曾理会过的徒弟陪着他?
原著里,好像没有这一出啊?
陆臻疑惑不已,他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干脆开口询问:“师尊是要我……住在梧桐居?”
萧子晗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语气显得不太高兴:“怎么,不愿意?”
“……没有。”
没有……才怪!
他是存了攻略主角的心思,但一上来就要登堂入室、日日夜夜直面主角,无异于开局多兰对上六神装!虽然萧子晗说是失忆了,可谁知道他能不能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
陆臻绞尽脑汁,拼命回忆原著剧情,试图找借口避开:“我在门派还有事务,银霜峰离得太远,我怕误事。”
萧子晗不满道:“事务?什么?”
陆臻一一道来:“浇灌灵药田、给灵兽洗浴、打扫灵草园、还有……”
他多说一句,掌管事务分配的天璇长老脸上冷汗就多流一层,眼见着萧子晗的目光越来越冷,他连忙开口:“陆臻,你入门多年,这些杂物不必再做了,还是潜心修炼为妙。”
陆臻:“……”
意外之喜总是在不该来的时候到来。
陆臻:“我课业繁忙。”
天权长老:“大课堂的授课效果,自是不如旭阳真人亲自教授。”
陆臻:“我与同门约好一同练剑。”
天枢长老:“改日再约也是一样。”
陆臻:“我山下的居所需要打理。”
天玑长老:“我自会派遣其他弟子帮忙。”
陆臻:“……”
他词穷了。
这些个长老,原著里对原主不假辞色,现在一个个却都和颜悦色,没有半分脾气。
萧子晗的确在门派内地位不凡,但身为修者,你们的仙风道骨呢,你们的修者操守呢?!
半晌,他在萧子晗审视的目光下,绞尽脑汁想借口:“我在山下养了一只黄鸟,我多日不归,怕它出事。”
萧子晗冷着脸说:“一只鸟,你还怕它饿死不成?”
陆臻道:“它有些娇贵……”
“你饿它几顿,它便什么都会了。”
“……”
这下陆臻确信,萧子晗是真的出问题了。
堂堂主角,号称天塌下来都不会色变的萧子晗,竟然在明目张胆地不高兴,并且不高兴的原因,还是一只初开神智的鸟!
众位长老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萧子晗,在后方面面相觑,拿不准要不要打断这幼稚的谈话。
半晌,萧子晗先松了口:“罢了,你把它接来,放养在屋外便是。”
陆臻奈道:“师尊,银霜峰的温度……它怕是受不住。”
“它有这么精贵?”
“……师尊,”陆臻说,“不是每一只鸟,都有真火护体。”
听到这话,判断陆臻好像是在夸他,萧子晗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他轻哼一声:“在屋内的时候,别让它乱叫。”
陆臻硬着头皮答应了。
阿黄毕竟不是他的宠物,也不知道那肥嘟嘟的鸟皮下脂肪够不够厚,能不能顶住这刺骨的寒冷。
陆臻随身的东西并不多,随便收拾出一个小包裹就行。
阿黄站在他肩膀上,沉甸甸的一只,蔫巴巴地生着闷气。
但它不高兴归不高兴,却并没有闹脾气,只是肉眼可见地失落了许多,一直没什么精神。
陆臻无奈,边走边安慰它:“师尊只是修炼出了岔子,过不了多久就好了,那时我们再回家也不迟。梧桐居虽然冷了些,但师尊那里想必有不少好东西,到时候说不定可以给你弄点,早日开了神智开始修炼,对你也有好处。”
有没有他也不知道,但毕竟是主角,天材地宝总该有一些吧?
阿黄像是被说服了,有气无力地蹭了蹭陆臻的脸颊。
银霜峰终年积雪不化,阿黄冻得直哆嗦,陆臻担心它冻出毛病,把它塞进了衣襟,只留头顶三根软软的翎毛搭在领口。
萧子晗并没有在陆臻身上见到那只传说中娇气的黄鸟,面色稍霁。
这次有时间,陆臻细细观察了一番梧桐居。
一边看,一边回忆原文。
萧子晗身体天生灼热,需要银霜峰的寒冷加以中和;但幼年陆臻怕冷得厉害,萧子晗原本想让他去山下,陆臻却缠着萧子晗,硬生生留了下来。
为了讨师尊欢喜,陆臻无师自通,从整理屋子、收拾用具,到给萧子晗绾发整装,再到彻底照顾萧子晗饮食起居,堪称无所不能。
可他暖不热一座冰雕。
太惨了。
思及此处,陆臻突然发现,梧桐居内部只有一个前厅、一个书房和萧子晗自己的卧房,那么他要住哪?
“师尊……”
“何事?”
陆臻问:“我住哪?”
萧子晗不耐烦地回道:“当然是与我住在一起。”
陆臻:“……”
他怕自己会折寿。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
主角这是吃错药了?
他不是号称不喜欢任何人靠近吗,怎么可能会愿意与他同住?
萧子晗见他迟迟没有反应,问他:“还要我帮着你收拾么?”
“……不敢劳烦师尊。”
他匆忙拎着自己的小包裹,在萧子晗灼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进梧桐居唯一的卧房里。
太快了。这完全不是他设想里攻略的节奏!
现在发生的事,和原文差了个十万八千里,难道说,主角也被人穿了?
陆臻规规矩矩地把东西放在一边,离萧子晗的用品远远的,以免触了他的霉头。
没想到萧子晗仍然不怎么高兴,像尊大佛一样立在门口看他,皱着眉,一言不发。
自打上山以来,陆臻就没见此人心情好过,本着少做少错的原则,迅速收拾完出屋。
阿黄身上已经暖和起来,在他怀里待不住了,从他的衣襟中探出一个小脑袋。
正好和萧子晗四目相对。
阿黄软绵绵地“啾”了一声。
萧子晗冷冰冰地“哼”了一声。
陆臻简直心力交瘁。
此时,他倒宁可与那个不苟言笑、冷心冷情的龙傲天主角相处,也好过面对这个不知道在气什么、但整天都不高兴的萧子晗。
萧子晗阴阳怪气道:“你对这胖鸟,倒是无微不至。”
阿黄歪了歪头,两只黑漆漆的小豆眼好奇地盯着萧子晗。
它倒是一点都不怕,甚至在陆臻的衣襟里蠢蠢欲动,随时打算挣扎着跳出去。
百鸟朝凤乃是本能,面对着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阿黄瞬间倒戈,忍不住想要亲近萧子晗。
陆臻不得不用力按住它,免得它没有分寸地冲上去,被生气的萧子晗烤成熟鸟。
好在,萧子晗还没有幼稚到要跟一只鸟作对,他拂了拂袖子,转身走入书房中,“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陆臻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戳了戳阿黄的脑袋,用极小的声音在它耳边说:“你不了解萧子晗,他这人冷冰冰的,万一触怒了他,咱俩都没有好果子吃。”
阿黄不高兴了,仿佛想为它的鸟祖宗辩解一样,在他肩头跳跃着抗议。
陆臻没有理阿黄,低头暗自沉思。
这样的萧子晗太诡异了,不按常理出牌不说,还把自己放到了他眼皮子底下,让陆臻束手束脚,计划未半而中道崩殂。
面对一个冰美人,尚能尝试以热血敷之,徐徐引诱。
但面对一个喜怒无常、性情大变的失忆人士,他要怎么拿回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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