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们没有选择“走流程”。

萧子晗一把夺过红盖头，使劲扣在自己脑袋上，动作狠得像是在灌篮。

他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以后，极不情愿地向陆臻抬起手臂。

陆臻一头雾水：“干嘛？”

“拉住我！”萧子晗咬牙切齿，“难道你要我盖着这东西，大步流星一往无前吗？”

“……哦。”

虽然在被萧子晗埋汰，但萧子晗此时的憋屈和狼狈形象，却成功逗笑了陆臻。

他努力让自己的欢乐不要太明显，清咳一声，挽住萧子晗的手臂。

萧子晗却一把甩开他，改为抓着他的袖口，动作颇为克制，一点肢体接触都没有。

陆臻无奈地提醒道：“师尊，我在旁人眼里的身份，应该是你的‘丈夫’，不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萧子晗：“……”

他勉为其难地伸出手，让陆臻抓着他的手腕。

陆臻知道萧子晗不自在，无意为难他，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看上去还是不算非常亲密，但好歹在面子上过得去，不会再被路人误会了。

他们肩并肩走着，彼此之间挨得很近。

陆臻发觉，他与萧子晗相处了这么久，自打萧子晗恢复记忆，他们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了。

也就是刚从桂霞镇回来后不久，萧子晗一些奇奇怪怪的坚持仿佛和记忆一起回复了一般，他不仅不像失忆时那么得……粘人，还常常摆出师长做派，刻意躲开陆臻。

若不是他始终如一的坏脾气还在，陆臻险些以为萧子晗被人魂穿了。

……或者说，失忆时的萧子晗才是假的，现在是正主回来了。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的独处，又让陆臻觉得，萧子晗一直没有变，只是把一些东西隐藏了起来而已。

眼下，萧子晗的手腕正安分地待在他的掌心里，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温度很高，陆臻动了动手指，甚至可以感觉到萧子晗跳动的脉搏。

萧子晗的心跳频率实在太高了，陆臻感受着指尖处的律动，连带着他自己心跳也变得快了些。

——渐渐与萧子晗的心跳相贴合。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陆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开，看向近在咫尺的城门。

不对，那不能算是城门。本该是门的位置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城墙上留下的一个几十米宽的空洞，洞口处站着一排手执各式武器的卫兵。

他们完全笼罩在死灵之城的冥光下，衬着他们凶狠的脸，溢出浓浓死亡气息。

陆臻拉着萧子晗走近时，正好看到一个卫兵把长戟架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今日是七夕，不参加集会的闲杂人等，都不许入内！”

男子不服气道：“都两百多年了，我一直找不到媳妇儿，你总不能一直不让我进城看看吧？”

卫兵铁面无私：“无权参加集会的人，不许入内。”

“只是看看热闹，我保证不捣乱。我生前寡人死后寡鬼，就想看一眼别人家的新娘子什么样……”

“看了也不是你的，不许入内。”

“就进去半个时辰……”

“不许。”

年轻人只得放弃。

他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磨磨蹭蹭地离开。然而陆臻却看到，他悄悄绕到城墙处，打算趁守城卫兵不注意，穿墙偷渡过去。

但他未能如愿。他一头撞在墙壁上，不仅没有穿过墙面，反而被巨大的力道弹开，整个人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

是真的七零八落——他的肢体掉得到处都是，年轻人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拼了回去，有些部位甚至装错了位置。

但他不敢再耽搁，抱着还没安上的脑袋逃之夭夭。

陆臻看得叹为观止。

原来“抱头鼠窜”的现场版是这副模样，受教了。

卫兵注意到年轻人的异状，见怪不怪一般，冷哼了一声：“自不量力。”

萧子晗头上罩着东西，看得不甚清楚，便问陆臻：“怎么了？”

“没什么。”陆臻回答，“得到了一点小小的警示。”

两人走到城门卫兵面前。

尽忠尽职的卫兵拦住了他们。

近距离看，陆臻才发觉，他原来以为死灵与活人看上去并无二致，其实是错的。只是陆依白看起来太像活人，给了他这种错觉。

这卫兵双目混浊，只有眼白，没有眼瞳。脸上的皮肤也不完整，脸颊上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白骨。透过骨骼，陆臻甚至可以看到卫兵牙齿排列。

这位兄弟有点地包天啊。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他们的生魂身份。

陆臻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卫兵。

卫兵用眼白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目带审视。

陆臻拿不准对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但面上却不显，面色淡然，毫不露怯。

卫兵粗声粗气地问：“集会？”

“对。”

“我好像没见过你。”卫兵观察着陆臻的容貌，“长得倒是难得的完整……你旁边是什么人？”

“我娘子。”陆臻镇定地说，“难道你会牵着陌生人来参加七夕集会么？”

萧子晗的手腕一僵。

“这可不好说。守城这么多年，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卫兵转头，问萧子晗道，“可是自愿？”

看不出来，这卫兵还挺有责任心。

萧子晗点了点头。

卫兵立马表现了一个现场版的川剧变脸，他的嘴角夸张地抬起，尽管他裸露在外的骨骼让他的笑容有些吓人，但依旧可以看出他的高兴：“好。恭喜两位新人来到七夕集会，保留好信物，今天城里随便你们逛。”

这就是过关了。

看来陆依白说的没错，死灵辨认生魂的方式果然有限，只要他们行动上不出披露，应该不会被发现。

陆臻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任何地方？”

“只要你们走得过来。”卫兵自豪地挺起胸膛，“珍惜这次集会的机会吧！欢迎来到死灵之城！”

陆臻追问：“信物是什么？”

“这就给你们。”卫兵从身后的篮子里拿出一柄玉如意递给陆臻，“虽然我们叫它玉如意，但它其实是萤石打造的。这东西出城要回收，你们保存好。”

又是萤石？

陆臻郑重地接过放好，心想，萤石可以影响时空，却不知道这死灵之城为什么也要用萤石作为信物。

卫兵为两人让开了一条路。

陆臻沿着大路往前走，耳边传来一阵幽幽的歌声，对他们表示欢迎：

“别离久，情难凑，生前死后共白首。”

调子凄婉，歌声飘忽，有将喜宴变灵堂之能。

果真阴乐。

陆臻听得头皮发麻，赶忙拉着萧子晗，跟在前一对进城的夫妻身后，沿着大路往前走。

萧子晗鲜少体验这种目不能视的感觉，尽管他其他感官依旧敏锐，却还是有些不适应。

陆臻察觉到他的别扭，刻意放慢角度，轻轻扣着他的手腕，一点点引着他往前走。

一边走，陆臻还一边给萧子晗小声讲解路上的见闻：“没看到有修者化成的死灵，这部分人数量应该还不算太多……小心，这里有台阶，绕过它，好了。也没听到有人讨论人世，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

萧子晗一边静静听着，一边跟着陆臻的指引前行。

一开始，他还很是紧张，到后来，大概是因为陆臻在他耳边说话的语气太温柔，或者是陆臻拉着他的手太可靠，萧子晗不自觉放松了起来，慢慢在脑海里想象陆臻的描述。

陆臻也能感受到萧子晗的变化，他半拥着萧子晗，尽职地扮演一个合格的丈夫。

任谁看到他们，都不会怀疑这是一对恩爱的普通的夫妇。

比起陆依白的居所，死灵之城毫不掩饰它是死人聚集地的事实。一众死灵从各个建筑里钻来钻去，好奇地盯着前来参加集会的人。

有卫兵见状，在路边喊道：“今日是七夕，所有城内居民都不允许通过异常方式走动，进出走门！若有违者，斩首十次！”

那些从墙壁里探出头的死灵又纷纷钻了回去。

大路两边摆了一排排燃烧的蜡烛，应当是用来充当婚宴红烛的。

然而，大概是因为祭祀死人时大多都点的白蜡，所以死灵们无奈，只得以白蜡烛顶替红蜡烛，权当是应景。

而且，因为冥渊无光，蜡烛燃烧的并不是普通火焰，而是绿油油的冥火，没有半分喜气不说，还把周围衬得更加阴冷。

路边有小童往地上扔白色纸花，他们大多穿着白色寿衣，个别体面些的，才穿着人类正常的衣服。

这些小童长得也不太完整，对上陆臻视线时，一个白袍小男孩对他咧开嘴笑，露出两侧腮帮子下森然的白骨。

小孩子们一边扔花，一边接着之前的词唱道：

“玉如意，红盖头，今夜同消万古愁！”

音调高高低低，哀转久绝，曲调绵长，令人回味无穷。

陆臻：“……”

白蜡，冥火，鬼童，安魂曲，白纸花。

好端端一个七夕集会，能整点阳间的东西么？！

以后的更新时间会改的晚一些，大概在晚上9点左右，跟追更的小可爱们道个歉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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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